沫儿不耐烦道:“男的要那么漂亮做什么?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一看就是在江湖上混的。”
婉娘莞尔道:“你觉得没用,可是好多人就喜欢外表长得美的,哪管他痞气不痞气!”
沫儿突然想起乞讨时几个年龄大的乞丐经常说的男女爱慕、喜欢之类的话,吃了一惊,道:“这……不会是公主看上他了吧?”
文清虽然比沫儿大一些,但对这种事情更加不懂,道:“怎么可能?”
婉娘笑道:“怎么不可能?他长得可真漂亮呢。”
※※※
马车在城东几个坊兜了一大圈子,回到闻香榭。原来今天要将两位公主的香粉做好送去。信诚公主定制的胭脂、花钿、眉黛、玫瑰香露等已经备好,而建平公主因为定制了一款金色花黄,所以要专门再做。
黄三去准备做花黄的底料,婉娘带着文清沫儿一起上了三楼。
三楼沫儿已经来过几次了,但对里面的东西还是一知半解。他又贪玩,不到用的时候也不惦记着多学多问,所以今天上来还是照样新奇得很。
婉娘打开三楼顶端的房间。房间被隔成两部分,一大半都被毡毯子围了起来,一小半还是搁架,上面放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原来放出血菌的地方,放了一块朽木,上面长了一大丛金黄色的蘑菇;那颗龙鳞草上面的花儿更加闪亮,犹如撒了金粉在上面一般。
沫儿东张西望,道:“出血菌呢?”
婉娘指着毡毯道:“天气寒冷,收在暖毯里了。”
文清戴上手套,用小刀将金黄色的蘑菇从根部割下,放在沫儿端着的玉盆里;然后将龙鳞草上面的花采了三朵。
沫儿看着蘑菇色泽金黄,肉质饱满,想起以前吃过的野蘑菇,鲜香满口,不禁咽了口水,道:“这个用来做菜应该也不错。不如我们留一半,中午炒来尝尝。”
婉娘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记,嗔道:“服了你了,真是什么都能联想到吃的。这棵赤菌,我培养了三年,今年才发出这么一丛来,还指望它卖个好价钱呢!”
沫儿白她一眼:“财迷!”
婉娘瞪他一眼:“馋猫!”说罢眼珠一转,道,“你若再和我签二十年的卖身契,我今日就将它煮了给你吃,如何?”
沫儿气哼哼道:“想得美!”
这种赤菌,原是蘑菇的一种,但不同在于,其他的蘑菇浇的是水,这种菌除了要浇水,还要定期淋油。从它发出菌孢之日起,每三天就要用上好的清油缓缓浇灌根部,半个月后长成。沫儿用手指摸了一下赤菌的表面,果然光滑油腻。
回到厨房,黄三搬出一个石臼,将赤菌放入。这赤菌一经捣烂,竟然变成了金色膏状,质地异常细腻。然后拿过那三朵龙鳞花。入冬以来,龙鳞花虽然仍长在植株上,但已经变得干燥异常,稍微研磨,就成了金粉。文清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婉娘将膏里放入龙鳞花粉,又加了一些蔷薇粉,拿了一只玉簪在石臼中快速搅动,道:“这种菌从内到外含有油脂,通体金色,捣碎了之后用来做金色华黄最好不过。但如仅有这一种,贴在脸上很快就会变淡,所以要加入龙鳞金粉,可以保持金色持久。蔷薇粉是用来调节香味的,可冲抵赤菌产生的冲味,产生幽香。”
调好了花黄,婉娘指挥着文清和沫儿用玉瓶儿装了,一共装了三小瓶子,给建平公主两瓶,余下一瓶自己收了。回楼上换了女装,仍由黄三赶车,前去送货。
建平公主府在兴教坊,与信诚公主府、静域寺一路之隔,只是建平公主府的大门开在了南面,是以文清沫儿一直未注意。
婉娘指挥黄三赶车经过静域寺门口,拐了两个弯儿就到了建平公主府前,三人正打算下车,对面来的一顶小轿中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白净脸面,却是信诚公主的侍女怀香,朝四周看了看,低头快步进了建平公主府。
婉娘突然道:“文清沫儿别下车,三哥,快点,我们先去信诚公主府。”黄三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信诚公主府。递了名帖进去,不久就有一个小厮前来想请。
文清捧了香粉,三人跟着小厮进了府中。公主府雕梁画栋,飞脊红檐,甚是气派,更难得的是侍女侍卫几十人连一个咳嗽声都不闻。沫儿心想,果然是皇家威严,不同凡响。
小厮领了他们到二门,换由一个微胖的青衣侍女带路。再往前走,到一个圆形门前站住,迎面过来一位个头稍高些的侍女,两人窃窃私语,高个侍女似乎有些为难,看样子是讨论是否带他们见公主。
婉娘在一旁笑道:“两位姐姐没有请示过公主吗?公主亲自去定的香粉,要我送来,还要我讲一些香粉的用法呢。”说着将印有信诚公主名号的香粉单子递过去。高个侍女接过来,看了一下,低声对另一个道:“怀香姐姐没回来呢。”
领他们前来的侍女道:“前天不是怀香姐姐交代说若是有人来送香粉,就请进来么?”
高个侍女迟疑了一番道:“公主这个样子……”
领他们来的那个侍女顿足道:“反正我不管了,周妈叫我呢!”竟然快步走开。
高个侍女无法,只好带了他们三个往里走,但眉眼之间似乎有些忐忑。
绕过一片枯黄的竹林,穿过一池水塘,来到一个极为僻静的所在,竹制的小楼牌匾上书“听竹”二字,隐隐可听到静域寺的诵经声。门口几位侍女屏气静立,见高个侍女过来,其中一个道:“怎么不等怀香姐姐回来?”
高个侍女为难道:“公主亲自定的香粉,人家送货来了。今天公主怎么样?”
一个侍女往里面探了探头,道:“还好。”
高个侍女回头对婉娘道:“请先等一下。”自己走进去请示,一会儿出来道:“进来吧。公主有请。”
这里看起来是一间书斋。临窗一张桃花木书桌,桌前摆一花藤小椅子,书桌上放在厚厚一叠经卷,旁边笔砚精良,纤尘不染;右边一个斑竹贵妃榻,壁上悬着一张古琴;屋中摆放了一个大的桃形暖炉,房间里甚是暖和。一侧靠墙是高高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书籍和一些古朴的小玩意儿;但另一侧,却不合时宜地挂了厚厚的金色帘布,与书斋的淡雅清新极不相衬。
高个侍女回道:“公主,您要的香粉送来了。”帘布后面“哗啦”抛出一个木雕的笔筒,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出去!”高个侍女连忙退出。
婉娘轻轻道:“闻香榭婉娘求见公主。”
帘布后面没了声息。沫儿看看婉娘,轻轻走上前去,将帘布撩开一角。原来里面放了一张宽大的软塌,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子,未施粉黛,穿了一件鹅黄色云烟衫,静静地坐着榻上,虽五官精致,脸蛋娇媚,但目光呆滞,眼神涣散,犹如雕像一般。这大冷的天,竟然赤脚踩在地上,屋里虽有暖炉,仍冻得脚趾发红。
沫儿斗胆伸手在公主面前晃晃,公主视而不见,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回头低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婉娘盯着公主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正要说话,只听外面道侍女道:“怀香姐姐回来了!”
话音未落,怀香急匆匆走了进来,见了婉娘等人,顾不上打招呼,只管走进抱起公主双脚一边揉搓一边放入怀中,柔声道:“公主,你怎么不听话呢?这么冷的天,小心脚冻坏了!”沫儿见怀香对公主体贴入微,不禁心生好感。
听到“冻坏”两个字,公主一动,眉头微皱,似乎在竭力想什么,半晌才慢吞吞道:“冻疮!”
怀香将公主的双脚放在榻上,轻轻地拍拍她的背部肩头,安抚道:“公主放心,不会有冻疮的。快躺下。”
公主突然尖叫道:“出去!”
怀香慢慢扶着公主躺下,又仔细地给她盖好被子,道:“公主乖乖睡觉,醒来就好啦。”
服侍公主躺好,怀香摆摆手,带着婉娘三人走出书斋,在门口对那几个侍女骂道:“我就出去一会儿,你们怎么照顾公主的?”
一个侍女低声分辩道:“公主不让我们进去!再说,她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的……”
怀香眉头一拧,想要发脾气,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婉娘三人,忍着怒气,道:“等下公主醒来,赶紧叫我。你们侍候我不放心。”
怀香带着婉娘来到书斋旁边的东厢房,歉然道:“不好意思,让婉娘久等了。”
婉娘探询道:“公主她?”
怀香等斟茶的小侍女出去了,方才长叹了一声,道:“婉娘有所不知,公主病了,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能叫出我的名字,坏的时候就痴痴呆呆,有时还暴躁异常。”
婉娘关切道:“我记得信诚公主一向文静贤淑,聪明好学,怎么突然就得病了呢?”
怀香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两三个月前,一天早上,我见日头大高了公主还未起来,便去叫她,却见她呆傻躺着,见了我像是不认识一般。叫了御医来看,说是可能受了惊吓,开药吃了,又请了大师招了魂,也不见好。”
婉娘惊讶道:“既如此,公主前几日怎么还能去闻香榭里定制香粉?”
怀香苦笑道:“她有时也会清醒过来。但思维不是很清晰,以前的伶俐劲儿全没了。”
几天前,一场大雪似乎突然触动了公主什么,见到了怀香,竟然一口叫出名字。怀香大喜,以为公主好转了,谁知她拉着怀香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香粉,冻疮膏”、“香粉,冻疮膏”。无奈,怀香只好带她去了闻香榭。
“去了闻香榭之后,她又变得呆傻,一坐就是一天,不说话,不吃东西。”
婉娘悄声道:“驸马呢?”
怀香蹙眉,低声道:“驸马他……公主刚病时他几天还来看一次,如今……多天没来了。”
信诚公主在一众公主中出身低微,圣上并不看重,又无亲兄弟姐妹,所嫁驸马也是圣上指婚,哪有什么感情可言。听起来大唐公主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如今病了,圣上下了一道关心的手谕,并派了御医来,便算是仁至义尽。驸马也装模作样找了法师作法,但看望次数越来越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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