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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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榭-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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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颤抖着声音道:“婉娘!”

婉娘凝视着松柏丛中飘起的青烟,沉声道:“圆通方丈圆寂了。”

※※※

回到闻香榭,却发现黄三已经回来了,正在打扫院落。文清和沫儿欢呼雀跃,猴在黄三的膀子上荡秋千。

文清热切道:“三哥,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我们都很担心。”

沫儿拍手笑道:“终于不用吃文清做的饭了!”

黄三比划说有事出去了一下,并无过多解释。婉娘仅淡淡地说了句:“回来就好。”也不多问。

※※※

〔四〕

沫儿这几日异常烦躁。他甚至怀疑那天自己确实认错了人,那个丢给自己荷包的少年根本不是小五,否则小五怎么可能在认出他后不来找他呢?

那日小五跑得匆忙,沫儿连他穿什么衣服也未曾留意,只觉得他似乎长高了些,看起来也老成了许多。这种久别之后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让十岁的沫儿突生感慨,他和小五,不管愿不愿意,都在长大。

入夜,沫儿翻来覆去,睡得极不踏实。黑色的气体缠绕着方怡师太,沫儿使劲挥舞双手,却无能为力,眼见师太被黑气越裹越紧,并渐渐消失不见,沫儿号啕大哭,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远处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沫儿直觉那就是自己的爹娘,便使劲飞奔过去,走到跟前,却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沫儿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地上无声抽泣起来……

※※※

终于挣扎着从噩梦中醒了过来,摸摸脸上,泪痕犹在。但奇怪的是,呜咽声萦绕不去。沫儿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翻了个身,支起耳朵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低沉压抑的呜咽声更加清晰,似乎就贴着墙根,顺着床那边的天窗丝丝缕缕地传过来。沫儿摸黑披上外衣,哆嗦着坐了起来。

沫儿听了一阵,确定哭声从后墙处传来的,便起身摸索着找到鞋子,裹着外衣走了下去。天气异常寒冷,大堂的炉火发出一点微红的光,却感不到暖意。沫儿轻轻将后门推开一条缝隙,强烈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冰冻的水面反射着微微星光,一个黑色的影子跪在塘边,双手掩面,肩头抖动,背影厚实而熟悉,那偶尔从喉间挤出的低吼,竟比大声哭泣更让人动容。

沫儿轻靠在门上,有些手足无措。该是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三哥如此痛彻心扉?

想了一下,沫儿还是决定退回去。三哥既然选择深夜释放情绪,自然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

这日上午,文清和沫儿正在帮黄三一起研磨蔷薇粉,只听门口一阵爽朗的笑声,公孙玉容如同一只蝴蝶,翩然飞落闻香榭。

自从九月末公孙玉容订制新婚香粉之后,已经两个多月没来。她今日身着一件大红色毛领胡服,脚蹬红色鹿皮长靴,头上戴了同色狐尾软帽,犹如在寒风中怒放的红梅。婉娘迎上去笑道:“好一个‘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的玉人儿!于夫人大喜了!”公孙玉容听婉娘叫她“于夫人”,双颊腾起两朵红云,随即粲然一笑,粉面含春,眼波盈盈,英气之中更添了几分柔媚。陪她一起来的夫君于公子穿了同款色胡服,却是全身黑色,眉眼含笑,不远不近跟在身后。

婉娘将公孙玉容夫妇让至中堂,黄三已经将屋里炉火添得旺旺的,甚为暖和。沫儿去斟了茶来,又连忙偷偷溜走。

公孙玉容嗔道:“小子,站住!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沫儿无奈回身地施了一礼,谄媚道:“公孙小姐成了于夫人,比以前更漂亮了!我去给您拿最新的香粉去。”

公孙玉容呵呵笑起来,转头对于公子撒娇道:“怎么我们就找不来这么可爱的小厮?”于公子宠溺地看着她,笑而不答。公孙玉容又对婉娘道:“下次我去江南游玩,婉娘你一定得把你这个小厮借我一用。”

婉娘尚未作答,沫儿已经大惊失色,一溜烟跑了,公孙玉容和婉娘在后面哈哈大笑。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黄三搬出几款新做的香粉。公孙玉容只挑了一款绿玉露,一款金花黄,迟疑了片刻,道:“婉娘,你这里可有让人醒目开窍的香粉?”

婉娘笑道:“公孙小姐冰雪聪明,怎么想起要买这种醒目开窍的香粉?”

公孙玉容看了于公子一眼,拉过婉娘,低声道:“不是我要用。是他妹妹。”朝于公子一努嘴巴。

于公子名于清,字润之,祖父任职国子监,其父为当朝翰林学士,是地道的书香门第。他有一妹,名作于静,年方十五,性格文静贤淑,同他感情极好。公孙玉容嫁入于家,因性格开朗大方,深得于家上下喜欢,很快便与于静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婉娘掩口轻笑道:“哦,知道了!公孙小姐新做了人家嫂子,想要买一款香粉回去讨好小姑子,是不是?”

公孙玉容吃吃笑了起来。

婉娘道:“小姐要说具体有什么要求,婉娘好配制香粉。”

公孙玉容收住了笑容,嘟嘴道:“婉娘不知,他妹妹人是极好的,我刚认识时也甚是聪明伶俐,可是就在我们成亲后一个多月,她突然病了一场,醒了之后便有些迟钝,说话读书也不似从前。婆婆只说小孩子大病初愈,过几日便好了。可我天天和她一起玩,瞅着不像。看她的样子,倒像是吓掉了魂似的。”

婉娘迟疑了一下,悄声道:“莫不是……小姑娘有了心事,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公孙玉容压低声音道:“她和我最要好,若是这个,她便是不告诉我,我也看得出来。所以我才想到来求婉娘,看有无法子让她还像以前一样聪明伶俐。”回头看看于公子,叹气道:“他担心得不得了呢。”

婉娘猜测道:“怕是生病未好吧?该找个郎中,开点药补一补才好。”

公孙玉容顿足道:“哪里是未好?体质比以前还好呢。就是人不如以前机灵了。你说难不成得病伤到脑子了?——婉娘,你可一定要帮我,他为他妹妹的事,天天都不开心呢!”

婉娘见公孙玉容一脸期盼,不忍拒绝,只好道:“这个事情我还要了解清楚才行。”

公孙玉容欢喜道:“我相信婉娘的本事。如果婉娘有空,不如上我家走一趟,到时见见她就是了。”

婉娘应承道:“小姐放心,婉娘当尽心尽力。”接着和公孙玉容约了第二天上午去看于静。

〔五〕

送走公孙玉容,婉娘指挥黄三和文清,从二楼中间的空房间里搬出一套极其复杂的工具来。说其复杂,是因为种类众多,各种圆的、扁的、长的、短的、大的、小的,陶的、玉的、铁的、铜的等工具,然后是牡丹花根、花粉,梅花、月季、美人蕉、杜鹃、兰花、桂花、芙蓉、水仙等各种干花瓣,多的有一簸箕之多,少的只有一把左右。

沫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大片的东西,道:“做什么?准备开店啊?”

婉娘一样一样地清点着,瞥了黄三一眼,道:“三哥,我们这次做群芳髓。”

黄三一愣,眼里透出一丝惊喜,随即又转回平淡,默默地将各种花瓣递放进小竹箕里,仔细地挑拣。

沫儿念叨着:“群芳髓、群芳髓,一听就是麻烦的东西。公孙小姐没有定制这个呀。”

婉娘瞪他一眼道:“废话多的!赶紧干活,否则就将你卖给公孙小姐!”

文清和沫儿抬起一口大铁锅,放到蒸房的锅台上。黄三将挑好的牡丹花根去皮,裹了蜂蜜在火上炙烤,直到牡丹花根变成暗黄色,然后将其研碎,放在蒸笼里蒸了一个时辰,再反复细淘,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淘出一小盅微微有些苦味的牡丹露来。

第二天,婉娘去了于府。黄三拿出月季、石榴、美人蕉和芙蓉花瓣,将其放在温开水中浸泡了半炷香工夫,捞出在锅里烘制,去除水分,然后将几乎回复原样的花瓣放在一张细棉纱中,反复揉搓,直至变成一团花泥,再在淘碗上挤压出汁液,淘干净了备用。

沫儿累得手腕酸软,刚偷了个懒想去厨房找块糕吃,却见婉娘回来了,手里拎着个油纸包,喜笑颜开。一见黄三和文清都在忙活,沫儿却悠闲地晃悠,顿时竖起眉毛道:“好啊沫儿,趁我不在你又偷懒!”

沫儿气急败坏,直着脖子高声叫道:“你问三哥我有没有偷懒?”赌气直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嘴巴撅得老高。

文清连忙道:“沫儿一直和我们忙到刚才,一点都没偷懒。”

婉娘打开油纸包,道:“我买了全福楼的桂花糕,快过来吃。”沫儿将脸扭到一边,不理她。

婉娘拈了一块,优雅地咬了一口,拖长了音调道:“好香啊。这个时候吃桂花糕最好不过。”

文清拿了一块送给沫儿,沫儿给他一个后背。婉娘大声道:“文清,他不累,糕儿你吃了吧。”沫儿一把夺过桂花糕,一口塞进嘴巴,对婉娘怒目而视。

婉娘忍住笑,装作不在意道:“哦,我刚才在街上碰上了一个人。十二三岁,耳朵上有颗小痣。”

沫儿腾地站了起来,叫道:“你看到小五了?他……怎么不来找我?”

婉娘慢悠悠道:“哟,你不是不理我吗?”

沫儿恨得牙根痒痒,冲过来抓起一把糕塞进嘴巴,急道:“快说,他怎么样了?”

婉娘收起笑容,认真道:“沫儿,我不了解小五,但是我瞧着不太好。他似乎在做一些非法的勾当。”

沫儿愣了愣,低声道:“什么非法的勾当?”

婉娘丢出一个脏兮兮的瘪荷包,道:“你自己看。”

荷包是绿锦缎做的,但上面污迹斑斑。沫儿打开来一抖,里面掉出个金戒指来。沫儿捡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瞧了瞧,闷声道:“女人的戒指。他偷的?”

婉娘道:“荷包里还有东西呢。”

沫儿放下戒指,捏捏荷包,果然还有东西,伸手进去拿了出来,定睛一看,“哇”的一声大叫,将手中的东西抛在了地上,把黄三和文清都吓了一跳。

地面上,是从指根处齐齐斩断的一截手指。手指细长,光泽全无,黄白中泛出死灰色,呈现一种脱水后的僵硬。长长的指甲和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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