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拜。一曲未毕,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上去,抓起匕首,插在自己的胳膊上。
一会儿工夫,就有六个人自残。黑袍人的吟唱声音渐大,下面的人也跟着进入癫狂状态,原来的念念有词变成了杂乱无章的怪叫,连黑袍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听得沫儿抓耳挠腮,恨不得将这些人的嘴堵上。
房间里的熏香味道越来越大,沫儿将群芳髓放在鼻子下再也不敢拿开。那些人疯了一般,或坐在地上东倒西歪,涕泪横流,或犹如安装了机关的木头人一般,机械地朝着木台叩拜。沫儿后退了一步,正想询问婉娘怎么办,台上的黑袍人却安静了下来,抬起头朝四周看了一遍,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往后点头示意,和身后换血碗的那人一起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走到对面墙边,遁入墙壁不见。周围的人却熟视无睹,犹自对着木台无意识地念叨。
那二人竟然凭空消失了?沫儿连忙揉揉眼睛,偷偷拉拉婉娘的衣袖,低声道:“墙壁上肯定有机关,我们去看看?”
后面人纹丝不动,沫儿回头一看,一个黑胖的女子流着涎水瞪着他,整个眼眶里似乎全是乌黑的眼珠。沫儿如火烧一般地松开了手,跳起脚躲到一边。
婉娘怎么不叫自己就走了呢?是不是有危险了?如今怎么办?沫儿心中大乱,虽然他确定婉娘一定有办法,但是一发现婉娘不在身边,就没来由地紧张。不过还好,也许过会儿就会发现她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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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如果娘在这里就好了,看到害怕的场面时可以躲在她的怀里,感受她的爱抚和安慰。一瞬间,沫儿甚至想拿开群芳髓,哪怕看到的是幻影也好。
沫儿强打起精神,绕过人群,走到对面的墙壁旁。
墙壁是青砖铺就,青苔满布,斑驳陈旧,并未有哪一块青砖显示出磨损或者凸凹的异常。沫儿绕着来回看了两遍,迟疑着要不要四处按一按,看有无机关。突然身后的人群一阵混乱,旁边一个癫狂的中年男子嗬嗬怪叫着飞扑过来,将沫儿直直撞飞过去,沫儿头冒金星,跌得七荤八素,还未及反应,后面几个人抓住中年男子的脚,将他拖进人群。一个妖艳的少妇嘿嘿笑着,抓起中年男子的手臂一口咬了上去,鲜血顺着嘴角流出,鲜红的颜色映着惨白的脸和僵硬的笑容,越发显得诡异异常,其他人好像受了鲜血的刺激,个个扑倒在中年男子身上撕咬。
瞬间工夫,中年男子的衣服就被撕了个稀烂。几个人咬着他的手臂腿脚不放松,男子吃痛,抱头在地下翻滚起来,径直滚到沫儿脚前。沫儿定睛一看,矮胖身材,暗红脸膛,却是小李哥。还未及说什么,小李哥又被他人生生拽了回去。
看这样子,再有一刻工夫,小李哥肯定要被这些人活活咬死。再一看,整个房间已经乱成一锅粥,大多数人都在相互撕咬,那些没有撕咬的人也双手捶胸,目呲欲裂,将身上的衣服撕烂,满地打滚。这种场面比沫儿看到各种不干净之事还要恐怖十分,沫儿只觉触目惊心,惊惧不已,抖着双腿,站都站不稳了。
慌乱之中,手中还紧紧地拿着群芳髓。一看到这个,沫儿突然灵机一动。群芳髓既然能使自己保持清醒,对他人当然也会有效。说时迟那时快,他跳跃着绕过乱作一团的人群,走到木台前,将左右两个熏笼取了下来。
里面的熏香燃得正旺。沫儿抓起木台上的红布,围在脖子上掩住口鼻,将熏香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连踩几脚,然后将群芳髓朝周围洒去,香味四散飘逸。
周围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撕咬打滚的人犹如呆滞了一般,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停了少许,一个个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西北角一处烛台闪了几闪,突然熄灭。整个房间从嘈杂烦躁突然变成一片死寂,间或听到血滴在地上的啪嗒声。地上东倒西歪躺满了人,个个表情呆滞,带着无意识的笑,嘴角流血,也不知是自己受了伤,还是撕咬别人造成的,在昏黄的灯光下尤显狰狞,整个房间犹如地狱一般。
沫儿后脊梁阵阵发凉,恨不得从来没看到过这些场面,慌不择路地跑向墙边,多次踩到人的手脚。
虽然心里尚且记恨小李哥那次见死不救,但整个房间只有一个熟人,还是感觉心生亲近之意。沫儿走过去查看了小李哥的伤势。小李哥浑身牙痕,所幸都是外伤,并无大碍,但仍然昏迷不醒。
沫儿退回到刚才的墙壁前,拿了余下的群芳髓猛嗅,刚才留了个心眼,没舍得将群芳髓全部撒完。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必须赶紧找到出路。
来时的路不可能返回,房间的两个天窗已经堵死,前后门也锁上了,但这么多的人,肯定有另外一个出口,也许机关仍在黑袍人隐入的墙壁上面。可是黑袍人遁入墙壁不过一会儿工夫,光线又暗,离得又远,沫儿根本没看到他们在墙壁上做了什么手脚。
沫儿自知此时一定不能焦虑,便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试着在每块青砖上都按了一按,但并无异响或者异常。
烛台又灭了一盏,房间里更加黑暗。沫儿不敢回头看,心里甚是绝望,不由得气急败坏,用足力气狠狠向墙壁踹去。这时却听哗啦啦一声响,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么个静寂的空间里还是颇为清晰。
沫儿大喜,料想墙壁上肯定会闪出一个洞口来。谁知等了良久,墙壁纹丝不动,一点异样也没有。沫儿留神,见刚才脚踹的印痕尚在,咬咬牙,照着原地重新踹了过去。
这一踹,沫儿却扑了空,整个人的重心前移,一个狗吃屎跌进了“墙里”——原来不知何时,这个墙面竟然变成了一堵空墙,表面看起来和正常一样,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墙面幻象。
今日怪异的事情太多,沫儿已经顾不上思考了,连忙慌里慌张爬起来,首先查看身在何处。
原来这个墙壁有夹层,约二尺来宽,沫儿从房间里“穿墙而入”,进的就是这个夹层。沫儿回头看看身后的墙壁,仍然是青砖绿苔,忍不住好奇心起,用手指轻轻一点。果然是假象,被碰到的青砖荡起了涟漪,手指穿了进去。沫儿顿觉好玩,心想不如将手穿过去,房间里若是有人醒了,看到从墙壁上伸出一只挥动的手来,肯定吓得尖叫。
正想试一试,只听哗啦声又响了。沫儿一愣,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两堵墙壁要是突然间合上,岂不是正好把自己挤成肉饼?恶作剧也顾不得了,顺着夹缝朝有亮光的一端走去。而此时才发觉,额头上碰得鼓起了一个大包,嘴唇因为磕碰到牙齿肿得老高,疼得沫儿龇牙咧嘴。
※※※
墙壁不长,没几步就到了尽头。沫儿隐隐听到有响动,连忙屏住呼吸,放轻手脚。透出光线的地方有一个长形的一人高洞口,沫儿毫不犹豫闪了进去。
这个洞口连接的竟然是一个衣柜,掩饰性地挂着几件破旧的衣服,沫儿站在里面相当宽绰。前面两扇柜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大半个房间的情况。
一个黑衣人端坐在房间正中纹丝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头上的斗笠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他的脚下丢着五六个空碗,上面的血迹将干未干。莫非这人将刚才接的血喝掉了?沫儿连想也不敢想,连忙强迫自己想其他事情。
从前方吹来的冷风来看,黑衣人对面的门是开着的。沫儿真希望他是睡着了,好让自己可以溜走,几次抬脚企图一试,但思量自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还是收起了脚。
沫儿索性在衣柜里坐下,认真地观察起房间来。衣柜不远处放着一双鞋子,斜斜的还可以看到一条床脚。远处柱子旁的地上堆着一堆破旧的毛毡,还有一团脏兮兮的布条。沫儿想起来了,这是第一次老木和老四关自己的地方。
这个房间明显冷了很多。沫儿偷偷地拉下一件衣服裹在自己的脚上,心道:“小爷就跟你耗上了!我就不信你不出去!”
正在焦急,房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轻笑。沫儿大喜,几乎就要冲出去,但想到婉娘也许有其他事,便忍着没动。
婉娘一袭黑色衣裙,头戴一顶黑色软帽,黑纱下面双眼顾盼生辉,盈盈走了进来,朝黑衣人一拜,轻启朱唇道:“小女子婉娘拜见堂主。”
黑衣人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婉娘如同往常一样,也不生气,笑眯眯道:“十年未见,堂主一切安好?”
沫儿大奇,看样子婉娘不仅与这人认识,而且还是很相熟。
堂主缓缓地打了几个手势。沫儿未看明白,只听婉娘叹道:“这些年辛苦堂主了。”
堂主手势急促起来,挥动得十分迅速,沫儿越发看不明白,但却猛然间意识到另一件事——他竟然是个哑巴。
沫儿愣神的工夫,只听婉娘咯咯笑了起来,嗔道:“堂主性子还是这么急。”说着嫣然一笑,眼睛有意无意朝柜子上一瞟,道:“方子我已经找到啦。瞧,为了堂主,我在神都整整待了十年哪。光是各种配方,都不知道试过多少。堂主准备如何谢我?”
堂主一激灵,猛抬头对着婉娘,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犹如快断气的蛤蟆。
婉娘咬着手指,吃吃笑道:“我帮你找到了易青的骨肉。这可是任何良药都比不上的,怎么样?”
堂主猛然掀掉了头上的斗笠,激动地站了起来——浓眉方脸,满面沧桑,却是黄三。
沫儿惊得如同傻了一般。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房间里燃放奇异的熏香引导人们自残的,竟然是和自己朝夕相处、厚道木讷的黄三。
婉娘却神态自若,也不改口叫“三哥”,仍口称“堂主”,娇声道:“堂主的阴阳十二祭准备得怎么样了?”
黄三似乎极为兴奋,脸上肌肉抖动,绕着台柱走了几圈才平静下来,朝着婉娘打了手势。
婉娘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将里面的东西一把抓了出来,得意道:“是不是缺了这几样?”——一串粉色的玉珠串儿,一枚金戒指,一个粗大的金手镯,正是小五给的那些。
黄三大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