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好奇道:“怎么驱使魂魄的?”
壮汉一拍手,哈哈笑道:“我要是知道这个,我就不坐这儿看戏,直接指示他们打开国库,买下谪仙楼,自己也开个小梨园!”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引得前面看戏的人不满意地回头瞪视。
壮汉随意打了个拱手,以示歉意,然后低声继续说道:“我听说,加入这个教,每月都有一笔银钱领的。”
长须男子揶揄道:“那你怎么不赶紧入教?”
壮汉懊丧道:“你以为我不想?这些人神秘得很,对入教者审查很严的,听说要刺穿手臂放血来检验胆量。咱哪里受得了这种罪?还是死心赚咱的辛苦钱罢。”
胖子不在意道:“那些银钱,就是得了也带着邪气,不要也罢。”
三人转开话题聊起了生意经。沫儿听得无趣,也担心小二发现,趁着一群人拥簇而入之时,偷偷溜了出来。
那一小碟糕点,还不够沫儿填牙缝的,但好歹是点东西,加上热水的功效,沫儿觉得好了一点。
其实沫儿明白,自己和婉娘签订了十年的卖身契,如今一年未到,婉娘便是真将自己卖给谁,也无可厚非。真正令沫儿难过的不是这个,而是自己对婉娘、对闻香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依赖轰然倒塌。至于那个堂主,沫儿只是在一瞬间以为是黄三,现在回想他不过是与黄三长得相像而已——沫儿一向自诩聪明,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天完全黑了。听着顺着街道呜咽的寒风,沫儿不觉自怜起来,凄凄惨惨地站在街边。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沫儿不知不觉竟然回到了修善坊,且一直走到闻香榭附近才发现。
看着关得紧紧的大门,沫儿啐了口唾液,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大门紧闭,并没有像沫儿期待的那样瞬间打开——婉娘一向有预知来人的本事,如今自己就在门口,却不见文清来开门——沫儿既愤恨又失望,失望自己的不争气,愤恨文清的薄情寡义。
正自纠结,突然有人在自己肩上一拍。沫儿心道,还算文清有良心,却故意慢吞吞地转过身子,板着脸道:“做什么?”
身后的人一愣——不是文清,却是小五。小五一脸愕然,眼神有些慌乱。
沫儿跳了起来,拉起衣袖使劲在脸上抹了几把,高兴道:“小五,我找你一天啦!”
小五一愣神,呵呵笑道:“你怎么搞成了个大花脸?”拿出一条粗布手帕,将沫儿的脸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见到了小五,沫儿安心了许多,对着闻香榭狠狠地瞪了一眼,噘嘴道:“我没地方去了。”
小五也不问,拉起他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小五比沫儿大一岁半,但当初他们认识的时候,小五原没有沫儿老成,处处都听沫儿的。如今大半年不见,小五成了大人了。
沫儿也不客气,问道:“你有钱吗?”
小五晃晃钱袋,道:“你想吃什么?”
沫儿大喜,蹦蹦跳跳带着小五来到街口的溢香园,要了两碗羊肉汤和两条锅盔,两人稀里哗啦喝了个精光。
小五先吃完,道:“我这几天一直找你呢。你今晚不回去了?”
提起这个沫儿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想了一下,闷闷地道:“我和老板娘吵架,跑了出来。”
小五喜滋滋道:“那正好,你跟我一起做生意好了。”
沫儿端起碗,把最后一点汤倒进嘴巴,含含糊糊道:“再说吧。”在闻香榭里学做香粉,虽然沫儿不喜欢,但好歹是个正经事,要是去盗墓,沫儿可不愿意。
小五好像猜到了沫儿在想什么,脸红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不是……倒卖珠宝,我以前学的是裁缝。”说着去会了账。
在以前,他们是无话不谈的,什么东西都会分享,连一颗糖豆都会分了吃。可如今这种境况,沫儿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不知是因为小五撒谎还是长久没见的缘故。
两人并排走在街上,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之间似乎有些尴尬。沫儿想起这几天的遭遇,连忙道:“你得罪什么人了没有?”
小五眼神有些躲闪,迟疑道:“怎么了?”沫儿将今天被抓的情形说了,只讲了不知谁打开了门自己逃了出来,关于后面的种种诡异情形却没提。他怕吓到小五。
小五垂着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喘着粗气抬头郑重道:“好吧,沫儿,我跟你说实话。那些首饰不是收购的,我跟着老虎去盗墓了。但是,”他急急忙忙道,“我没有下去,也没有去撬人家的棺材,就站……在上面放风。”
沫儿反而笑了,像以前一样将手搭在小五的肩膀上,老气横秋地道:“我知道,等过几天,我找我们老板娘将你赎出来,别跟着那个老虎了。这种盗墓营生,我觉得不太好。”转念一想,谁知道以后还见不见得到婉娘,救小五这事只怕是个空话。
小五长吁了一口气,也将手搭在沫儿的肩上,顺手在他胳肢窝一挠。沫儿吃痒,咯咯地笑了起来,也哈气去挠他,两人嘻嘻哈哈打闹在一起。
小五带着沫儿七拐八绕地走了好远。天色阴沉,星月皆无。越往西走,街上更加冷清。市井人家早早吃了晚饭,关好了大门,街边的商铺食馆也已经打烊,门口连个灯笼也不挂,黑黝黝的街道,漫长而寂静。
沫儿走得脚酸,缩着脖子叫道:“怎么还不到?”
小五笑道:“到了到了!”摸黑拐进一个小巷子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半晌,又绕过两排街区,走到一处低矮的破草房前推开了门。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小五点了里面的一个小油灯,一个简易床板,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堆着一个分不出颜色的烂被子。沫儿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道:“你这些天就住这里?”
小五往被褥上一躺,惬意道:“对呀。这里安全。”
沫儿很快就适应了屋里的味道,和衣躺下,一会儿工夫便呼呼睡去,他今日着实累坏了。
睡了一大觉,困乏劲儿稍减,沫儿便迷迷糊糊醒了。小五这些稻草不知多少天没换了,被窝里虱子跳动,咬得沫儿浑身发痒。醒来就更了不得了,顿时觉得四处都痒,双手挠都挠不过来。
抓了一遍,直痒得沫儿彻底清醒过来,却发现被窝那头是空的,小五不在。
沫儿侧耳细听,除了偶尔的犬吠,周围并无动静,便将身体往下缩了缩,伸脚往下一探。被窝那头冰冷冷的,小五显然已经不在多时了。
门轻微响了一下,小五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沫儿折起身,揉揉眼睛叫道:“小五。”
小五显然吓了一跳,顿了一下,笑道:“嗯,我去撒尿了。赶紧睡吧。”
沫儿翻过身继续睡,小五手脚冰冷,斜着钻进被窝,尽量不冰着沫儿。
〔二〕
沫儿将头蒙在被子里,发出细微的鼾声。小五叹了口气,打开房门出去了。等小五的脚步声渐远,沫儿一骨碌爬了起来。
五天了,沫儿和小五躲在这个小草棚,每日里就是睡觉、聊天、找东西吃。小五的钱袋越来越瘪,沫儿曾自告奋勇要去乞讨,小五却坚决不肯。
沫儿强压着心里的不开心。不,不开心不是因为小五不让他去乞讨,而是一种毫无来由的烦闷,让沫儿寝食不安。按说如今自己离开了闻香榭,婉娘也没有了将沫儿卖给他人的机会,可是沫儿非但没有解脱和自由的快乐,反而越来越觉得失望和懊丧,仿佛不是自己逃出了闻香榭,而是婉娘等人抛弃了他、不要他了一般。
但这还不是关键,让沫儿更加烦闷的是小五的变化。小五对他很好,如同以前一样,连一颗糖豆都会留着,两人一起分着吃,可是感觉却不一样了。小五表面上听沫儿说笑逗趣,但一不留神便表现出心事重重的样子,等看到沫儿探询的目光,他又会笑嘻嘻地装作无事人一般,同沫儿打闹。几次无意中转身,沫儿都看到他脸上纠结和忧郁的表情。有时两人都不说话,沫儿偷偷观察,就会发现小五时而眉头紧皱,眼神飘忽,时而目光坚决,表情凶恶。沫儿本身就敏感,受小五的情绪感染,自己也渐渐沉默,两人五天的相处不但没有相熟,反而越来越觉得生疏和客气了。
沫儿决定了,他要和小五谈一谈。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原本就应该无话不谈才对。若是小五在为生计发愁,沫儿坚信自己饿不死,当然也不会让小五饿死;若是小五仍纠结于盗墓一事,只要小五说出心结,沫儿肯定能想出办法来——沫儿甚至想,若真是走投无路,便去找一下公孙玉容。公孙小姐心地善良,性格爽朗,又喜欢他,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沫儿披着露出棉花的烂被子坐在稻草上愣了半天,把各种要说的、要问的都想好了,小五还没有回来。
※※※
西方天空的最后一抹微红也沉了下去。一两只黑老鸹在房后的杨树上呱呱乱叫,聒噪不堪,沫儿抓起一个小石块投掷过去,黑老鸹一声哀鸣,一前一后地飞走了,落下几朵脏兮兮的羽毛。
沫儿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又不敢走远。
小五终于回来了,见沫儿正伸着脖子等,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睡到天黑呢。饿了吧?走,我们去吃东西。”得意地丢了一个小银锭过来。
沫儿惊喜道:“哪来的这么多钱?”
小五兴冲冲道:“呵呵,我有办法。走吧!”拉起沫儿就走,沫儿准备的一肚子的话也来不及说了。
城西相对偏僻,沫儿来得很少,对周围一点也不熟悉,任凭小五带着他在各巷子里穿梭,抄近路去找食馆。绕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一个油腻腻的小饭馆。
饭馆不大,肉香扑鼻,里面有七八个食客。小五带着沫儿到里面一个小桌处坐下。
面目阴沉的店主夫妇正在收拾餐具,见有客来,如同没看见一般,也不招呼。小五低声笑道:“别看这家饭馆小,老板脾气臭,他家的卤肉可是很好吃的。”扬声道:“来二斤卤猪头肉,三两烧酒!”
沫儿吞下口水,急忙道:“我不喝酒,就要两碗面得了——银子要省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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