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宝贝儿,跟著一个不拘小节的老爸,你受苦了。
自嘲地想著,直接把药放进嘴里,未融化前直接咽下去,但嘴里那股特殊的苦味根本挥之不去。
叶清就住在我隔壁。
我对著两个房间之间的那堵墙盯了一会儿,发现行为极其变态,於是躺回床上,等待天亮。
叶清让我自己看著办,就真的让我自己看著办了。
我问了问其他人Boss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一个小姑娘悄悄告诉我,我们的冷酷得像怪兽的大Boss每早都要跑去同仁堂,回来时眼神温柔得让人不寒而栗。
额……我看了眼小姑娘,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同情。
能让叶清温柔的不寒而栗的人……用脚趾头上的角质层都能想得到。
上午九点,Boss施施然拎著一堆中药材回来,整理了下行装,率领大夥浩浩荡荡向相约地点行进。
今天考察最後一个纺织厂工点,明天休息一天,後天去HK。
崔明博还是亲厚的和我称兄道弟,对叶清更是热情,完全没有叶清说的因为我的旷职而不高兴。
这种人,心里再不高兴,面子上也会笑得像等著蜜蜂来采蜜的花一样。
流程和前几天没多大区别,象征性地看了看,称赞了一下,表示有合作意向,然後大家一起吃了饭,皆大欢喜回了旅馆。
他不提,我当然不会傻到主动提出来,他有心放我一马,我也不会不识好歹。
下午难得空闲,我看著叶清把自己晒在旅馆的後院里,也搬个小板凳厚著脸皮蹭过去,开场白还是:“林睿怎麽样?”
虽然不愿承认……但只有这样,才能跟他说上话。
叶清整理著最近从同仁堂搜刮来的中药材,随口答道:“还不错,”想了想,嘴角翘了翘,“胖了些。”
“……哦”我点点头,试探著问道,“那,额,那个,孩子怎麽样?”
他抬眼看了看我,手中不停,半晌道:“还可以。”
我看著铺满地的药材,舌头直打结:“这些是给他的?”
“嗯,”他说道,“我问过医生,怀孕五个月正是宝宝脑部发育的时候,西药我信不过,正好带点中药回去。”
心底微酸,口中道:“你很喜欢宝宝嘛。”
他摊开最後一颗药材,拍拍手转向我:“林睿的宝宝,我当然喜欢。”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一个自己的宝宝?”
他狐疑地看看我,看得我汗毛直立,刚想说“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多想”,就听他说道:“想。”
心底有一只热气球,听到他的话火力爆棚,越飞越高──
“但只能是林睿。”
啪叽,热气球摔了下来,人仰马翻。
我干笑道:“林睿都有Patrick了,你还要掺一脚,会不会不太厚道?”
他脸黑了:“不许提他!”
我耸耸肩膀,起身回屋。
该吃药了。
第二天休息,然後去HK,一天的假期,叶清还是在跑各个药房,其他人去参观景点,我谢绝他们的邀请,先去和谢景澄父母道个别,老两口依依不舍,硬是给我拿了很多零食,这些在这个时代的中国难得吃到,谢景澄父亲是医生,母亲也是大学医科教授,本应该是备受尊敬的职业,但是因为政策原因被停职发配到乡下,若是伯父与伯母划清界限,他不会受那麽多苦,但二人始终不离不弃,俨然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开始还拒绝,但看到他们关心的眼神,再也说不出口,默默拿了,说了声谢谢。
其实谢谢,也显得很苍白。
伯父笑了笑:“谢什麽,倒是你,照顾好自己。”
伯母慈爱道:“别把自己弄得太累,景澄和我们说了,”说著看了看我的肚子,“既然有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了,要以孩子为重。”
我额角流下一滴冷汗:“啊,是,好的。”
告别二老,提著一堆东西往回走,没有赶公交,就这样走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理清一下接下来我该怎麽做。
叶清的态度很明显,我也没必要贱兮兮的上赶著告诉他,老子又不是需要被呵护的女人,独自养一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虽然,有那麽一丁点的失落──真的只是一丁点!
他可以对林睿爱屋及乌,那是因为林睿。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林睿的亲亲学长呢,他怎麽就不能也爱屋及乌地来亲亲一下。
走了大半天,又渴又累,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舔了舔嘴唇又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一座寺庙。
寺庙很简陋,不是什麽名寺,一个剃了光头的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扫台阶,我走过去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小弟弟,哥哥走了很多路,能不能给我一杯水喝?”
小男孩看了看我,双手合十,鞠躬道:“请稍等。”
我连忙回礼,同时教育肚子里的宝宝: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做人要有礼貌,还要有一颗善良的心!
没几秒小男孩又跑了出来:“施主,我家师父有请。”
额……我只是想讨杯水喝,不用这样层层审批吧。
但还是跟著小男孩走了进去。
庙宇很小,只有四间平房,一间供著佛像,并非那些景点里烟雾缭绕,但是双脚一踏上青石板,心里立刻静了下来,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带有安抚力量的手抚平了所有褶皱,挥去了烦心事。
小男孩把我带到一间房屋门前,向我鞠了一躬就原地返回继续扫台阶了,我硬著头皮敲了敲门,然後推门而进。
小小的床榻上,一位老者盘膝而坐,我四下看了看,感觉好像是进入了武侠小说里,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等著老人家先开口,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我快站不住了,老者才缓缓睁开眼,我俩彼此打量一番,他慈眉善目的,看著很舒服,但是那双眼睛云淡风轻,什麽也看不出来。
他轻轻一笑:“坐。”
说著亲自给我沏了壶茶,等茶沏好,倒进茶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苦笑一声:“大师不要戏弄我了。”
他抬眼笑道:“如何是戏弄你?”
我指指色泽嫩绿雾气嫋嫋的茶水,说道:“这茶,一杯为品,二杯三杯便是牛饮了。大师亲手沏茶,是要给我这口干舌燥之人解渴麽?“
他哈哈大笑,眉宇间立时显出豪放不羁来。
我等他笑完,他下榻拿来玻璃杯,倒了杯水递过来:“喏。”
我也不客气,三口两口喝完,擦了擦嘴,说道:“谢谢。”
他细细看了看我的眉目,忽而连连摇头道:“有趣的娃娃,可惜啊,可惜……”
我奇道:“什麽可惜?”
“眼角下一点,有痣,名曰泪痣,凡生有此痣者,今生今世注定为爱所苦,被情所困。”
我摸摸左眼角下暗红的一点,笑道:“我不信。”
他倒是不介意我的直接,重新坐回榻上,喝了口茶,方道:“今日见了,即是有缘,送你八字,前四字为你,後四字,为你的孩子。”
我本无所谓这些怪力乱神,但听他说到孩子,不由心念一动,虔诚回道:“还请大师指点。”
他拿出纸笔,写得龙飞凤舞,我接过,仔细看了看,念出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敛了眉,轻叹道,“该忘的,就该忘了。”
我拿著那张纸,不知心里什麽滋味,抬头道:“那大师可否告知,我这一生,相思为谁?”
“你不是知道了麽?”他轻笑一声,“栖迟避世人;草衣木食。”
我深思良久,世……草……木……
草、世、木。
我苦笑道:“栖迟避世人;草衣木食。大师可是在规劝?”
“命是你的,你来决定。”
我笑著摇头:“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可是,哪有那麽多如果……哪有什麽如果?”
相对无言。
我又问道:“那,慧极必伤,所为何意?”
他张了张口,似是不忍。
我催促道:“大师?”
“智勇多困於所溺 ,前十年困於你,不惑後困於情。”
“……那、那他岂不是和我一样?”
“他的命,他来决定。”
我恍惚一阵,若是如此,从一开始便不要出生,所有的事是不是就都没有了?
过了很久,我先起身告辞,老者没有下榻,在我身後轻轻道:“来日方长,後会有期。”
那张字条还握在手里,出了寺庙,把那八个字看了又看,像是刻在了脑子里。
然後,松开手,迎面而来的风把它卷走。
归处,与我何干?
作家的话:
粗长的一章~=3=
、第十七章
回到旅馆开始发烧,最近热度总是时高时低的,也就没在意,想忍一忍就过去了,但这回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旅店老板人很好,看我脸红彤彤的,拿了支体温计给我,量了体温又张罗来了药,我笑著接过,说了声谢谢,回到房间再把药片丢出了窗外。
本来热度退下了,只不过被今天的那八个字搞的急火攻心。
我自己就算了,活了三十多年,也不在乎什麽情呀爱的,就算是在乎,我是成年人,也知道万事不可强求的道理,虽然说道理总是要比亲身感受到的肤浅。
人生七苦,我只尝到了求不得,上天还是很眷顾我的。
你看叶清,求不得之前还要尝一尝已失去,他比我更倒霉。
但是、但是孩子,他还可以选择不出生,把一切扼杀在摇篮里,就尝不到这些苦头了。
可是我又舍不得,他是我和叶清唯一的牵绊──不,连牵绊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关联。即使是这麽一点点关联,我也不舍得斩断。
说到底,还是因为叶清。
我低头摸了摸肚子,轻声道:“不过,宝贝儿,爸爸爱你哟~”
诶,子不语怪力乱神,作为无宗教信仰人士,被一个老和尚的几个字弄得患得患失,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顺其自然吧顺其自然,除此之外,还能有什麽办法。
睡了一下午,醒来後抹了抹额头,居然更热了。晕晕乎乎地爬起来洗了洗脸,镜子里的男人连眼皮都晕开了粉红色,看起来像喝醉了一样。当然,我是很有自制力的,从未喝醉过,因此醉後形象也不可知。
这时有人上楼来叫我吃晚饭,我看了看自己凄惨的尊荣,高声喊道:“我睡一会儿,你帮我端一碗粥上来好吗?加点糖,谢谢。”
那人“哦”了一声,又蹭蹭蹭地跑下楼去,我才敢从洗漱间出来,回到房间整理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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