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香67
杜雨时不置可否,齐逢润更不会再横生枝节,暗地里叫过管家吩咐下各样琐事就忙忙地带着杜雨时上路了。杜雨时本来记挂着老仆的病情,不过玉髓照顾他们主仆二人已久,这时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有分毫怠慢轻忽,杜雨时也就只好将老仆托他照顾。黄老头卧病在床,总是忧心着杜雨时,唯恐他被人欺负,这时听说他要跟着齐逢润出门一趟,觉得他难得能出去散散心也是一件好事情,就一迭声地说自己身上好得多了,叫他不要担心。杜雨时答应着与老仆话别而去。
遂阳地处江水之南的水泽之地,与扬州相距并不远。齐逢润担心路上颠簸,带着杜雨时顺水路而行,一日之间就到了扬州。这时其实在扬州并没有要处理的生意,齐逢润在当地的一些狐朋狗友听到他在这不早不晚的时间来了倒有些诧异,待得见了面,竟然还带着一个瘦弱的男人同行,更是意外,不过自然还是热情招待。二人就在瘦西湖边最奢华的绿荫馆住下。(没去过瘦西湖,只是借用“绿荫馆”这个名字而已)
杜雨时稀里糊涂地与一群嗓门或高或低或粗或细的男人一一见礼,隐约明白齐逢润带自己见一群酒肉朋友的意思,心又有些乱,却还是不说什麽。
那“绿荫馆”与其说是一间客栈或酒楼,不如说是个玩乐之所。建在瘦西湖边风景幽美的角落里,曲水游廊,细堤小桥,一轩一室都精巧异常,其中舞女歌姬说书杂耍山珍海味美酒佳酿应有尽有,南北客商得了空闲流连此处往往舍不得离开。杜雨时还未进园就听到丝竹喧哗,进去闻到扑鼻的酒肉脂粉味道,恨不得转身就走。心里暗暗冷笑,齐逢润自己流连欢场也就罢了,竟然带自己同来,实在荒唐;一边又有些无奈,齐逢润既然毫不掩饰自己过往的生活,只能算是一种诚意,既然来了,也只能耐着性子待下去。殊不知齐逢润根本不觉得这地方有什麽不同寻常的地方,此次来了扬州无所事事,只好在这里待着。一连数日都是颓废玩乐而已。
绿荫馆的东家原是扬州巨贾刘氏,无巧不巧地与金陵吴家有些交情。那刘家次子与吴明瞬自小相识,近来听说吴明瞬与遂阳齐姓的商人闹得极不愉快,正好他在绿荫馆中与齐逢润照面过数次,这次齐逢润来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转过身就递了个消息给吴明瞬。
吴明瞬自杜雨时搬进齐宅之後,好几次上门与齐逢润理论,齐逢润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刻意从中作梗,连一面也不让他见杜雨时。他忙於生意又要时时赶回金陵照顾家人,早已经焦头烂额,与杜雨时争执过後再也见不到面又担心杜雨时的状况更是五内俱焚,数月之间越来越憔悴消瘦。此时听到朋友传来的消息,听说齐逢润到了扬州,身边还带着一个眼盲的瘦弱男人,那必是杜雨时无疑。断然扔下手头的一切大小事情,从金陵直奔扬州,唯恐晚了一天又错过了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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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瞬对绿荫馆也相当熟悉。对於生意场上的应酬而言,这是个很理想的地方,因为男人总能在里面找到喜欢的东西,而吴明瞬就是喜欢这一点。但是他并不希望在里面看到杜雨时,所以他从没带杜雨时同去过绿荫馆,或者其它类似的地方。
到达时刚刚入夜,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其中各式绢纱彩灯照得内外通明,盛妆丽服的女子们个个笑逐颜开迎来送往。吴明瞬进门就有跑堂的过来招呼,可惜再伶俐也说不清齐逢润并杜雨时此时到底在何处。吴明瞬问得几句就彻底没了耐性,转身直接进园去了,他本来就是这里的熟客,又是东家的朋友,那跑堂的自然不能拦他,眼睁睁地看他冲了进去。
偏偏这绿荫馆占地颇广,其中亭台楼阁数不胜数,道路又曲折繁复,吴明瞬没头苍蝇一般在里面绕啊绕啊,越是找寻就越是焦急,一间一间的厅堂各具风情,一个一个的房间极尽奢华,一张一张的面孔对着他或惊愕或恼怒或鄙夷,累积成为一大堆杂乱无章的画面在头脑之中挥之不去,可是杜雨时还是不知道在哪里。
齐逢润怀揣着一段心事,平生头一遭有了些寝食不安的苦恼,而令他愧疚的对象时时刻刻伴在他身边,仍是如往常一般平平淡淡的。有时候他真想直接说明实情,也问问杜雨时到底是怎麽看自己的,到底对自己有没有一分的留恋。可惜他也知道,按照杜雨时的性子,即使他问了,杜雨时也不会说。
喝酒听曲都已经索然无味,这晚齐逢润带着杜雨时坐在金桂园里。这金桂园是一片水榭,低低矮矮的,形制随意,只用一些纱帐间隔,平日里倒是一些文士更锺爱此处,清静雅致,可以吟吟诗写写字。也正因此,吴明瞬才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
齐逢润自然没有吟诗的兴致,而是唤了个说书先生讲些前朝轶事。齐逢润听得心不在焉,偶尔看看怀里的杜雨时,也是似听非听。不知怎麽地,突然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外面一声一声的叫喊。本来齐逢润也没有在意,因为这种地方争风吃醋有了争执并不是多麽出奇的事情,可是过了好一阵子,那叫喊也没有停,而且那人叫的竟然很像是“雨时”。
齐逢润不自觉地手上一紧,杜雨时却没有挣扎,细看他的脸,血色几乎全都没了,才明白杜雨时耳力比自己灵敏,大概早就听到了,而外面那个男人是谁,已经不言自明。齐逢润家里的事情就够烦心的了,偷偷摸摸地跑出来,没想到躲到扬州又被咬上,肚子里的火腾的就燃了起来。
那声音在外面一路响过,显是在挨着细细找来,慢慢地越来越近。齐逢润一腔怒火还没来得及爆发,就见纱帘猛地被掀起来,露出一个穿着赭色长袍的男子,满面通红,气急败坏,一看到自己跟杜雨时,反倒愣了一下,这人自然就是吴明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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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瞬脑子里混杂着各种各样的画面,其中不少是他想象的再次看到杜雨时并是且和齐逢润在一起时的情景。在那些想象里,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极其不堪的情景。亲眼见到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然而还是比任何存在於脑海中的想象更让他难以承受。这是一个极朴素的小隔间,四周是浅灰纱帐,能隐隐听到邻座的喁喁细语。其中摆设也极简单,不过一榻一案,案上两三碟寻常茶果,对面一张小凳端端正正坐着个说书先生。听到吴明瞬进来,那说书先生奇怪地回过头来,也不知之前讲的是个什麽故事。齐逢润懒懒地斜靠在榻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向吴明瞬,怀里依着一人,正是杜雨时。
杜雨时眼盲无所谓颜色,家人亲友全都喜欢朴素简洁,所以吴明瞬与他相交十数年,从没见他穿过鲜艳的衣服,更何况他正在孝期中之。前次他清晨从齐家回来穿了一身柳叶绿的绸袍,已是扎眼,今日身上更是一身宝蓝缎袍,黯淡的灯光下也是明艳照人,头上一条织金锦带,只随意将一头乌发松松挽在脑後。他横坐在齐逢润的腿上,身子软软地倚在齐逢润胸前,脸微微低垂着,看不出神情,那露出的脖颈与侧脸是吴明瞬熟悉的诱人的脂白,但那种慵懒的风情却是吴明瞬从没见过的。
吴明瞬受了打击一般愣在当地,说不出话来。齐逢润脾气算不上好,可是吴明瞬明显是他惹不起的人,而且当着杜雨时的面,想惹也不好去惹,於是也只能闭口不言。隔间里一时沈闷之极,那说书先生见多了情海波澜,眼看着气氛不对,悄没声儿地拔腿溜了,自然没有谁会留他。
杜雨时心中羞愧,却不失冷静,余二人都僵在当地,他便鼓气勇气开口说:“明瞬,是你来了吗?”
吴明瞬哑声回答:“是我。这麽久没有见到你,可是我一直在找你。”
杜雨时低声说:“我知道。”
此言一出,不但吴明瞬,连齐逢润也吃惊起来。齐逢润有些惭愧,吴明瞬却是惊怒交加,问:“你知道我在找你?那为什麽……”转而又对齐逢润说,“是你,一定是你!你为什麽要这样对他?如果你对他有一分真心,怎麽会连这点自由都不给他?”
齐逢润高大魁梧,身强力壮,吴明瞬与他相比只能称作瘦弱,可这时也毫不畏怯,直冲上去就要动手。齐逢润憋着一肚子火,暗暗冷笑,心想吴思远要跟自己比蛮力,可怪不了自己。
杜雨时听到动静,急忙撑起身挡在齐逢润面前,扯扯齐逢润的袖子,说:“你先在别处待一会儿行不行?我跟明瞬很久没见面,你不能连话都不让我跟他说。”
齐逢润的确很想把吴明瞬给痛揍一顿,奈何他也清楚,在杜雨时面前痛揍吴明瞬除了出气之外,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只能站起身黑着一张脸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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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雨时已经开了口,吴明瞬也不能再揪着齐逢润不放,眼睁睁地看齐逢润满脸煞气地出去了。
杜雨时说:“这园子龙蛇混杂的,难为你一路找来,先坐下歇歇。”一边伸出手抓吴明瞬的衣襟。
吴明瞬挨着他坐下来,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虚,早就累到脱力了。
榻边留着一对缎面鞋子,杜雨时坐起身来,踩上鞋子,摸索着在案上找到茶壶茶杯,浅浅斟了一杯茶,递到吴明瞬手上。杜雨时与齐逢润一同出门,穿衣梳头都是齐逢润动的手,自然不甚高明,此时鬓边松散,领子也微微敞开,倒不是有意而为,而是齐逢润笨手笨脚的做不齐整这些事,杜雨时自己也看不到,可是瞧在吴明瞬眼里却是难以言喻的暧昧。吴明瞬连他的手指都不敢碰,接过茶杯,心怦怦直跳,垂下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杜雨时看不到吴明瞬的异样,只当他真的累得厉害。吴明瞬一时没有说话,杜雨时就想让他先歇过一口气来。过了好一会儿,杜雨时才说:“明瞬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可是有些事情,我还是不好意思跟你说。不过想一想,如果不跟你说,更没有别人可以说,憋在心里,还是难受得很。”
吴明瞬熟知他的个性,倒不意外,说:“你讲得没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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