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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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夫人-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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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牲尚且要识人性,人却可以泯灭良知到将亲人骨血吞于腹中。
清亦依旧跪地不起,目光似梭,只在逼我身后。
双方似乎都置于僵持状态中。
群臣里缓缓走出一位苍鬓老人,由一位年事稍低的侍官搀扶着,有些巍巍颤颤的躬身道:
“九皇子,我想那只鬃马是识错了人……秦公子与贺夫人举止有些相似,便是方才我们初见时,也以为是贺夫人,也无怪乎鬃马失神误认主人……既然圣上都已不怪罪,九皇子快快请起罢。”
老臣人话音一落尾,身后众臣也悉数道:“九皇子有大功于国,自不需计较这等小事!”
“九皇子不仅收复两年前沦落失地,还将西南疆土增阔六百里,如此大功,便是失守一座失城池也不为过!”
赞扬请恕之声此起彼落,一时间不绝于耳。
唐岱也缓缓近前几步,在清亦身旁跪下来,“秦羽为臣唐岱身边时从事,惊了圣上赐给九皇子的鬃马,至此结果,本已万万不该。此事与九皇子无关,况且奉了圣上天恩,解救秦羽,并没有丝毫损伤,绝不该怪罪九皇子!”
身后是众臣为他请恕,清亦不侧头,微嗔道,“功与过本不该相提并论,我伤了人便是伤了人,该降罪该得赏是另一回事,不需多言。”
清亦倔强不肯起,夜冷轩不肯降罪,众臣也不愿让立了大功的九皇子为了秦羽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官而受罪。
一切定夺在夜冷轩手上,是足够烫手的山芋。
我静静等着,看他如何下决定,身后人却突然用刚好可以被众人听见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话:
“被伤之人是秦羽,秦公子,清亦是赏罚,恐怕只有你来决定,才最合适。”
他一说完,清亦身后臣子交头接耳,似乎觉得此意正好,悉数称赞:“皇上圣明。”
一直背对着夜冷轩,作为位低臣子,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处于被动状态,突然被夜冷轩一句话推到主动位置上。
若我说,“此事与九皇子无关。”以清亦个性,定会长跪不起。
而我更不能说,“请皇上给九皇子降罪。”
烫手山芋就这样被他名正言顺丢到我手中,我恨不得转过身去,在他脸上刮两个耳光。
抬头看了看在城垛便停驻的一辆马车,车外随侍了两名宫女,相必马车里的人,便是楼泽了。
马车帘子揭开,这一幕被我捕捉在眼里,便在此刻突然有了主意。
唐岱有些担心的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点点头,示意他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转过身,后退几步,款款跪在地上,手举过头顶,这是对光辉四射的天子足够尊重的屈跪。
然后我说:
“圣上解救微臣秦羽,秦羽身死肉骨,无以为报。”
我说话时并没有抬头看他,卑微时从事,本没有资格与天子直面。
随后,我说下一句更为谦卑的话:“圣上隆恩,秦羽身卑位贱,便是损于九皇子蹄下,也是秦羽过错,自身命贱而已。九皇子磊落,自然没有错。”
我说罢,压低身体,低低叩了头,“秦羽思忖许久,可予秦羽良弓一用?”
他答得爽快,“将朕弓箭取来,交予秦羽。”
我再叩首,“谢主隆恩。”
接过侍卫递来的弓,我缓缓再拜,“请圣上下旨,松开鬃马。”
我说毕,身后众臣骚动起来。说“孽畜失性,恐再伤人,放了它万万不能”的有,说我“这秦羽罐子不知里卖的什么药”的也有,说我请求离谱言语不堪的也有,统统一笑置之。
他有力话音镇了所有碎语:
“禁卫听令,放马。”
我举弓起身,转头时,那匹惊马被束缚许久,释放开来时,如破竹之箭一样往这边冲来,挡在中间的臣子愕然惊呼,迅速避开一条广阔的通路。
鬃马是识人性,驯良眼神里定认得他的主人。
若是换了个同样驯良的主人,在此时定会很不舍。鬃马也并没有错,只在他太过忠诚。
我还能想得起当初骑在它鞍上时的情形。那时刘绍狂傲,骑马与他并驾,俯身制马,驭马在林中肆意穿行驰骋,惊险刺心,却让人沉醉的感觉。
鬃马愈驰愈疾,周遭退开的大道,所有人几乎化作幻影,模糊不清。
箭抵弦发,五指一引一拉,松开时手心是沁凉。
飞驰良驹,与破竹之势的箭矢相较,箭从马前额穿过。
马依旧疾驰如梭,箭抵在头顶,疾步却未停。
再行出几十米,马前蹄骤然弯折,前身下沉,在地上磨行了十几步,满身是血的载倒在我面前不过几步开外的地方。
我缓缓将弓放下,低头轻轻抚了抚鬃马额顶的鬃毛,似最初那样。纯良的棕色玻璃质眼睛蒙上了层层薄雾,在我轻抚下终于一点点闭上。
原本被鬃马所惊的众臣,再无言语,四周如此安静,似是为鬃马死去的哀悼。
我起身来,一手抱弓,再拜跪在夜冷轩身前:“错在这只鬃马,虽得圣上亲异,却失了性,致使九皇子为此事不快。不如杀了它,所有事都化了,起不皆大欢喜?不知秦羽如此抉择,可是合适?”
男子逆光英武身影,渐露晨光所切割的轮廓线,伟岸的欺过,刚好将我挡住。
他缓缓道,“秦公子箭艺不错。”
我低头:“只是略懂些皮毛。”
“秦公子箭正中马眉心,深入长度正好致死,若是略懂皮毛,绝不会做到如此。”
我躬身,“侥幸而已。”
清亦起身,将地上剑拔出归鞘,静静看我,“秦公子,我想与你比一次。”
我转身,对清亦低低欠了欠身,“秦羽箭艺不精,自然不可与九皇子相较。”
司猎的司官上前一步来说,“皇上,时间已不早了,不如就此归座,宣纸开猎。”
阴影里男子似乎微微笑,“也正好九弟想与秦羽比试箭法。”
他微微侧身,侍官伴在他身侧,宫人扶下马车里的清朗静好男子,扶着跟在后面,同行至坡前。
我随行在群臣最后,随侍官一声令下,着猎袍臣子一跪,一俯身,深低首叩拜。
随臣嗣入座,我在唐岱身边落座。
仰视高台上蔚立的一双人,东面阳光逼我轻轻眯起眼睛。
象牙白镶嵌刺金鹅黄色锦袍上,懒懒躺着描金的龙身,巍然盘踞,施展开的身体分外明媚,比倾城日光还要夺目。
一如他此刻对参猎叩拜的阶下四人举杯的笑,唇边一抹,如此牵制人顾盼,又不乏威慑之力。
他轻轻挥手,一旁黄门匆匆上前将香点上。
他再侧身,将阶下众臣里最低矮的那个身影控住,“刘爱卿,许久未见你用箭,不知箭术是否有所减退?”
刘绍一趴,险些没把整个身子都压到地上去,“皇上……皇上臣连马背都上不了……”
也不知是因刘绍举动滑稽,还是因他的话联想到什么,阶下众臣突然爆发出一阵戏谑的笑声。
刘绍十分窘迫的抬头,却没有丝毫羞耻感。也许是许久以来都被人如此耻笑,时间一长便已习以为常。
他在看楼泽,阶上静坐看戏的楼泽,向他求助。
楼泽静颜里,有些嗔怒,对刘绍的求救置之不理。
我举杯立杯盖,抿了口茶。
唐岱靠近来,神情严肃,“羽儿,你何时学会用弓箭的?为何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放下杯来,低头看着他指上的翠玉,“唐大哥,慢慢我会告诉你的,你先别问我。”
他镇静的点点头,“羽儿,我信你不会瞒我,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我微笑转头,看刘绍那一出闹剧,此时更为有趣的是楼泽的表情,心中本十分不悦,却要强装出一副清淡脱尘的模样。
我也信不久后会更有趣。
以为本不喜刘绍的大臣,尖酸刻薄的说,“小臣倒是有一匹好马,是我家小儿修习是用的,不过骡子高,给刘大人用绰绰有余……”
众臣又哄笑,刘绍颤颤的叩头,再艰难起身时脸有些红。
桀傲与尊威不再的男人,也依旧是怕死的。
香烟幽幽升起,御前四匹良驹如箭矢般发出,马上四人躬身一行,瞬间化作四道黑色风影,没入林中再看不见。
刘绍弓着身子一点点往后退,嘴里喃喃,不知是在诅咒什么人。
清亦已引了一匹马出来,一手持弓,箭箸背在身后,先是看了我一眼,转身在夜冷轩身前请命:
“清亦想请秦羽一试箭法。”
夜冷轩静静看了我片刻,那眼神似要把我身上的所有热气都掠夺殆尽一般。
楼泽也随之对我凝神片刻,清清说了句,“乍看之下,这秦羽与贺夫人倒也有几分神似,不过细看也并不像,九皇子何必如此较真?”
清亦拿弓指他:“你住口。秦羽不是他,我自然知道。”他再转头看我,“恳请秦公子。”
楼泽有些微嗔,却并不能说什么。唐岱握紧我手,两手交叠出是细密的汗。我轻轻拍了他掌背,从他手中脱出来,起身上前几步。
夜冷轩轻轻眯眼,眼神是与薄唇一样弧度,笑与不笑,都一样残酷。
他目不转睛的看我,话却是对身侧的侍从说的:“将朕的雕龙长弓取来,交给秦公子。”

四三.猎人猎心(三)

香烛烧入灰中,袅出一抹长烟。
林中马蹄嗒嗒,一匹马从灌木中飞跃穿出,几乎在看到这匹马从林中破开视线而出时,人马就已到了面前。
不过片刻,四匹良驹也相继从林中追出,一手持缰,一手持猎物。
四个人手上,都是一样的麝。
经过香烛一旁时,四人往香烛一旁以计时的钟靶上开弓。
接二连三伸出的四支箭,稳稳插入铜钱大小靶心。
刚好天圆地方,四方箭构筑的环。
四名猎手背弓跳下马,四人跪在尊座前。
高居座上的夜冷轩薄唇紧合起来,似有不悦。
座下诸臣见状,也都收敛笑容。
身后一人咕哝一声,“如今武官箭艺真是一年不比一年了……若是换作从前,贺夫人未害毒之前,准可以不偏不倚,比那四人神准到哪里去了。”
旁边一人,压低了头向阶下跪趴不起的刘绍噜噜嘴,“那一位,原先在时总与贺夫人相争,虽逊于贺夫人,也可以睥睨众武官了。到如今,也难怪圣上大为不快。”
“看那秦羽,小小侍从,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这名姓,也不知是哪里好了,九皇子今日偏要与他相较。”
我微微侧过头,那几人声音迅速如石沉水底。
清亦左手抱右拳,在长阶下对夜冷轩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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