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纹路,在场有三个人可以看出来。灼城,夜冷轩,楼泽。
楼泽看到莲纹,知道其中人是我,定会派人前来窥探,甚至刺杀,而他自己在夜冷轩身边,必不敢轻举妄动,定会坐卧不安。
而我的全部机会也在里面了。
林喜抬头看看我,复又看着帷幕上的影子,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却更为紧张的紧紧将我抓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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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员外出价一百五十两,泽兰。”
“辛近侍郎大人,一百五十两,马蹄香。”
“徐太傅大人,三百两,紫辛夷。”
“张侍官大人,两百两,泽兰。”
……
我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纷纷落落报着,泽兰,马蹄香,九层塔,辛夷,木槿,杜蘅,荩草,石兰,荻花,卷施花,扁蓄,蟹爪,鸢尾,扶桑,被人所点过价的,已有十四位。
最高有鸢尾,出价到五千两,低的也有几百两,却独独没有听到童子报“红莲”。十六位中另外一位不知是谁,到最后十四名女子价钱纷纷拍下板,均已被人买走。
林喜惊诧问我,“怎么回事?”
我微笑,“楼泽知道红莲意义是什么,自然不敢让我被人买走。他已遣人暗中向在座每人都下了警示,要将这边红莲留下。楼泽下了命,在座除了皇上,想必也没有人敢违抗了。”
林喜点点头,周遭看客纷纷议论起来。最终剩下两名女子,不知最后余下的会是哪个,也在此时,听到楼上西厢有人郎朗开口——
“楼公子要买下北面画像紫草背后的女子,出价白银一万两。”
一万两过高,即便有人能忍痛给出更高的价,楼泽要买,也自然不敢有人相争。
过了许久,依旧没有人喊出更高的价。鸨母当即宣布,北面紫草画后女子是楼公子的人了。
西厢除了门外侍卫,并没有什么动静。
四下里安静了,楼泽是皇上宠爱之人,皇上还在场,他公然买下女子,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意图。
虽说如此,稍事片刻,看客还是喧哗起来。最后只剩这边红莲没有被买走,而出价最高的,是座上楼公子。
老于世故的女子,嗓子有些过尖利。
“楼公子,可以向红莲后的姑娘,随意提一个要求,只要我们姑娘能做到的……”
当夜最有趣的一出好戏就要开始,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西厢楼泽发话。
过了片刻,西厢外侍卫开口了。
【楼公子说,他要拉起红莲画的帷幕,请出红莲帷幕后的‘姑娘’,让戴着面具的那位……当众揭下面具……】
我紧紧拽着帷幕,不说话。
“……红莲姑娘,快出来吧……”
“……是啊,快出来吧,所有人都等着呢……”
林喜紧紧抓住我衣袖,“秦大人……秦大人不如我们逃吧。”
女子脸色惨白,冷汗将额际发沾湿。
我刚要说话,却突然听的楼上一个女子声音,将东厢侍卫的话打断。
是楼上西厢,倚在栏杆上,持剑的黑衣女子斩月的声音,不急不慢,悦耳动听。
【我家公子要买下红莲画后的人,开价是一万两……黄金。】
方才笑闹声,打趣声,和叫好声悉数熄灭下来,周围空气突然比严冬还要冷数倍。
鸨母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姑娘……红莲帷幕后的女子没有人愿意买下,你家主公出价一万两……黄金,是否亏大了点?”
斩月声音平静波澜不惊,当着众人再重复了一遍。
“我家公子说一不二,一万两黄金,公子说,红莲画后的人,这辈子都是公子的人,这辈子他负责到底。”
五七.棋逢对手(二)
鸨母沉吟许久,刚说了“那么如此,今夜开价最高的就是西厢的……”
方才那位东厢侍卫声音愕然大了起来,“鸨母,楼公子已经下注,东厢的人再出价,算是违了规矩。”
鸨母顿然有些窘迫,周围人议论纷纷,此时似乎实难断决。
斩月说,“不论你什么公子,规矩这种东西,也不是由你说了算。”
侍卫恶气汹汹,“你如此胆大妄为,可知东厢坐了谁!”
院落中顿时弥散着一股火药味,宫中侍卫与黑衣女子对峙,一时间僵持不下。
鸨母两边跑着劝,无奈得几乎要声泪俱下。
却突然听的另外一声,也是东厢来的,另一位侍卫,一出来,先前那位侍卫便不再言语。
刚走出来的那位侍卫,声音平和,对在座众人说:
【皇上要红莲画后的人……黄金十万两。】
侍卫的话音似乎过于沉重,尾音一落,全场顿寂然,过了片刻,只听得纷乱的推桌乱椅声音,几百人膝盖落地,俯身叩拜,齐齐整整叨念着吾皇万岁。
独独西厢斩月,却似乎有些不屑,轻声道,“冒犯皇上。”
侍卫没有开口。
斩月又说,“我家公子也吩咐了,黄金十万两。”
侍卫怒气冲天,“大胆!”
“这里不过游戏一场,便是皇上,也该照了规矩来。皇上圣威一发,所有人都得依,这文会还有什么意思。”斩月句句在理。
我不禁微微笑,林喜在一旁压低声音说,“公子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东厢帘子拉开,东厢中人似乎将侍卫叫进去说了几句话。
侍卫出来,心平气和许多,却依旧不乏怒意,“皇上吩咐了,这红莲画后的人,皇上要定了。一百万两黄金。”
斩月也询问后,轻声笑,“我家公子也是,一百万两黄金。”
“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
“一千万两!”
“一千万两。
……
局势改变如此迅猛,从一开始楼泽设计垄断,企图已出金最高身份,以好让我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当着圣面,他自以为我不敢欺君,却没有想到西厢里坐了什么人,也没有想到东厢里的那个人,也与他争斗起来。
林喜看着我发怵,“几千万黄金,便是买下一座城,也已不在话下了。”
我说,“便是能买下一座城,又能怎样。摧毁它,也不过人心一移,旦夕之间就成荒芜。”
我不再说话,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胸口却突然又开始钝痛,我伸手捂住胸口,弓起身子。
鸨母声音又再提高,“……既然西厢客人执意要红莲帷幕下之人,不如让两位客人作个猜好了。若是猜对了,这位姑娘便归猜对那位所有。”
斩月毫不迟疑,“好!”
那位侍卫再不发话,取代的是东厢传来低沉男子的声音,对斩月冷冷道,“叫灼城出来。”
四座哗然,鸨母脚跟一软跌坐在地上砰的一声,嘴里霎时没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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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姑娘,”我压低声音,因为钝痛,音调沙哑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等等不管谁问,都由你来答话。”
林喜定定看着我,点点头,脸上却带了几分怯意。
侧耳时却听见外面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林喜也听见了,陡然站了起来,躲在我身后,抓紧我。
帘外灯映照下,英挺身影落在帷幕上。
似乎迟疑很久,才说出那两个字,声音微微发着颤,“墨儿。”
我张了张口,侧身看着林喜。林喜看着我摇摇头,上齿要唇发着颤,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了。当着皇上的面,林喜竟然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叹了口气,提了音调,“皇上,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胸口哽得心慌,却不知为何只想笑,一抹笑挂在脸上,我半个字都说不出。
突然面前帷幕一晃,帷幕外的人俯身掀起帷幕,灯笼光已晃入,掀起帷幕下已露出来人浅黄色华服一角。
林喜惊叫一声,我往后一退。
随后帷幕又落了下来,帷幕外听到另一个声音。
“皇上,这么急于得到答案,游戏少了很多乐趣。”
说话人语调轻松,能想象他此刻一定是在笑的,“那块玉,是你送给沈缘的,为何不猜是沈缘,不猜楼泽,偏要以为是那个被你亲手送走的人?”
夜冷轩没有说话。
灼城走近一步来,“我猜是秦羽。”
夜冷轩声音再降了个温度,“墨儿。若我猜对,今夜你便是我的。”
灼城也接话,“秦羽。若我猜对,以后你每一夜都是我的。”
夜冷轩说,“灼城,你输了,连你的命,也要一并拱手交给我。”
灼城轻笑,“不管输赢,他都是我的。你要,也要先问问他是否愿意。”
随后听的鸨母声音——“不如此刻就揭开帘子吧,姑娘?”
帷幕上落下两个影子,一个深一个浅。帷外人一前一后站着,都一动不动。风起,灯烛开始晃动。
我看着帷幕上忽隐忽现的影子,问帘外人,“皇上,是否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得了答案,我大声说,“不是说今夜得价最高的,可以向在座任何一人提一个要求。”
鸨母很快回答,“是。”
我笑,“那好。”
随后我转向帘外,“皇上,我要的条件和你一样,媚床。不过,是你在下,我在上。”
五八.棋逢对手(三)
因为竭力遏制咽喉中的腥味,我说话声音并不大,但座中所有人都能听到。
话说完后,四下静得如同雷雨前夕,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我甚至听得见我话音的回音。
“怎么?”我说,“皇上大可以反悔,这个无趣游戏,也到此为止。”
身后湖水被风吹,听的阑干上嘀嗒作响。
莲声滴漏,月光流转。
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楼上忽而多出许多人,随后静寂园林中,只听得齐齐整整举箭开弓声。无异,那些弓箭都是对着帘子里这个冒犯君上,试图亵渎龙威的人来的。
“把你们的弓箭,统统放下。”帘外人威慑,“若让朕听到一声箭弦破发之声,便让你身首异处。”
楼上细细碎碎的金属与翎毛摩擦声,训练有素的侍卫面对皇威,犹豫着放下弓箭。
“墨儿,”声音轻柔与方才完全不同,“只要你……”
我侧耳听着,等待他说下去,直到这句话突然被打断。
东厢里的清俊男子一定坐卧不安,不然不会揭开东厢帘子,走出来大声说,“皇上,帘中人是贺即墨,寻回宫来,定图谋不轨,对皇上……”
楼泽终于不可忍耐。
“楼泽,图谋不轨的,恐怕是你罢!”
是刘绍的声音。
我和林喜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随后听到一个女童尖声尖气,小步踩得草地沙沙响,“纶爹爹……”
帘子上一个影子躬下身,抱住女童,“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