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未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他已重重咬上我的脖颈,是暴戾,侵蚀性的啃咬。
我脑中顿时烧了起来,回过神来时,肌肤赤辣辣的痛着。身体抽搐一样一僵,我猛抽出胳膊,往清亦胸口重重一撞。清亦竟没有丝毫防范,后退几步,半跪坐在地上。
“清亦!你这是干什么。”我看着脖颈上红色痕迹,很快用衣服覆了起来,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清亦,声音有些发颤。
清亦用手腕擦拭唇边,最后勾了唇笑。“你看啊,我不过是碰了你,就这样讨厌我。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就不喜欢我,却对哥哥……这样对我,你还说,没有骗我。”
“不一样,你跟他不一样。”我说。
“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可是在你走之后,我以为会有变化,”他抬头,眼神明亮,直直的看着我,“既然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对我说那种话?”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说过,喜欢我。”
“我是喜欢清亦,”有些尴尬,我对着他坐下来,他倏然站起来,背对着我,双肩不住颤动。
那背影让我心倏然一冷。
“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了,一开始就是我……根本就是我会错了意。”
“清亦,如果你不是皇子,我会想要和你一直一起,一庐一舍,永远这么过下去也好,没有人能伤害你我。这世上,我最想要疼爱的人,只有你了。”
他固执,“如果我想要的,是和你从前与哥哥对你那样呢。”
我摇头,“你是清亦。”
“有时我都想,是不是只要能坐上那个位置,就可以得到你,墨哥哥,”他说话时,兽齿在月光里是皓白色泽,“我想和你在一起啊,而不只是哥哥。你跟我走好不好。离开这里,离开京城。我也不要做什么皇子,什么都不要,我们去江南,找个宁谧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下去。”
轻轻摸了摸他的轮廓,“你是九皇子,如今凯旗高悬,收复边关大快人心,已经取得这么多成绩,也已封爵,掌管兵符。往后路还很长,你该拥有的,何止这么多。而我犯下这么多过错,是朝廷罪人,和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
“这个储君皇子有什么好做的?我做怎么多,都是为了墨哥哥你,你到底懂不懂啊,你到底懂不懂,如果没有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一把甩开我,情绪失控,“你不爱我,没有关系,你在我身边,就什么都好。”
他眼侧玉色肌肤有些泛红,我不忍却无奈伤他心。不论对灼城,还是对清亦,心中都有万分亏欠。对灼城,只能竭力挽回,对清亦,无法偿还,只能狠心拒他,这样对他才是最好。
我又何尝不想和他离开这里,两人无嚣无杂的过完这生呢。可是如今这情形……我一手造成的,却也无力弥补。
我只有说,“对不起,清亦。你优秀,能有所作为,不想看你因一己私恨而成刀下魂。我说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当初我对你好,是因为想真心疼爱你。不论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臣民,都希望看你辅佐君王,得重用,被敬仰。”
他侧过头,轻轻颤抖,许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侧头,眼神黯淡下去,是不见底的黑,好像反复忖度,终于想到什么不该设想的。
随后,他轻轻抚了抚剑身,突然将剑放在我脖颈上,剑锋已触到肌肤,“墨哥哥。”
我轻轻闭上眼睛。
“你不要后悔你今天说的话。”
骤然风起,山水俱籁。
“墨哥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吧。”
我轻轻说,“好。”
只听一声金属摩擦声,肩上凉意不再,睁眼时他已将剑归鞘。
一身玄色,背影恣离,很快融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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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在夜街上行了许久,直到听到钟鼓打了更,忽而间楼上屋瓦响动。
我停下脚步,转身时,一道黑影迅速从眼前掠过,抬头时,看见屋顶上的男子。
席地而坐,是许久不见的黑色长袍,殷红的蛇,蜿蜒的藤蔓,将月色里那面貌衬得白得动人。
他朝我扬扬手中的酒罐,罐中酒叮咚作响,“小墨,来喝一杯。”
不知是衣服的缘故,还是因为夜晚街面上的灯笼红色晕光,他看起来精神似乎很好。
那一笑很是动人。
我说好,随后他一个起落,环了我肩将我拉上屋顶。
我定了定神,突然有些发晕。
“你怎么出来了?”
“顾药师的药暂时压抑了魔性,趁着现在神智还清醒,想出来走走。”
点点头,突然又有些失落。方才以为他已经好了,却只是暂时性的。我回想了许久,不知他是何时跟在我身边的,“还是……你一直跟着?”
他径自先行坐下,背对我,看不见表情,只听得一句清清淡淡的,“你做什么了,不想让我看到?”
我怔怔,半天嚼不出这句话里的意味。
他拉了拉我,“来,坐在我旁边。”
我靠着他坐下来,才发现酒罐子边放了只泛了青光的小杯盏。
“喝酒还这么讲究,”我夺过他手中酒罐子,抱起来便往嘴里灌了几大口,酒碌碌的沿着嘴角淌下来,淌在衣服上。差不多将罐子里的酒喝光,我一把将酒罐子丢到楼下,拿袖子擦了擦嘴。
随后听的一声爆破性的啪声,罐子在楼下炸开了。
我对他笑,“宫主,喝酒就要像这样。”
他静静看我,蝉翼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看了许久。
我被他看得脸上有些发烫,“怎么了?”
皎白月光,落在他脸上,那身黑色衣袍包裹下,好似一不小心,便要化作飞烟,消失无踪迹。
“若是难过,才像那样。”
他静静说着,话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很是寂寞,“小墨,楼泽得偿,你却似乎一点也不快乐。”
我故意笑得很大声,“怎么不快乐,这样很好啊。”
他不言,望着远处渐渐雾蒙的月牙,轻轻眯起眼。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以前去过江南,吃过一种酒酿。一味很苦,一味很甜。”
六二.君子之伤(二)
“小贩贩卖两位酒酿,却也奇怪。来往的人,吃苦酿的多,吃蜜酿的却少。苦酿虽苦,这分苦中难得的蜜,比本身的甜滋意得多。”
虽然时隔很久,苦酿的味道烙在了心里,蜜酿的滋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低了头,想了很久。一罐子酒淌到肚子里,胃很烫,心却像灌了风一样凉彻。
“等回去江南,我还想去那里。苦酿的味道,怎么都忘不了。”
我抱了膝盖轻轻动了动身体,闭眼回味很久以前闹市街头,人来人往,食摊上腾腾的雾气,空气里都有香味,“简单的待人,简单的希望,茶米油盐,悲苦都是单纯的。”
“越这样简单,却越遥不可得。”
我趴在膝盖上,偏着头看他。如果楼泽说的都是真的,他是亲手杀了自己身边的人,一切深爱自己和自己深爱的人,独居高位,越是孤独难耐。
“几年以前我去临安城外,收留了一个孤女。贼人一把火点燃屋舍,全家人无都葬身火海,独自生活,受人欺侮。她天资很好,行事莽撞,但是性情澄澈。”
“那个孤女,是玄凤吧。”
他点头,“世间总有人,亲眼看着周身幸福燃作灰烬。”
“这么多年,你寂寞么。”
他想了想,却说了另外一件事,“小墨,我想尽方法,想要将你留在身边。”
我抬起头。
他侧了身,倾下头,正好挡了我眼前的光。赫然加深的阴影里,他无暇的轮廓一点点变得清晰。
温和透明的睫毛轻柔的扑在肌肤上,流水一样的发轻柔倾泻在身上,我和他身上,还有唇上温柔覆盖的他的唇。
齿唇边萦绕酒花香一样的气息,只是蜻蜓点水一样的轻触,却比唇舌纠缠更让人面红耳赤。
打更人已走得很远,隐隐的声音,静静的回音,除此以外,万籁俱寂。
他呼吸在耳侧,呼吸间都是桃花酒的气息,“如果我没有带你去沈园,你会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为你,我可以不是灼城。就算一直欺骗下去。可是却发现,若哪日拆穿,那时你便会真的离开。”
他缓缓抬头,“不论我是谁,灼城,或是纶,想方设法要留下你,你到底还是走了。”
看到他的模样,还有他说这些话,我心中顿时空落落。
“你记得那天,见到夜冷轩时,你的模样。你说你整个人都是我的,让我要了你……那时的神情,很动人。”
他在耳侧,话音更轻,“我又何尝不想带你会岳麓宫,做到连下床都不能,这样你也不会再走了。”
“我答应过跟你回去,”我紧紧抱住他,“就绝对不会离开。”
他丢下手中杯盏,玉石杯盏沿着屋檐骨碌碌滚下去,落到地上,一声剔透脆响。
“小墨,你穿龙袍,很美。”
我不言,却突然听到耳边一声轻轻的叹息。
“多年前被仙师择作弟子,岳麓宫的人都以此为无上荣耀。也因此以为,只要修得莲心种魔,便能得到一切,就算亲手摧毁他人幸福,不择手段也要做到。等到鲜血染指,红了眼,已停不下来,不可挽回。夜冷轩与我不同,他知其不可,及时收手,至少保全他最想保护的。”
“灼城。”我轻轻喊了一声,抱得更紧,忍不住轻轻颤抖,“你会好起来,一定会。”
“小墨,你……”
他轻咳了两声,推开我,半坐在地上,手扶在胸前,脸色惨白。
我摊开手,不知该进该退,“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他摇摇头,“回去,找顾药师。”
我嗯了一声,胸口一阵钝痛,快要喘不过气。看着他从面前走过,我远远跟在身后,突然极度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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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花别苑,后院落。
顾药师合上屋门走出来,对斩月说,“等等把里面的碎瓷片收拾下,你主公不当心伤了身体。”
斩月低头说好,往屋里看了看,随后静静看着我,许久没有转开视线。待我抬头时,她又将脸转向一旁。
顾药师面对我坐下,“已经喝了药,暂时没有多大碍。”
我点点头。顾朱弦突然喊过玄凤,将手中端的药递给她,“后院里的药熬好了,就送过来,记得提醒月卧云,不要忘了那三位见血封喉。”
玄凤端了碗盏出去,我突然回过神来,“顾药师,见血封喉是剧毒之药。”
顾朱弦很镇定,“是毒药,怎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