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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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夫人-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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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亦说完离开。
这里很亮,亮的有些睁不开眼。
他出现,挟持赵良嗣放我,他说。
【如果你死,我不介意让全世界陪葬。】
远处依旧反复奏响那曲李贺,雁门太守行。换了二胡,更显苍凉,广袤壮阔的苍凉。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突然如遇雷击,瞬间如梦方醒。
“清亦!”我喊住他。清亦听了,转头对我说,神情诚挚,“墨哥哥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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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军营中,灯火透亮。
赵良嗣盘膝坐着,清亦进来时,对他微微屈躬,“赵将军,就像我刚才对你说的那样。”
清亦坐下,赵良嗣拍拍巴掌,几个士卒带进一个人来。
衣衫划破,凌乱不整,工雕一样的肌肤绽了血,手脚都戴上大锁链,神情却泰然。
赵良嗣轻笑,“或许我现在还可以尊称你一声,皇上。芙蓉双生蛊似乎并没有伤到你性命,只可惜多年修来的武功……尽失。”
夜冷轩不作理,只是静静看着我,除此之外,却似什么都看不见。
清亦蹙额,“墨哥哥,你不是有话要说么。”
我点点头,看了看赵良嗣,随后目光落到了夜冷轩身上。斑斑血迹,唇色浅了些,是因失血。
我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解开腰带,拉下身上衣服,露出肌肤。
随后转过身,将后背对着他们。
看不到他们神情,赵良嗣,清亦,但也能想出个大概。这个身体,我曾无数次对了铜镜,恨不得将它砸个稀巴烂。
莲纹,刺字,还有累累伤痕。
灼城为探我身体莲毒,留下如此纹路痕迹,无法磨灭。从那时起,痛苦便如潮水来袭,予我无法磨灭伤痛,却也教会我如何辨伪善真假,如何施针还剑,如何去爱。
那个墨字,镌刻进身体。
这是对一个人毁伤抛弃的恨,深深烙进心间。
疼痛,刻骨铭心,永远无法抹去。
我缓缓转过头,对夜冷轩一字一顿的说,“我曾恨你,毁我身体体无完肤,伤我心万劫不复,恨不得将你对我做过的,一一换回来。”
那双眼看人入木三分,即使此时脸上带了伤痕流血汨汨不止,光芒不可掩盖。
赵良嗣看到夜冷轩表情,脸上带了笑意,微笑,大笑。
清亦依旧沉寂,静默看着我身体的伤口,蹙额。
随后,我说得更慢,“我一直不明白,恨时,心却如此疼痛。直到刚才,才真真切切问清楚了自己的心:我有多恨,便有多爱。”
也就是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贺即墨为什么要对自己和夜冷轩下毒药。
他爱得至深,却屡遭冷遇。心中明白,是因为身上莲毒,让修习莲心种魔的夜冷轩不敢靠近自己,离他远远,终于冷置。
这不是背弃,是无奈的保护。
让莲毒蔓延的,是催情药。
让武功尽失的,是见血封喉。
武功脉络封闭,莲毒也由此被压制。两人饮毒,却有幸打破僵局,暂时隐逸莲毒的贺即墨,夜冷轩是可以接近的。
贺即墨以身试法,也让夜冷轩知晓了,自己有多爱他,这分爱,致死不休。
夜冷轩低头,脸上覆没了阴影,随后勾起一抹笑。会心。
我转而向赵良嗣。
“赵将军,你根本就是个胆小懦弱的蛀虫!”
赵良嗣脸上表情顿时一僵。
“为他人俘虏,本就会受尽折辱。你亲手杀了哲别,你以为是爱他?忍辱负重,留在天牢里,你以为他痛不欲生,何不一早便嚼舌自尽!你可知,他受那么多苦,让他坚守,一直活下去,为的是什么?他在等你,等你来救他,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等着……可是你,却亲手结束他生命,只是为怕见他被人侮辱,你不是胆小是什么?若我是他,下黄泉,绝不原谅你。”
赵良嗣神情顿时全无血色,狰狞,“他告诉你了?你怎么知道!”
“赵将军不知道,是赵将军驽钝,你不只良知泯灭,还亲手杀了自己挚爱。赵将军,你此时耀武扬威的说的要报仇,二十年后,百年之后,身边能有谁人?赵将军,孤苦终老滋味,想必你从未受过。”
“放你娘的狗屁!”赵良嗣一个箭步冲上来,一个大巴掌,要往我脸上刮来。
我冷冷说,“赵将军,哲别当初被你亲手杀死时,他的神情是不是这样?”
赵良嗣巴掌滞在我脸颊一侧,痛苦的不知进退。
“贺即墨,我要……我要杀了你!”
他举起剑,却听的金属剧烈碰撞,他手中的剑顿时飞到十几步远外!
清亦拔出腰间的剑,指着赵良嗣,转而对夜冷轩说,“哥哥,你接好了!”
一直没有言语的夜冷轩,突然身体一倾,手一勾,将那只剑稳稳接在手中。
剑光闪过,束缚他的铁链顿时断成几截。
赵良嗣一个转身,顺着清亦剑力,几个低低转身,突然伸手扣住他的剑锋,“九皇子……我素来敬重你,既然你要与我为敌,我也不再与你多说!来人!围住帷帐!今夜一个都别想逃!”
帷帐外,人影攒动,脚步声听来,应该有上千人。
清亦掌剑,步步后退。
夜冷轩突然勾住我的膝盖,将我抱起来。
身体一轻,三人已跃上帷帐顶,几个疾步,赵良嗣很快追上来。
清亦跟我们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回过头去。
夜冷轩放下我,回头,“清亦!”
拔剑欲走,追兵重重围了上来。夜色里,帷帐上,一玄一赤两个身影交叠,剑声越演越急。
如擂鼓,如心跳。
“哥哥!你带墨哥哥快走!”
清亦回头,大喊一声。我与夜冷轩都没有动。
下一刻,也动不了了。
只听得一声闷响,清亦长剑被赵良嗣挑断,跌在地上。随后赵良嗣剑光一凜,往清亦胸口飞刺过来!
“清亦,小心!”
呲啦——
皮肉划破,赵良嗣长剑已然刺入清亦胸口,猝不及防。赵良嗣拔出手中剑,猛然一抽清亦便狠狠后退几步,稳了几下,才稳住身体。
血流如注。
夜冷轩弓身一掠,将清亦拦腰抱起,顺势转身时,挡住赵良嗣逼来的剑力。
随后他空余那只手,打落近前来一个侍卫手中的火烛,往赵良嗣身边的帷帐上猛然砸去。
帷帐一点就着,突然熊熊烈火,将赵良嗣与他两人隔开。
夜冷轩突然回头,大喊一声,“墨儿!快跑!”
离离荒野,帷帐一个接一个燃了起来,越加势不可挡。
从未尝试过能否跑的过烈焰,炽烫温度,尾随在我身后。
似乎还能听到前一刻还活生生的官兵,被吞没在大火中,哀嚎声撕心裂肺。
胡笳声依旧不停,战鼓雷鸣,铿锵打到我心间。
霜重鼓寒声不起。
远处烈焰熊熊,整个江天似要被燃烧起来。
我看着那片火,顿觉要生出一对翅翼。
如果你死,我真不能原谅。永远不能原谅。
秦淮水,潮水汹汹。
二十万人,便付诸一炬。如若你死,我会拉上全世界为你陪葬。
我往他手腕上重重一咬,拔腿就跑。火色漫漫,我已觉察到周身开始滚烫。
似飞蛾扑火,情难自禁。
这烈焰似乎下一刻便要将我吞噬,万劫不复。
我步履不停。
“墨儿!”
我侧头,一匹惊马从我身边掠过,马上人向我伸过一只手来。我拉紧他,力一沉,我便稳稳落到马背上。
滚烫迎面袭来。
一声巨响,堤岸崩塌,潮水疯狂汹涌而来。

六九.刺国报君(终章•;下)

扬州城,青玉山庄。
顾朱弦还没有回来,山庄中弟子为清亦包扎伤口,血暂且止住了,只是整个人极度虚弱,不多时便在榻上熟睡。
在榻边守着清亦,喂药,看他睡下,整个人怠惰倚着床。
夜冷轩一入山庄,便有人将他叫走。
后来又见了玄凤一次,她只是进来看了看,出奇的没有吵嚷,甚至都没有说几个字,随后悄无声息的走了。
刘绍已备好车马在山庄下等候。顾朱弦不喜浮夸,不喜官场中人进庄,所以只好将他拒在门外。
丫鬟烧好药,端进来晾着,我出去,在山庄里走了走。
突然又看见那个弟子住的小阁子,月色里,那株大黄角,像谪仙的树妖,满是皱痕的脸孔,笑着。
那口古井边,还放了只木桶,似乎有水从隙缝里流出。四处安静得,都能听得见细眼里水静静流淌的声音。
几许清风,夜幽林谧。
白色清光下,似乎又看到那一袭白衣,弓身揉搓了幼童细嫩的长发。
我很快从栈道走过,折返回去。
回了屋,突然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进了才发现,那只盛药的药碗,在桌边摔得粉碎,浓郁的汤汁,在地上浸了一片诡谲的黑。
清亦倒在碎片旁边。
“清亦!”我冲到他身边要扶他起来,扶到他肩上,又被他推开,反复几次,他半蹲坐起来。
突然伸手,一把将我推开。
我手一撂,一下抹到地上白色碎瓷片上,我惊觉的拿到眼前,已是一手鲜艳。
强忍了痛,我背到身后,随便擦了擦。
清亦背对我,坐在地上。
“如果不想喝药,也不要这样为难自己,清亦,”我缓缓站起来,咳了两声,心里凉凉的,“刘大人马车已经候在庄外,你只要好一些,就立刻……”
“我没有为难自己。”他打断我。
“如果想要现在回去,也好。找个人好好照顾你,现在就可以回去。”
“我突然不想回去了。”
我错愕,随后正色,“清亦,这不是开玩笑。宫中事,还需要有个交待。你,或是你哥哥。”
他不言,站起身来,推开窗户。这间屋子座落在山高处,一眼可窥见整个城磐,整条淮水,无边无际。
一曲胡笳又咿咿呀呀的传了进来。他靠在窗户边,背对窗外,看着我,突然垂下眼睑。
“墨哥哥,记得很久以前,在宫里,太傅教我一首诗。那首诗,是李贺,雁门太守行。”
我看他,专注的听,睫毛长长垂下,遮住他神情。
“那时太傅说,雁门太守行,是君臣之义的最高境界。君为臣纲,是忠孝义节的最重。闭眼挥剑,斩断眼前情丝。”
“可是后来哥哥告诉我,不是这样。雁门太守行前面几句,黑云压城,角声满天,霜重鼓寒。满以为会落在什么舍生忘死,家国大义,苍生万民上。可是到最后来,最后那一句……所有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你一个人……”
他话音突然震颤得让人害怕,句不成句。
“墨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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