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至亲,原来就是这样麽?闭上了眼,更能仔细体会这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
没有人出言打破这一温馨,欧阳璧在门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就悄悄离开了。此时,庄净榆从眼里到心里都只有小榆钱儿,连近在咫尺的尉迟睿都不能让他分出半点心神去顾及。
待心头那汹涌的情绪过去,再睁开眼,庄净榆满心感动得都不知该说什麽,只是一下下的亲吻著小榆钱儿的额头发际眉间。
寿春公主红著眼睛,拿著丝帕按著眼角道,“好了好了,都没事了!瞧这孩子脏的,还不快带进去洗洗?玉茹,把给小榆钱儿准备的新衣裳都送去,今儿可是过节呢!都穿得喜庆点,把这大厅也给布置起来!”
她这麽一吆喝,所有人重又展开了笑颜。行了!没事了!雨过天晴!咱们要准备过节了!
浸泡在温暖的带著香氛的热水里,整个人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庄净榆也才有心情问小家夥儿被拐子抓了以後的情形。
小榆钱儿之前已经跟爹爹讲过一遍,现在缓过劲来,更是讲得绘声绘色,听得庄净榆是一惊一乍,心惊胆寒。
不过有一个问题,他心里一直存著疑惑,庄净榆一面给他穿著小衣裳,一面问道,“你之前不是躲在那桥墩後头的吗?怎麽会一下子被人抓了去?连叫都不叫一声的?”
叔叔怎麽这麽精明?小榆钱儿被抓了个现形,躲闪了半天才低著湿漉漉的小脑袋嗫嚅著,“我……我……我开始没丢,跟在你们後面,是……是想……想吓你来著……”
小家夥儿说得极轻,但庄净榆习武之人,耳力惊人,听得是一清二楚。
“你说什麽?”庄净榆的声音立即变了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火气腾腾的开始往上窜。
尉迟睿刚在隔壁洗去一身风尘,正琢磨著怎麽跟庄净榆解释母亲的到来和他的那个“脾胃不和的毛病”,忽听得小榆钱儿“嗷”的一声又哭开了,其间还夹杂著庄净榆的喝骂声。
他赶紧出来,却见母亲也被惊动了,瞧著那屋问,“这是怎麽了?”。
“我进去瞧瞧!”尉迟睿推门进去,寿春公主不放心,站在门口听墙脚。
屋子里,小榆钱儿的衣裳都穿好了,站在屋子中间抽抽答答的哭得伤心。庄净榆却仅著中衣,在那儿气得青筋爆起。
“这又是怎麽了?”尉迟睿问得毫无创意,走过去抄起一件外衣想给庄净榆披上,“小心著凉。”
庄净榆本想避开,却见门已开了,自己拉过衫子套上。
尉迟睿讨了个没趣,讪讪的问,“小榆钱儿,跟爹爹说说,你做什麽惹叔叔生气了?”
见叔叔气得不轻,小榆钱儿很老实的又把错误承认了一遍,可怜巴巴的吸著小鼻涕讨饶,“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丢……”
“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丢了,大家有多担心?多少人一夜没睡,魂都被你吓掉了一半。你要是回不来,或是出了什麽事,你让我……你……”庄净榆想著自己此前的担心,当真是又生气又伤心,“你……你这坏孩子!真是白疼你了!”
尉迟睿心中嗔道,这臭小子,确实该骂,打一顿都不过!害你老子一来就替你收拾烂摊子,白担了一夜的心!但此时,明显不能再火上浇油,瓦上添霜了。
“好啦好啦!净榆你就别生气了。”他企图和稀泥,“小榆钱儿也受到教训了,他能逃出来也挺不容易的,这也算是知错能改……”
“都是你!”庄净榆把矛头又对准了他,“你以为他这麽做很聪明麽?你有没有想过,他这回只是运气好,若是那歹人心存恶念,只想谋财害命,你想想现在会出现怎样的情形?耍小聪明吃大亏,你到时後悔都来不及!”
“那个……”尉迟睿还想辩驳,却被人打断了。
“净榆说得有理!错了就是错了,这种小聪明绝对不可姑息!”寿春公主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她儿子没教好,这几年失败的经验总结了一箩筐,此时用在教孙子身上,就刚刚好。
“小榆钱儿,你知不知道你丢了,我们都有多著急。尤其是叔叔,你知道叔叔是你什麽人吧?”小榆钱儿点了点头。
“那你该知道,你可是他的心头肉,他疼你还来不及,你却因为一点不如意就使小性子,差点酿成大祸。要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叔叔怎麽办?快去向叔叔认错,跪下,告诉他,你知道错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知道该怎麽叫他吗?”寿春公主特意提了这麽一句。
小榆钱儿抬头望了他爹一眼,寿春公主道,“有些事情已经拖不得了,该说的应该要说了。”
尉迟睿眼神有些为难,但终於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庄净榆只觉老夫人的话有些听不懂,还有他们一家子的关系,一直也顾得上问。此时看来,似和自己也有些关系。
小榆钱儿的脸上还挂著泪花,他瘪著小嘴走到庄净榆面前跪下,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衣摆,稚嫩的童音怯怯的,却是无比清晰的在说,“爹亲,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小榆钱儿下回再也不敢了!”
他叫我什麽?庄净榆愣在了那里。
第六二章 你是爹亲
爹亲?
这是啥意思?庄净榆半天回不过神来,直觉的扭头盯著尉迟睿。
尉迟睿觉得压力很有些大。偷偷瞟一眼,幸好净榆没有佩剑,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缓缓的吐出真相,“小榆钱儿,他没有乱叫,他是──我们的孩子。”
开什麽玩笑?!庄净榆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你在胡说八道些什麽?他是你儿子,怎麽又会是我儿子?”
“净榆,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但这是真的!小榆钱儿,他是我们亲生的孩子。”
“怎麽可能?尉迟睿你是不是疯了?”
“睿儿说的是真的。”寿春公主帮儿子补上一句,“净榆,我知道你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什麽都不记得了。但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向你发誓,这件事千真万确是真的。你不要激动,好好的听睿儿解释,好麽?”她停了一下,目光落在地上,“你可以先原谅小榆钱儿,让他起来麽?”
庄净榆这才如梦方醒般一把将小榆钱儿拉了起来,小家夥儿拉著他的衣摆又叫了一次,“爹亲,你不生我的气了麽?”
这惊吓来得太突然,庄净榆不知该怎麽回应。寿春公主将小榆钱儿牵了过来,“乖孙,跟奶奶出去一会儿,让爹爹和爹亲说几句话。”
小榆钱儿很不放心的用大大的眼睛直视著庄净榆,含泪带怯的问,“爹亲,你答应过以後再也不会抛下我一人走掉的!我有字据!”
瞧这孩子,还真是没有安全感,真是造孽哟!寿春公主横嗔了儿子一眼,当即看得尉迟睿条件反射性的一个哆嗦。她心疼的拍著孙子的小手,“不会的,奶奶代爹亲答应你,他一定不会走的。他只是现在有点乱,让他静一会儿好麽?”
小榆钱儿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跟奶奶出去了。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是男人吗?”庄净榆被这一家子的奇异言行彻底搞懵了。
尉迟睿定了定心神,字斟句酌的道,“净榆,你听我说。小榆钱儿真的是你,为我生的孩子。你看他的长相,除了象我的地方,就是象你,这个是无法假冒的。”
“那人有相似的多了去了!”
“可他对你,你对他的感情呢?总是与众不同的吧!”
这……岂止是与众不同,简直是独一无二!庄净榆被问得怔在那里,他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过这样深刻的感情,他说不出来,尉迟睿帮他说了出来。
“从他生出来,还是一个只有这麽大,象小猫一样的小小婴孩被抱到我的眼前,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特别牵动著我的心。若是看到他笑,就觉得全天下的光都在他眼里,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送到他的面前。若是看到他哭,看到他生病了,受伤了,就会觉得那是在拿刀子剜你的心,疼得简直无法言喻。一刻不在眼前都觉得慌张,总是在想,他在做什麽?吃饭了没,睡觉了没?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尉迟睿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他一岁以前,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晚总要起来看他三五次,怕下人不经心,让他踢了被子著了凉,更怕被子堵著他的口鼻,把他给闷死。”想起那份初为人父时担心与焦灼的心情,至今仍是历历在目。
他的声音温柔而充满磁性,听得庄净榆不自觉的就在脑海里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一个小小的婴孩,裹著被子安睡著,一会儿动动手,一会儿踢踢腿。
“那他……有没有伤著自己?”他情不自禁的就问了出来,忽又觉得失言,若是真有什麽,小榆钱儿今天又怎能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尉迟睿暖暖的一笑,“当然有,小病小灾是跑不掉的,何况他先天底子就弱一些。不过幸好,都过去了。”
他说得云淡风清,但庄净榆可以体会到期间所经历的一次又一次的担心。就象这次,不过是走丢了一夜,就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可他怎麽能是我生的?他的母亲不是嘉静郡主麽?”绕了一圈,庄净榆并没有忘记这个最初的话题。
尉迟睿难得有些心虚的赧颜,“嘉静郡主其实是……是我为你准备的名份。”
什麽?庄净榆瞪大了眼睛,俊脸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过这个表情,当真好可爱哦!尉迟睿走近了一步想伸手抱住他,庄净榆立即冷著脸退开了。
“这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看我们的婚书还有你的诰封金印。那上面盖著先皇的御印,就是当今天子也改不了了。”
尉迟睿无比感激自己当年所做的这一英明决定,不仅为小榆钱儿的身世埋下了永久的保障,现在更可以拿来讨好净榆。
但庄净榆现在是这麽容易上当的麽?他略一思忖就想了个明白,“你是娶了嘉静郡主的名分,却又换上了我的名字,日後无论哪一方追究,你都可以推个干净!还不会影响到你和小榆钱儿的名声,哼,这还真是一箭双雕,好高明的计策!”
呃,尉迟睿大窘。净榆这几年真的是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世事的小白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