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父皇对于每个诸侯王都是或骗,或诈,一点一点地剪除。
可如今我来到了此世,每个诸侯王的灭亡,都是以战争为结束,以身死名灭为下场。
若是我默默无闻还罢了,可我和韩信甚至母后,在天下人的心中却都是正统,如今却被废黜。
高下之势,大乱之源,早已初现征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安分的心,和乱世中投机的念想,仿佛时光又回溯到了楚汉争霸的时候,人人都开始为自己打算,急着站队,私练兵马,蠢蠢欲动。
韩信如今被母后送往巨鹿,他虽然只身一人,但自此巨鹿的兵甲却因他的到来,虎虎生风。
军事上,年迈的父皇已不会是他的对手。
父皇如今军中无将,朝中无臣,因为曾经属于他的臣和将,都跑到了他的反面,和他作对。
并非是父皇不圣明,却是时机已过;这个情形,和历史上差之厘毫,却谬以千里。
韩信将父皇在巨鹿围得向铁桶一般,恶来假扮的我,和樊哙的援军,他们还带着安君籍儒通行,不啻最佳的组合,能让人信服。
燕军父皇的援军只日可到,但恐怕却不能如父皇所愿,救援父皇。他们和韩信在巨鹿的军队,有天然的默契。
而此时,长安已经危难。
我率着我的一万轻骑铁甲,奔驰长安,只为救援。
是谁说过,天下大乱,如嗷嗷待哺的婴儿,是新主建立功勋和散布仁德的最好时机。
圣君明德,都诞生在百废待兴和动荡不安的荒芜中。
时势造英雄,我并非英雄,时事却已经在那里等好了。
我当时在北地对上冒顿单于的败绩,如今却是我对上梁王彭越的胜机。我为了剿灭诸侯王而训练的军队,对上匈奴是不敌,对上诸侯王却是速胜。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当年,也的确是我没有将匈奴放在眼里,这才着了他们的道。
如今,樊哙给我的尽是那二十万军中全部的精锐。
樊哙曾对我言道:“殿下,您带去的部下和军士皆为崤山以南的人。他们虽然身在燕国,却思念故土,无一不跂足而望归长安;他们这份思乡之情,便是刀锋所向。殿下可以凭借这个,挥师南下,争夺天下。”
我带着他们在夜风中疾驰。
车辚辚,马萧萧,弓在背,箭在腰。
远远地便看见了梁王的军队,他带的也是梁国的精锐,但我军的长矛,都比他们的长矛正好长半寸;我军的战车车轴上包裹的铁甲,都比他们多一分。
前面只看见了梁王的步兵,正围着长安高耸的城垣,城垣之外,是一匹匹战马,马掌激起尘土,飞扬在夜色中。
只见从那近月的山丘的弧线之顶,直至山崖间我军顺而来的古栈道,全是人,马,还有火把,装满辎重的战车,漫山遍野。
对于诸侯王的心思,我早便埋下,留驻在京城时,不是读兵书,便是练兵。
那时心大志大有些大意了。
直到困在燕地,我这才痛定思痛,所练之兵,却已然不得施展……
如今梁王,正好用来为我军试刀。
远远地,却见有人在叫阵,我让人出去怒喝:“燕王殿下奉诏讨贼!尔等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一人身着华服锦袍,灰白的战甲,纵马列队而出,朗声笑道:“孤道是谁,却竟昔之太子殿下……真没想到,皇上居然还愿意用你……他放心么?”
我微微一笑,父皇自然不愿再用我。我说是奉诏,可奉的,自然是我自己拟的矫诏。但我相信,此局走完的时候,不会有人再追究。
我朗声道:“梁王殿下,孤父皇待你不薄,你为何趁孤父皇出京之际,行谋逆之事?!只要你现在投降,父皇仁爱遍于天地,定不会追究你的罪责。”
他坐在马上,面容隐在月色里,向北边抱拳长声道:“皇上让孤南面称王,孤本万分荣幸。孤思归顺朝廷的心思,便如如瘫痪之人,不忘起身,便如目盲之人,不忘睁眼一般迫切。但孤在荥阳之战中,却和韩信一样,向皇上索要了梁王之爵。此乃孤的第一条罪状。众臣都赞成贬斥楚王时,孤却向皇上上书,去保韩信的爵位,这是孤的第二条罪状。孤起兵而反,和燕王殿下您作战,争这旦夕之间的活头,这是孤第三条罪状。文种、范蠡没有一条罪状,功成之后,却一为君弑,二为君逐;今孤有三罪,却欲求得苟活于世,又能得否?况且,连有功之太子都能随意废黜的皇上,又有何能得孤效忠?孤素来敬慕燕王殿下……实在不愿和燕王殿下开战。”
我闻言倒是一怔,他不仅没有因为我军的突然到来而显现出惶恐,却竟在这当口,劝降我了。
只可惜,他说的句句在理,我却不能听分毫;在天下的大局中,他是一个必定要死去的人。
只有他的死,能证明我驰援长安的赤胆忠心。
我二话不说,便提到纵马而去,和他缠斗起来。
他使一柄金枪,我手中长剑,便是干将和镆铘。
刀兵相交,白刃纷纷,前五十回合尚且不分胜负,他确因为年老而渐渐体虚。
我大喝一声,瞅准了空子,一刀斩断了他的兵刃。
彭越掉头战马而走,我立即率军掩杀。这是一场硬对硬的冲杀,我却能知道结果。
前一刻还是风平浪静的夜色,却在瞬间被打破了静谧,我带着人冲杀着,殊死的大战就在我面前拉开了帷幕。
黑夜的穹顶上乱云纷飞,燕王红色的旗帜和梁王的青的旗帜狂乱的交织在一起。
凄惨的喊叫,垂死者的呻吟,越来越多,几乎不能分辨。只有使人恐惧的回音在黑寂的旷野重鼓,如青面獠牙的狞笑。
我几乎能注定了胜局。因为这些自从韩王信谋反后便专为剿灭诸侯王而练的兵卒,在对阵上本就占了优势;更何况,过不了多久,在我军和梁困冲突时定会有援军从长安城内掩杀而出。
战鼓隆隆,血的腥味和属于男人汗液的酸臭变得浓郁无比,刺激着我的感官。
空气中漂浮着血的味道,马粪的味道,刀刃的味道。
阵阵纷飞的箭雨穿过了皎洁的月光,行军的脉搏震撼着大地,节奏急促而奔涌。
我在血雨中冲杀,这是很久都不曾回味过的,舒爽,畅快,酣畅淋漓的感觉。好像用血燃烧着我的生命,用头颅祭奠着本该属于我的荣光。
兵卒们奔驰着的躯体,如麦秆一般脆弱,在战场的洪坡中被冲折。
忽然,一个在我身后要偷袭我的梁军校尉被一箭穿心,我抬首望去,只见在孤丘上,梁王靛青的战旗下,纵马而立一人。
他裹在着暗色的甲胄中,面上戴着鬼画符般狰狞的面具。身姿矫健,身形修长,月下束起的黑发在夜风中狂乱舞动。
他俯瞰战场的身姿,如高岭般的清越。他左手中,握着一支藏青的铁弓。
他是梁王军的人?为什么要帮我……
难道,他也是韩信安排在梁王身边,挑唆他谋反的间谍?
鼓声连天,虽然梁王沉着,但看见燕地骑兵忽至的梁军却不沉着,他们似乎在猝不及防中还击着……队列有些凌乱。
燕军呼啸而来,喊杀声响彻山谷。
梁军,算来应该是我在二十里开外的时候,才匆匆忙忙从大营中整装而出,来迎战的。
号角又起,却见长安城门门户大开,有一队军从梁军的背后绕了出来,我看的清清楚楚,领头的那个便是吕释之。他带领的人马,该是御林军了。
他虽在我当了燕王后,便赋闲在家;但看来战争的威胁,能让启用任何人成为可能。
再者母后也在京中,万无一失。
两支皇军拦腰截断了数万梁军,肉体与肉体的厮杀,响彻在长安外的原野上。
人骨片刻便堆积。
直到夜的沉沉雾霭中一片孤寂,一切都再次归于暗沉。氤氲的黑烟浮起,山沉远照,十数万雄师横于山野。
我不禁笑了,如今,父皇是不是也正在和名为巨鹿郡守管辖,却实为韩信所指挥的军队,这般厮杀?
青烟冥月,野山残火。
殷红尽头,便是长安。
长安,我走时只留下了沆瀣横流般肮的记忆……
不知那城内的斑驳的琉璃,被熏黑的片瓦,是否还如我走时那般污浊……
42
42、刘邦番外 帝王殁 。。。
当年我还在当亭长的时候,狭辱诸卿,待人侮慢。因为我从来瞧不上他们,我胸有大志,但能识得英雄的人却很少,就连我自己的老父都骂我整天游荡,不事生产,不务农管家,好吃懒做。他不喜欢我而喜欢我的二哥。虽然我并不在意这等小事,但心中总归会有些不舒服。
只有我的同僚萧何和偶然结识的吕太公用欣赏的眼光看我,让我心中很是受用。
吕太公看重我,把他待嫁闺中的女儿许配给年近四十的我,我从此便有了一个家。
那个女人和我见识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她不会依靠我,不会仰仗我,不会向我撒娇,她只会默默地将一切为我做好。
无论我多晚回家,她的炕头总是热的;
无论我在外游荡到哪里,她总能找到我,并给我送饭和酒;
无论我什么时候带朋友到家里去,家里永远井井有条,有煮熟的饭食等着我和我的朋友。
樊哙卢绾他们,会熟络地叫一声“嫂子”,萧何会欣赏地看着她,喊一声“弟妹”。
其实新婚的时候,我和她并不是这样。那时我总是变着法逗她,她只有十六岁,她会笑,会羞臁,会开心,望着我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之一,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年轻和善解人意。更是因为她对我的意义——从此以后,我刘三儿是个成过家的人了。
可接下来的日子,却让我不禁渐渐疏远了她。
我在外面的女人们,无论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我在她们的心目,都好像四处游荡,剑不留行的豪侠。
但她不一样。
她看见过我被我的父亲追着满院子打,而她却不得不从中劝解;
她看见过我因拿不回家俸禄而揭不开锅,不得不拿着她在家种的粮食甚至嫁妆出门去变卖;
她看见过我因为不事生产而被人嘲笑,和对方大打出手,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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