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十岁孩子进了屋。一眼就看到寂青苔站在门口,红红的脸上是淡淡的笑,给这清冷的屋子添了些温暖:“原来是楼兄,青苔有礼了。”
楼照临眉头一皱,连忙扶起寂青苔,这一扶才发现眼前这人瘦的只剩骨头,硌人。
再打量这屋子,一张简陋的青竹床,一张满是补丁的薄毯,一张桌子,还有这个瘦的快没人样的人。楼照临开始为当初举荐寂青苔的事情后悔。
“楼兄怎会到此来看我?”寂青苔微微靠在墙上,这样好受一点。
“锦忆邀太子殿下赏梅,我也就顺便跟来了,听他说把你安置在这,我就过来看看你还好不好。”
“哦,有劳费心了,青苔很好,这里环境清幽,青苔挺喜欢的。”寂青苔说着,头又开始晕了:“只是这里没什么东西,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他连一个好点的杯子都没有,更没有茶水。
“无妨。”楼照临心里一紧,这当初疏狂一醉的头牌公子到了王府才没几个月,怎么成这样了。
楼照临压低声音,终于忍不住开口:“青苔,你……后不后悔?”
“青苔不悔。”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寂青苔摇摇头。当初是他请楼照临帮忙,为的就是能够到亭锦忆身边,楼照临帮了,但他却后悔了。
青苔不悔,青苔只是不甘心。
“我和他的约定,我会做到,这就够了。”寂青苔说道。
“这样的你,怎么帮他夺天下!”话一出口,楼照临也吓了一跳,当今天子在位,也立了太子,这一夺天下,就是杀头的大罪。
“总会有办法的。”寂青苔淡淡的说着:“锦忆,是要当皇帝的人,我答应过他,把这江山送给他。”
尽管,尽管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被买回来的男妓,连走出这间房的能力都没有。
楼照临蹙着眉看他,这人就是死心眼,那儿时的玩笑话怎能当真,更何况是这种大逆不道的约定,兴许,连那人都已经记不清了,他还在苦苦执着。
“好,我帮你!”咬了咬牙,楼照临吩咐一直守在门外的阿祺,“去把你们主子最好的衣服给他换上。”
寂青苔心下了然,清咳了几声,苍白的面容上浮上一丝红润,“其实,其实大可不必连累你。”
太子正在世王府内赏花,只要寂青苔献上一舞,夺得太子欢心,若可以跟随太子回宫,就可以得到太子那边的消息,于亭锦忆是一大助力,若是不能,也可引起亭锦忆的注意,好过待在这小院里孤独终老。
只是他一离开小院,楼照临必要担责任,只怕亭锦忆怪罪于他。
“呵,说什么连累,我还真想看看到时候锦忆会有什么表情呢。”楼照临打量寂青苔一阵,看那美得惊人的面容上满是病容,“只是,你能不能撑住。”
“一支舞而已,青苔无碍。”
正说着话,阿祺急急忙忙地捧来一件衣服,上好的大红缎面,金丝滚边,领口间两只凤凰振翅欲飞,衣摆极长,绣上一层层颜色稍浅的波纹,制作精细,巧夺天工。
寂青苔依稀记得这件衣服还是他初入娼门时一位贵公子为博他一笑时一掷千金买的,只是当时他并未瞧上一眼,就拿去压箱底了。怎么被阿祺给翻出来了。
“我家主子最适合红色了,主子穿上这件衣服还不知有多漂亮呢。”阿祺一边夸口,一边为寂青苔除去衣服,楼照临转头把视线投向窗外。
宛若丝缎的肌肤有一种让人想亲吻上去的冲动,寂青苔垂着眼,把情绪全压在了眼底。
大红色的衣服滑上白皙的皮肤,那对蝴蝶骨玲珑有致,雪白的胸膛在红色间若隐若现,细长的丹凤眼敛去些情绪,让他添了些疏离的气质,却似水一般温润,本是谪仙一般的人儿,穿上这身红衣却那样合适。微微施了点胭脂盖上苍白的面容。在阿祺的搀扶下出了房门,因病了许久的身子有些颤颤巍巍,更添了弱柳扶风的媚态。
传闻疏狂一笑里的冷面公子姿色动人,令无数人公子哥拜倒在其脚下,现在看来,寂青苔魅惑人的本事可真是不小。
楼照临盯着寂青苔愣了愣,半晌才道:“他们正在锦春园里的亭子里喝酒赋诗,我现在就带你过去,只是……”顿了顿才道:“当今的太子爷酷爱男色,不知收了多少男人养着,你……”沉默了一阵,楼照临把“你要小心”几个字吞回肚里。
后宫争宠是历来的,其中的阴谋丑恶却不足为外人道,在那样一个地方,寂青苔又出身娼门,难免不被欺负算计。
寂青苔微笑不语,总是把什么都看的云淡风轻,“楼大人,请带路吧。”
、第五章
锦春园离寂青苔所住的小院只有一墙之隔,只是墙的一边满目萧瑟,而另一边却富贵华丽。
园中种植了不下百棵的红梅,皆已开放,枝枝傲雪凌霜,姿态万千。红白之间可见一座八角亭,八个角上皆挂上一个铜铃,风过处叮当作响。亭内坐有两人,一人身穿白色锦袍,腰挂丝络,一头的青丝用一只墨玉簪简单束起,正手执一只琉璃盏。对面那人青色衣裳,金线绣成的龙腾云驾雾,富贵逼人,那张脸生的极其好看,剑眉星眸,风采实在令人神往。
亭锦忆浅斟盏中酒,看向亭外的梅花时眸子一缩,“王兄,这红梅你看开的如何?”
“红梅本是雅物,你这院里的红梅汲了天地精华,自然极好,只可惜没有佳人相配,不免美中不足。”青衫男子唇角一弯,脸上却掩饰不住遗憾之色。
“这有何难?找几个舞姬还不简单。”亭锦忆正欲招手,却被太子殿下打断。
亭锦悭微微眯了眼,正捕捉到那一片红白花海中一抹傲然身影,大红舞衣,雪白肌肤,独立于这天地至境中,没有半分突兀。
“那是你府中人吧,不如让他献上一舞如何?”说着,抬手一指,眼里的兴趣瞬间被点燃。
望过去,亭锦忆不禁微微一愣,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招手让下人过去叫人,耳畔就传来亭锦悭饶有兴趣的声音。
“那人是谁,怎可生的如此之美?”纵是见惯美人无数的太子殿下此刻也不禁为那慢慢走近的容颜倾倒。
“王兄大概听说过,疏狂一醉的头牌,冷面公子寂青苔。几个月前我刚把他买下。”亭锦忆答道,心里却不禁生疑。几个月来寂青苔从未出过小院,今日怎么会穿着华服立于此地,难道是……
亭锦悭大笑道:“锦忆,你可真是好本事,这等妙人都被你拐到府上来了。”
“王兄说笑了。”
脚步有些微颤,寂青苔拖着华丽的衣摆慢慢走近,虽是未笑,却媚眼如丝,含情袅袅。
这是他在疏狂一醉学会的,要让男人心甘情愿地臣服,总是要有些本事的。
盈盈一拜,红衣潋滟,寂青苔的眼淡淡从亭锦忆脸上扫过,不做半分停留,却止在亭锦悭脸上。
“参见王爷、太子殿下。”
亭锦忆正色吩咐,“我记得你在疏狂一醉里舞艺出众,就献上一曲吧。”
“是。”
步履还有些不稳,寂青苔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站稳,长袖一甩,一旁抚琴的琴姬开始和曲。
腰肢柔软,舞起来自然姿态动人,寂青苔自小便在歌舞坊里取乐客人,舞艺出众。水袖一挥,在这花海里划出一道红霞,漫天的细雪纷纷扬扬,红梅更显动人,而那红梅一般的人儿脸上,已经漫上一层红晕。寂青苔抬手转腰,另一边的衣领滑落肩上,肤若凝脂,白得耀眼。
亭锦悭似笑非笑,执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笑道:“锦忆,你们家的舞姬可真是尽职,这么冷的天也只穿一件衣服,而且……”
垂眼一扫寂青苔踏在雪上的赤足,似美玉无瑕,脚踝上的一串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引人遐思。
“而且连鞋都不穿。”
亭锦忆一瞥寂青苔裙摆下的被冻得泛紫的脚,眸子一缩,无所谓地笑道:“不过是一介妓子,生来便是让人取乐的,若是他穿上鞋,岂不失了许多乐趣?”
寂青苔身子一颤,脸上依旧毫无表情。那年,也是在这个园子,他和他趴在墙头,偷偷打量一群舞姬练舞,那时的他握着他的手,几乎不看那群舞姬,只是笑着对他说:“小词长得这样美,跳起舞来肯定比这些庸脂俗粉漂亮多了,我为何放着小词不看,却要在这里看这群猴子。”
他记得他当时红了脸,差点从墙上摔下去,幸好他抓住了他。
现在,他在他面前跳舞,他却说,他生来便是取乐人的。
脚步开始僵硬,寂青苔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呕出大口的血。白色的细雪沾上他的血,有一种妖孽的美感。
跪倒在地,寂青苔苍白的唇边一缕血迹甚是明显,“青苔误了太子和王爷的雅兴,还请责罚。”
亭锦忆皱着眉摆手,脸上颇有不快,“拉下去,杖打五十。”
寂青苔脸色更白了些,一双凤眼里甚是平静。
“锦忆,你可真会糟蹋东西,就他这样子,别说五十,就是一杖也足以要了他的命。”亭锦悭开口,目光早已锁在那个跪在地上的柔弱身影上。
“以其把他打死,不如送给我如何?”
亭锦忆脸上笑容莫测,静静看了寂青苔一眼,转头对亭锦悭说道:“王兄,他虽是疏狂一醉的头牌,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男×娼,王兄贵为太子,就不怕辱了身份?”
亭锦悭低头暗笑一声,举杯轻呷一口,“锦忆多虑了。”
“既然王兄喜欢,那就送给王兄吧。”
寂青苔垂下眼,眼里缠进丝丝缕缕的哀愁,鼻间的梅香清幽,但他却心如刀绞。
、第六章
随着太子的马车进宫,一路无话。皇宫和世王府对他来说无有不同,不过是从一个金丝鸟笼里到了另一个金丝鸟笼里,而且这个鸟笼,他可能有生之年都逃不出去了。
寒风凛冽,寂青苔冻得脸色发青,却见面前的马车停了下来,随后便有一位公公小跑而来。
“太子爷吩咐,请寂公子入马车一叙。”
这么快就等不急了?寂青苔心下厌烦无比,对那公公道:“青苔身份低贱,怎可与太子同待一车。”
“这……太子爷有吩咐,还望寂公子莫要为难小的。而且太子爷在马车里命人侍寝也不是没有过……”
原来天下人已尽知他的身份,不过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