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收了针,把活计放在针线笸箩里,站起身,就要亲自侍候他脱去外面大衣裳,安仲卿甩开她的手,厌烦地闪过身子。
戚氏却也不恼,细声细气地道:“妾身看夫君日夜挂心,才买下她来,她是自愿卖身进府,若是她不愿意,妾也不能不顾法度,着人绑了她来。”
安仲卿已没多少耐心,冷哼声道:“自愿?拿她儿子要挟,这也叫自愿吗?”
戚氏佯作生气的样子,娇嗔道:“夫君,这很公平,一个换一个,在说她本就应该是咱们家的奴婢,是公子为其赎身,难道不是吗?”
安仲卿不想跟她纠缠,沉声道:“把她卖身契给我。”
戚氏故作媚态,声儿似水般的温柔,语气里却不容置疑地坚定,“妾身不给,夫君待如何?“
安仲卿气结,一股怒气窜上来,脸色铁青,道:“今天你必须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戚氏蛇一样柔软的手臂攀上安仲卿的脖颈,身子绵软地贴在他身上,撒娇地道:“夫君为何这般大火气,她留在府里,夫君正好遂心。”
安仲卿猛力推开她,戚氏一下子没站住脚,跌坐炕上。
安仲卿大声道:“你交不交出来?”
戚氏抬起头,目光温柔而坚定,声儿虽轻,却是一字一顿,听得真切,道:“交出来?除非我死。”
她对上一双阴冷的眸子,戚氏知道她真正惹恼他了,从前她打杀丫鬟他没这么生气过,只是无声叹息。
这冷冽的眸子刺激了戚氏,她认真地道:“夫君若逼我,我即刻卖她去青楼。”
安仲卿惊怒交加,牙缝里吐出一句话:“你太恶毒了,我要休你回娘家。”
戚氏好看的大眼睛里没有惊恐,却有一丝嘲弄,道:“夫君休我回戚府,正好母亲也在,我母女团聚去。”
一提安母,安仲卿瞪时如釜底抽薪,泄了气。
转身就往外走,戚氏扬声道:“夫君若去看那贱人,信不信我明个就送一个你找不见的地方。”声儿软糯得让人心里熨帖。
安仲卿怒冲冲出了上房,大步走至院子里,顿步,往佟氏住的下处方向看一眼,瞬间犹豫,就疾奔出。
刚转过粉釉色富贵牡丹照壁,一头正撞上素姐,素姐唬了一跳,向后倒退了两步,看清楚是安仲卿,看他脸色骇人,陪着小心道:“公子回来了?”
安仲卿也不答应,从她身边过去,刚跨出一步,又转回身,对她道:“你替我照顾一下她。”
素姐点头答应道:“公子放心,同是女人我知道该怎么做。”
安仲卿出了府门,上马,就往戚府去了。
素姐转回房中,丫鬟毓书诧异道:“主子才出门怎么就回来了。”
素姐道:“公子已经走了。”
毓书接过素姐解下的披帛,道:“公子怎么走了,不管那女人了?”
素姐也不明白公子怎么就走了,道:“公子匆匆忙忙不知要去那里,只说要我照顾那女人。”
毓书也不明白主子真是心意,不得要领,问:“难道主子真要帮她吗?”
素姐边往里间走边说:“我是打算帮她,不过……”
自嘲地道:“不过不是可怜她,我还没那么心善。”
说着,进了里间,拉开描金镂雕五斗橱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白瓷瓶子,拿在手里道:“我不能让她死,她若死了就没好戏看了。”
说吧,递给毓书道:“你把这个冻疮药给她送去,这个很管用的,还不会留下疤痕。”
毓书接过,握在手心里,道:“主子是想坐山观虎斗。”
素姐冷笑一声,道:“公子如今一颗心都在那女人身上,夫人越是折磨她,公子心越冷,这女人是夫人心头一根刺。”
上房
戚氏陪房温家的道:“主子何不把她卖了静心。眼不见心不烦,何必留她在跟前,看着堵心”
戚氏悠悠地道:“等我有朝一日厌烦了,在打发她。”
戚氏突然停住话头,思忖片刻,沉吟道:“公子怎么会突然回来,像是什么都事先知道了,难道是……。”
眉梢一挑,冷声道:“给我盯着点,看是谁背着我做的手脚,胆子够大的,想跟我一决高下,这人比佟氏那贱人更可恶。”
说吧,戚氏伸手摸着自己白皙修长颈项上悬着的珠链,手停在正中一颗东珠上,反复摩挲,温家的心一突,知道主子的这个动作,是下了狠,那通风报信的人若找到,三尺白绫了结都算她造化。
☆、107城外巧遇
安仲卿打马飞跑直奔戚府,到了戚府,问门上人道:“你家大爷在家吗?”
下人回道:“大爷出去了,我们夫人在府中。”
安仲卿也不用通报,直奔里面进去,
这时,戚氏的嫂子袁氏,听得报说妹夫来了,忙扶着丫鬟迎出来,看见安仲卿笑道:“妹夫来了,是来看姑母的吧?”
安仲卿施礼,也顾不得客套,便道:“老太太身子怎么样?”
袁氏道:“妹夫是不放心老太太在我府里,我就带妹夫过去看老太太。”
说吧,前面引路,带安仲卿去后堂,安老夫人正倚坐在炕上,两个小丫鬟蹲在跟前,给她捶腿,安仲卿上前行礼,道:“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身子骨可好?”
安老夫人见儿子来,很高兴,拍拍炕沿道:“儿呀!你坐过来,让为娘看看。”
安仲卿坐过娘身边,老太太抬手抚摸着儿子脸道;“儿呀!你好像瘦了,我才离开几日,不用总惦记我,告诉你媳妇不用三天五头往这跑,留在府中看好门户,你嫂子侍候我很精细,你放心好了。”
袁氏站在一旁,请功似地玩笑着道;“我接姑姑来,妹子还不愿意,说怕换地方老太太不适应,怎么样,老太太比在你府上身子硬朗多了吧?从今儿起老太太就不回去了,你媳妇还老来和我抢娘。”
老太太笑着道:“我就不走了,难为你嫂子这些日子受累了,换着法地侍候我,讨我欢心,比在儿子家里住得都舒坦,我这心一宽,身子骨好多了。”
安仲卿此来是想和母亲提休了戚氏,戚氏这一二年越发过分,一丁点妇德都没有。
可母亲和嫂子一番话,却把他的话堵在嘴里,说不出来,母亲身子才好些,若说了,又惹她老人家气恼。病情加重,岂不是不孝。
安老夫人看他不说话,又道:“儿呀!你来不像是来看我,是心里有事?”
安仲卿忙道:“没事,母亲。”
安仲卿心里有事,坐不住,时候长了,怕忍不住说破了。就借口朝中有事出来。
一走出来,袁氏出来相送,看离老太太上房远了,袁氏道:“妹夫请留步。”
把安仲卿让到偏厅。奉茶款待,落座,问:“妹夫,急着来有事?”
安仲卿心里矛盾,本想找怀远说说,让他劝阻他妹子,放了佟氏,听袁氏一问,犹豫实情说是不说。
看安仲卿有心事,袁氏又道:“妹夫有事,不妨说出,等相公回来,我转告他就是。”
安仲卿一声长叹,道:“自古家丑不外扬,嫂嫂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说了吧!”说吧,就把前后经过说了。
袁氏听了,心里话,小姑子嫉妒成性,我就说早晚出事,果然,安仲卿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忍受不了,移情别恋。
但自家人不能不劝,道:“姑妈身子骨才好些,你二人就闹出这宗事,让老人家着急上火,万一一个不好,你于心何安?在说妹子心眼小,可对你是极好的,你硬是休了她,以她的个性,必不肯认,若想不开,寻了短见,你能心安吗?你二人少年夫妻,没有*,也有亲情,你能放下她不管吗?即便是你休了妹子,她不寻死上吊,一个人过终老,或改嫁他人,但海儿长大了,他娘背上恶妇之名被休弃,你让他有何面目在人前挺直腰杆做人,如何在世上立足。”
这番话,切中要害,说得安仲卿慢慢低下头。
袁氏又道:“你越是护着那女人,妹子气就越大,依我的主意,你佯作毫不关心,不理不睬,反倒好些。”
安仲卿垂头不语,袁氏看他打消了休妻的念头,也就放心了。
安府
佟氏迷迷糊糊中似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她,她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恍惚眼前站立个一个人,像是个女子,佟氏慢慢苏醒,影影绰绰眼前之人,面容俊俏,看衣着像是个丫鬟,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好像白日里在戚夫人屋里见过。
那丫鬟对那女子道:“主子,她醒了。”
素姐派丫鬟毓书给佟氏送药,毓书见左右无人,就进到屋子里,往炕上一看,佟氏静静地躺着,毫无声息,遂轻手轻脚过去,看她脸孔涨红,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滚烫,想这女人发烧了,赶紧回去禀了主子。
素姐道:“这一冻,在这么一烧,我看她身子骨孱弱,怕受不了,我若是不管,怕她过不去这关。”
于是,翻腾着抽屉找了两包药,道:“走,过去看看,这样挺上一宿,怕明早人就完了。”
佟氏片刻清醒,就又烧起来,而且越烧越厉害,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状态。
素姐对毓书道:“你赶快出去弄点开水来,这屋子里连口热乎水都没有,药怎么咽得下去。”
毓书去厨房找了个空碗,倒了半盏水,端回来,和素姐两个一点点把药给她喂下去。
又拉过一床破被子给她捂上,素姐摸了摸她的头烫手,佟氏躺在那里呼呼喘气都是粗的。
素姐还是不放心,就走去上房,戚氏正伏在桌案上看一本琴谱,看得专注,素姐走上前,福了福身,戚氏眼睛未离开书卷,道:“有事吗?”
素姐忧虑地道:“那女人病得不轻,夫人是不是给她请个大夫来瞧瞧,怕她这一晚能不能熬过去都难说。”
戚氏抬起头,凝神朝窗外一颗海棠树看去,孤零零,光秃秃的,徐徐道:“找个大夫去瞧瞧,别死了你家公子和我闹,埋怨我刻薄。”
素姐应声出来,赶紧找二门上的小厮出去请大夫。
家下小厮势力,对不得势的素姐稍事怠慢,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把大夫请来,大夫是个二流的江湖郎中,进到屋子里,朝左右看看,皱着眉头,草草开了几剂药,就捂着鼻子走了。
素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