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进了西厢房,徐妈妈跟了进去,道:“夜黑冷,亏得来时穿得厚实。”
佟氏外面罩了件银妆缎灰鼠皮袄,又加了件大红羽缎斗篷,徐妈妈帮着系好斗篷。
走出门,看邵大爷等在院子里,佟氏想这也是个急性子的人,歉意地道:“让邵大爷久等了。”
邵云海道:“女人出门就是啰嗦,像佟夫人这样麻利的却不多见,和我脾气。”
后一句佟氏只做没听见,这邵大爷不似歪心思的人,就是心直口快,一句半句的口无遮拦,她也不见怪,看人总是要看本质,人品不坏,别的也不用苛求,何况,也顾忌面子请,看在他和哥哥交情份上,包含一二。
佟氏想:像他这性子爽利,从前等他夫人,大概也没多少耐心。
怎么自己想到这去了,佟氏暗笑。
出了佟家大门,佟氏和邵云海并行,徐妈妈跟在后面几步远,故意和二人拉开距离。
邵云海道:“佟夫人……。”
佟氏笑道:“夫人,夫人的叫着别扭,还是叫我如玉吧。”
邵云海生意人,脑子转得快,自然地马上改口道:“如玉,你这次被卖途中一定吃了不少苦?”
佟氏道:“能活着回来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时,一阵北风夹着雪卷过来,佟氏裹紧披风,正好走在胡同风口上,邵云海忙用身子挡住刮来旋风。
进了对面胡同,周围高墙挡着,风就没那么劲了。俩人拉开距离。
佟氏道:“邵大爷这次打算结束这边生意,就不在回京城了?”
邵云海感慨,道:“这些年到处跑,觉得有点累了,想安定下来,成个家,过上有妻有子像你佟家一样温馨的小日子。”
一顿酒功夫,地上就已落了层积雪,邵云海踩在雪地里‘嘎吱’声让人觉出她脚下步子铿锵有力。
寒风过后,佟氏露出大半个脸,道:“是应该这样,银子哪能赚得完,人生苦短,适时该享天伦之乐。”
邵云海抬头望着阴霾的天空,怅然道:“这一走,今生不知还能不能再回京城,别的不恋,留恋你佟家人,每次来你佟家,都让我很羡慕,虽日子不算大富大贵,可有家的温暖。”
说到这里,邵云海侧头看看她,真诚道:“真有点舍不得呀!”
佟氏没接茬,这一个寒冷的冬夜,孤男寡女极容易发生点什么,她自己不想,邵云海是个男人,难免不朝那方面想。
好在,前面不远就是她住的大杂院,佟氏收住步子,二人对面站着,邵云海正对着院门,往里看了看,浓眉拧着,道:“如玉,你就住在这里?”
佟氏却轻松自在笑着,道:“这里很好,住的都是普通底层百姓,朴实厚道,天晚了,我就不请邵大爷进去喝茶,你往前走,穿过这条胡同,往左拐,直走出去就上官道了。”
佟氏敛身行礼,道:“恕不远送,邵大爷走好。”
邵云海告辞走了,佟氏看他走远,回到门洞房,开了门,进去,徐妈妈摸出灶台上的火镰,点上灯盏。
她却不知,在她回身之时,院墙右侧走出一萧索身影,看着关上的院门,站了许久,直到肩头身上落了一层雪花,他才缓缓移动步子,朝巷子口走去,背影落寞。
徐妈妈生了火,屋子里暖和起来。
徐妈妈进屋上炕,佟氏正坐在炕头上暖和,徐妈妈若有所思地道:“方才老奴好像看到巷子口有个人影,很像安大人,一晃就没了,大概是老奴眼花了。”
佟氏听说,激灵一下子从炕上蹦下地,趿拉着绣鞋,大衣裳也没穿,就跑了出去。
站在大门口,朝左右望望,空无一人,根本没什么人影。
她很失望,慢慢转回身,回屋去。
☆、97卢府喜事
次日早,徐妈妈出去倒水,看一个人探头探脑往院子里瞅,细一看,是安家的管家媳妇吴家的,这时,她也看见徐妈妈,忙喊道:“徐妈妈,让我好找,搬来这地方好难找啊!”
徐妈妈忙道:“她吴嫂子快屋里坐。”说吧,就让进了屋里。
徐妈妈推开门,让吴家的先进,吴家的一进去,外面雪映着,白晃晃的,里面却光线颇暗淡,她小心地看着脚下,进到里间。
佟氏坐在炕桌前捧着本书看,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脸上浮上笑容,道:“吴大娘怎么来了?”
吴家的道:“奴婢一清早就出来,在这附近转悠好几圈才找来。”
佟氏道:“炕上烧得热,吴大娘上炕里坐。”
吴大娘站在炕前地上,恭敬行了礼,道:“主子在上,哪有奴婢坐的地。”
佟氏再三让了,说如今已不是主仆,吴大娘却坚持说,一日为奴终身是仆,不肯就坐,还是徐妈妈搬来一矮凳,吴大娘才告坐。
吴家的四处打量,摇摇头,道;“夫人怎么住这种地方?不怪我们大人着急。”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佟氏不好接茬。
这时,徐妈妈沏了杯热茶,递到吴大娘手里,道:“大娘莫嫌腌腻,杯子我新刷过的。”
吴大娘欠身谢过,道:“妈妈不用忙活,歇着吧!”
佟氏想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安仲卿有事不好出头,派了她来说项,于是看着她道:“是你家大人有什么事,让吴大娘专程跑一趟?”
吴家的在宅门当差当老了的,惯有眼色,深得主子信任,安老夫人派她来侍候公子,安仲卿看她行事稳妥,勤谨细心,就把她派到佟氏身边侍候,佟氏走了,她扔回公子身边,安仲卿凡事多让她打理,也办得合心意,这次奉了主子命前来说项。
吴家的恭敬地欠身回话道:“奴婢奉我家主子之命前来,我家大人新购置一所宅院,就在城东八条商街后身,出入便利,请夫人搬过去住。”
一股涓涓细流,流过佟氏心底,令她的心妥帖舒坦,他还是关心她的,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种地方,难道昨晚身影真的是他,是看见自己和邵云海在一起,悄然离去。
那他会不会误会自己和邵云海?若是误会,却苦无机会解释,可转念一想,他若误会,又怎会派吴大娘过来,购置宅院,让自己搬过去,这样一想,就释然了,他还是了解她的。
吴家的看她半天不说话,心里不知她作何打算,想这佟夫人与别的女子是不同的,就看她放着安府侧室不做,却住大杂院,心里直打鼓,公子派的这趟差让她心没底,怕闹不好,把这么多年老脸要丢了。
吴家的心里正活动,佟氏那厢说话了,“吴大娘,你回去禀你家大人就说我在这里很好,自小我就活在这样的环境,早已适应,无有不妥之处,替我谢你家大人。”
佟氏拒绝得干脆,吴大娘估量着没有转圜,怕说多也无用。
可又不甘心,这趟差砸在手里,就又陪着笑道:“我家大人已备好文契,新宅写夫人的名,算在夫人名下,拿去官府备案,这宅子就是夫人您的了。”
佟氏道:安仲卿考虑的真周到,不让自己回老宅,又为她买下一处新宅子,直接写下她的名,那今后无人在找她的麻烦,也没人有证据说这宅子不是她的。
安仲卿所做的一切,正触动她心底里的柔软。
吴大娘看佟夫人垂眸,似有所动,心下想有门,就又道:“我家大人说了,夫人过得好,他才能放心,不为别的,夫人只看在我家大人一片诚挚之心,搬过去,我家大人心也就安了。我家大人对夫人十二分的好。这番情意也是难得。”
佟氏眼热热的,抬起头,明眸含些许泪光,竟有点哽咽,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不用惦记如玉,朝事太忙,多保重身子,就说他好如玉便能心安。”
佟氏难过提上一口气,生生咽下又要涌上的泪水,为了绝了安仲卿之念,狠狠心道:“就说如玉会好好生活,并找个好人嫁人,让他放心。”
这番咬牙说出的话,用尽了佟氏生平的气力,说完,她只觉浑身软软的,像是抽去筋一样,无一分气力。
最后,佟氏强撑着,道:“谢你家大人好意,什么都不用在为我做,你家大人救了我,对我就是天大的恩情。”
徐妈妈感叹,道:“她嫂子回去多多拜谢大人。”
吴家的听这话,彻底没戏了。
勉强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回去了。
吴大娘走了,徐妈妈道:“主子做得对,既然不嫁入安家,就不该收下宅子。”
佟氏道:“我若收下,关系就无法撇清,这么大馈赠,安夫人焉能不知道,定会再来找我麻烦。”
徐妈妈点头称是。
二人在屋里正说着话,外面一个熟悉的声儿传来,“妹子在屋里吗?”
“是哥哥。”佟氏边说边从炕上下来,应声道:“在屋里,哥哥进来吧!”
佟氏未等出去迎,佟大爷就自己掀了碎花棉门帘子进来。
进门道:“这屋子靠着门洞子,大冬天只怕要冷,不行你还搬回我那住,等开春在挪回来。”
佟氏赶紧道:“哥哥炕里坐,炕上烧得热乎。不碍事,这小屋挺暖和的。”
佟大爷一身寒气,脱鞋上了炕,果然,炕烧得热热的。
佟氏道:“哥哥今儿怎么有闲空?自己竟找来了,还好,找到了,这一带都是小胡同,不熟悉的人会转向的。”
佟大爷搓了搓手,道:“你搬来我就来过趟,问了你院子里的人,指给我这间屋子,我一看铁锁把门,你竟不在,可是我一直不方便问你,你那阵子去那里了?”
佟氏见瞒不了哥哥,就实话实说道:“唐家表兄来此纠缠,脱身不得,正好安仲卿来找我看见,解了急难,他不放心我一个人住,硬是让我住去安家老宅,后来……。”
佟氏顿了顿,有点羞于启齿,虽和安仲卿是青白的,可说出来让人多想。
佟大爷的精明已猜到,道:“安仲卿嫡妻不许?”
佟氏垂眸,小声道:“安仲卿嫡妻约我见面,说愿意接受我,抬进府,纳为妾,是妹子不愿意,才搬回了。”
佟大爷道:“这事办得对,你先头就是做妾,受了多少搓折,如今好容易脱离,不能自个往火坑里跳,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你嫂子人虽势力,她想撮合你和邵大爷,想法倒是不错,我看你考虑考虑,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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