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铭笑:“是挺没趣的,那你还不把他踹了?”
何韵秀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我就是喜欢嘛,有什么办法。”
纪平澜自上一次做出深入敌后大闹一通还活着回来的壮举之后,这两年来又经过了几场大大小小的战斗,也立下了一些战功。
虽然不能和某些老资格的名将相比,但在年轻一辈的军官里,纪平澜的能力出众是毋庸置疑的。
在他带领下的独立团打起仗来自然是胜多败少,就算形势不利被迫败退,也是撤得井然有序,把损失缩减到了最小。去年他已经因功晋升为中校,不过何玉铭仍然压他一头,比他更早就升职成了上校。
这也没办法,在军队里文化高背景好的人升官就是快,由于是美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何玉铭在军校执教的时候就是中校军衔,这点是纪平澜拍马也赶不上的。
由于独立团在不久之前的战斗里减员严重,基本丧失了战斗力,接下来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整期。
比起新组建的队伍,一支身经百战的老部队总是能让长官省心很多的,老兵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军事氛围,新兵将很快融入到这个氛围中去,而不需要挨个去敲打。下级军官们对练兵事宜也已经轻车熟路,纪平澜不用像过去那样事必躬亲地盯着了,所以这次回重庆述职,他跟何玉铭将在重庆逗留挺长一段时间,参加一些会议另外还有一些针对于军官的培训,团里的事务就暂时交给了武哲和周填海两个。
临行前纪平澜又去了军部一趟,回来以后就跟何玉铭说:“郑军长看来有意要提拔我做师长,你怎么看?”
、总要见公婆(二)
“是正式任命还是提议?”
“只是提了一下,李师长身体一直不好,年内就要退役,郑军长也许是打算让我来接替他。”
“回绝吧。”何玉铭说。
“……为什么?”纪平澜虽然对何玉铭言听计从,但是这么一个晋升的大好机会,他还是觉得放弃了怪可惜的。
何玉铭不答,倒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今年几岁?”
“二十六,怎么了?”
“才二十六岁,就已经是团长了,看看你周围的其他团长,还有哪个是在三十岁以下的,你已经树大招风了,还以这个年纪去当师长,只怕难以服众。”
“我还怕别人嫉妒不成?”
“不要小看别人的嫉妒,有的时候友军一点点微妙的不合作,就足以把十拿九稳的事情搞砸了。再说独立团现在的人数,已经赶上了许多简编师的规模,你实际上跟师长也没有多少区别,没必要为了一个虚衔给自己招来敌视和麻烦。”
何玉铭说的并不夸张,国军的编制多多少少沿袭了军阀混战时期的混乱局面,随着战争的进行更是越来越混乱和随意,一个团几千人的也有,一个师只剩几百人也不奇怪,由于纪平澜确实能打,这一次补充的兵员军部直接调给他两千多人,使得独立团的总人数甚至超过了一些师级部队。
纪平澜也觉得何玉铭说的有道理,不过他还想再挣扎一下:“从长远来看的话,一直超编也不好。像我们这样不愿入党的军官,在仕途上本来就是要艰难一些的,我怕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何玉铭用一句话就彻底说服了他:“如果从长远来看的话,一旦你的职位太高,影响力太大,也许我就不得不离开你了。”
纪平澜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对如今的他而言当然什么都没有何玉铭来的重要。
“我明白了,不过郑军长也是有意栽培,我该怎么拒绝才好?”
“说你能力不足就行了。”何玉铭淡淡地一笑,“若是他真想栽培你,就该知道过早的提拔无异于捧杀,依我看他早有别的安排,说这番话的意思无非就是‘年轻人好好干,以后有你的好处’,这种空头许诺所有的上司都爱用,看来郑军长也不能免俗呢。”
纪平澜也不傻,一听就明白过来了,原来所谓升职只不过是他在自作多情而已。
出现这样的谬误,只能说在战场上他是有两把刷子了,在官场上他还嫩的很。面对着何玉铭意味深长的笑容,纪平澜羞愧了。
第二天他们就带着何韵秀和护卫车队出发去了重庆,陪都重庆经历过前几年连绵不绝的轰炸,如今到处都是被炸塌的废墟,一眼望去满目疮痍。直到不久之前,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也就是后来俗称的飞虎队成立,才算是给这个多灾多难的城市带来了一点曙光。在被狠狠地打了几巴掌以后,日本轰炸机再也不敢像过去那样嚣张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虽然威胁还没有真正远离,但废土上的人们已经顽强地开始了重建工作,车队进城时看到到处都搭着脚手架,街边码着一堆堆用过的砖块或者表面有焦痕的原木,这些都是人们从废墟里扒拉出来,准备盖新房用的,这个城市正以惊人的速度抚平创痕。
何家的宅邸位于市区边缘的一处山脚,想来开战初期很多人逃到重庆,房子确实不好找,宅邸外观看起来也颇为陈旧,老旧的白石灰墙壁上爬满了蔓生植物,但内部的装潢还是很见档次的,并且低调、清净,至少不易招来炸弹。
纪平澜本以为会在这里遇到何国钦,紧张了一路,等到了地方才知道,何国钦由于事务繁忙加上路途遥远,基本上很少回家,一直是住在宿舍的,连二姨太也搬到宿舍去照顾他了,现在住在家里的除了一些下人,就只有何啸铭的妻子,何玉铭的大嫂顾琴。
顾琴热情得体地招呼着小叔和他的战友,这也是个书香门第出生的良家女子,何国钦确实给长子找了个不错的媳妇,不仅家教良好,谦和大方,而且还很能生养,这会儿何家的长孙已经两岁,顾琴又怀上了第二胎,肚子已经可以看得出明显的隆起。
何韵秀是闲不住的,小侄子都没抱热乎就急着赶到市里找爸妈,何玉铭自然也去了,父子见面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何国钦什么也没提,何玉铭自然也就不会去自讨没趣。
以纪平澜跟何玉铭的关系——不论是暗地里的还是明面上的,他都应该暂住在何家才对,所以尽管纪平澜心里有些惴惴,还是不得不以客人的身份在何家住了下来。
接下来无非就是开会、汇报、吃饭、应酬,换个地方再开会。如果说有什么地方是让纪平澜觉得迥异的,那就是何玉铭的受欢迎程度。
何玉铭过往虽然也招人喜欢,那无非是由于高学历外加长得帅,但他本人太过低调和冷清,倒还没怎么招蜂引蝶。而如今何国钦正当得势,女儿又和佟家联姻,何家的势力如日中天,巴结他们的人都快挤破了门槛,还没成家的二公子何玉铭自然就成了交际场上的香饽饽。
他几乎每晚都会收到好几份舞会宴会酒会的邀请,能回绝的何玉铭都回绝了,有些实在面子太大不好回绝,或者何国钦钦点非去不可的,也只好收拾收拾,做出一副欣然的表情去赴会。
纪平澜自然是要跟去的,他怎能放心让何玉铭一个人外出呢,在他眼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姐太太们个个都如同饿狼一般盯着何玉铭这块肥肉,不提防不行。
于是重庆的交际场里就时常看到这样一幕——翩翩绅士何玉铭在场中拥着各路小姐太太跳交际舞,角落里纪平澜像盯梢一样地盯着他,不知情的都要以为纪平澜是谁派来监视何玉铭的。
其实纪平澜也没有表现得多么夸张,他只是除了看何玉铭跳舞以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他不喝酒,也不会跳舞,所有女士的邀请只能一概回绝,毕竟他不像何玉铭可以随时切换身份适应不同的环境,在这样灯红酒绿的场景里,他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尽管这年头重庆的上流社会到处充斥着军旅中人,尽管很多舞会里军装比西装都多,他仍是觉得这样的环境让他很不自在,就像一条鱼搁浅在了草地上,草地再肥美,到底不是他的地方。
看来我果然不是混迹官场的料,纪平澜心想。
不久后的一天,纪平澜看到何玉铭吩咐厨房准备专门喂狗的口粮,他的脚边坐着一只黑背黄肚子,没有尾巴的小狗。
纪平澜好奇地驻足,小狗跑过来闻了闻他的鞋子,就没兴趣地扭着胖嘟嘟的小屁股走开了。
“这是谁的狗?”纪平澜问。
“我从德国弄来的。”何玉铭说,“你可以叫她小罗。”
何玉铭很早以前就动过驯养军犬的念头,其实早在一战时期西方战场上就到处活跃着军犬的身影,但在中国还真没有出现过专门的军犬队。何玉铭对这种人和动物之间的合作关系很感兴趣,于是他写信去德国,找他的德国朋友——也就是几年前他们从东北救回来的那两个德国武器专家帮忙。
自从德国和日本建交后那两个专家就奉命回国了,但是一直跟救命恩人兼异国知己何玉铭保持着书信往来。这次故友托付,他们也毫不怠慢,想办法从军队里弄到了八条血统纯正的罗威纳幼犬托人送来。
罗威纳犬在德国一直是军犬的首选,以性情凶猛彪悍着称,身体素质也相当不错,轻易不会生病。不过现在毕竟是战争年代,这八条幼犬的运送过程十分曲折,经过了又海运又空运,又水土不服的连番折腾,幼犬们病的病死的死,到了重庆就只剩下了眼前的这条硕果仅存的小母狗。
这样一来何玉铭想要繁育一支罗威纳军犬队的计划算是没戏了,这唯一的一条小狗,也只能当成私人宠物养着玩了。
“以后就由你来给她喂食吧。”何玉铭说。
纪平澜明白何玉铭是想让小狗认他做主人,便答应下来,其实喂食也不会花他多少时间,就是厨房准备好了狗粮送到他这,由他端给小狗就行了。
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后纪平澜就开始觉得,其实他养的不是狗,应该是白眼狼才对。
正常的狗都是谁喂食就和谁亲近,不过小罗却不这样,它观察了几天人物关系以后,就坚定不移地认了何玉铭做主人,尽管何玉铭只在训练它的时候给过一点点零食作为奖赏,做错了还要呵斥它几声。
而天天给它喂食的纪平澜则被它理所当然地当成了佣人,跟厨子是一个级别的,对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