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流氓上门来闹事……”
“不,你不要说对不起,都怪我太没用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杜秋白把脸埋进了手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也好好想想以后的出路吧。”金妮看着这个她暗恋了很久的男人——应该说,他还只是个不太懂事的大男孩。
她曾经以为他是童话里出来的王子,他英俊多金,优雅温和,并且热爱艺术,有着敢于放弃一切世俗利益,追求自己艺术理想的浪漫情怀。这个人曾经让年轻的她深深着迷,然后渐渐地她开始明白自己有多傻。
他没有能力保护她,没有能力给她安定的生活,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他所追求的只是个梦,而他放弃的那些东西,才是维持生活的必须。
金妮走了,她是剧团最后一个女演员,连女主角都没有,戏还怎么唱下去?
第二天剧团里的人都开始各自找出路,只有杜秋白独自坐在走廊里,发了一天的呆。
、挽回(一)
隔天,杜秋白来到了何宅门外。
他是来找何玉铭的,但何家的管家说他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杜秋白本来还想等一等,可才等了没多久的工夫,他就看见了好几波来找何玉铭送礼送请柬拉关系攀交情的。
杜秋白觉得自己有点自讨没趣了,来巴结何玉铭的人这么多,像他这样只有过一面之缘且无足轻重的人,只怕何玉铭未必会有空搭理他。
就在他郁郁地离开何家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身边驶过,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何玉铭下了车,目不斜视地就要进门,杜秋白赶紧叫他:“何少爷!”
何玉铭停下来看了他一眼,礼节性地笑了笑:“是杜班主啊。”
“太好了,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杜秋白心想这真是缘分,否则错过了这一次,他大概就不会再来了。
“找我有事吗?”
杜秋白低下头,笑得有些腼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前日帮我解了围,还没有正式感谢你呢。”
何玉铭点点头:“不必言谢,以后候金茂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金毛猴儿已经作为何家的雇员奔赴云南,自然不会继续在重庆干敲诈勒索的买卖,何玉铭这个顺水人情还是很有份量的。
“那我更要谢谢你了。”杜秋白说,“那天你对我说歌剧译成中文便少了神韵,言下之意似乎觉得有些遗憾,所以我今天来找你,想为你专门演出一次原文的剧目,算是聊表谢意,不知道何少爷……有没有时间呢?”
杜秋白这句话问得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因为根据刚才何家管家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口风,何玉铭是个大忙人,像他这样后台不够硬面子不够大的人来邀约基本上都是要被回绝的。上次来听歌剧大概只是为了应酬吧,这次是否还愿意专门抽时间过来欣赏就不好说了。
何玉铭思考了一下,今天中午回来得早了,下午没有别的安排,如果留在家里那就是跟纪平澜大眼瞪小眼,就算各自呆在自己的房间,何玉铭也能隔着好几堵墙看到纪平澜,纪平澜也知道何玉铭能隔着好几堵墙看到他,所以只要何玉铭在家他就坐立不安。
既然这样还不如在外面玩到晚一些,彼此眼不见为净,于是何玉铭对杜秋白说:“就现在可以吗?”
何玉铭如此热切,倒出乎了杜秋白的意料,他喜出望外:“当然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
“上车吧。”何玉铭笑笑,示意司机去开门。
午后的剧院有些闷热,何玉铭却仍把军装扣到领口,并且一点都不出汗。
杜秋白可受不了,他穿着一件袖子很宽松的欧式白衬衫,领口敞开,就这么坐在了钢琴前面。
“你不用换演出服吗?”何玉铭问。
杜秋白苦笑了一下:“不换了,剧团已经解散,我没办法一个人演独角戏。”
何玉铭对于这个消息表现得很平静,杜秋白打开钢琴盖:“就由我给你清唱吧,乐师也都走了,那些小提琴独奏的部分只好跳过了。不能给你听完整的剧目,真是遗憾。”
何玉铭看了看琴盒里的小提琴,把它拿起来架好,用极为标准的姿势试了试音,说:“可以开始了吗?”
杜秋白讶异地看着他,直到何玉铭半个音节都不差地拉出了《夜莺》的前奏。
即使在西班牙本地,这个剧目都算不上家喻户晓,当初他教了半个月才让小提琴手学会的曲子,何玉铭居然会这么熟悉,杜秋白压下满腔的惊奇,跟着节奏弹起钢琴,开始用西班牙语演唱。
每一个领域都有自己的大师,虽然杜秋白连个混混都搞不定,也不擅长经营,但是在歌剧这个领域里,他是毫无疑问的佼佼者。他的音域很宽,甚至能用假声演唱女高音的部分,从头到尾,两个多小时的剧目,他们合奏得极为默契,就像事先排演过无数次一般。
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杜秋白还沉醉在音乐唯美的余韵之中,何玉铭将小提琴装好,看看时间,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杜班主……”
“叫我秋白吧,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军官,居然会对歌剧这么了解,小提琴也拉得这么好,你真的是太博学了!”杜秋白难掩满腔兴奋喜悦之情。
“我的爱好是比较广泛。”何玉铭笑了笑,心想是不是太过显摆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每一个新生的“监护者”都必然经过这样的历程,他们在刚出生时候总是很小心,就怕身份被发现,之后又会有一段时间特别爱显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厉害似的,等到逐渐成熟了,才会真正变得稳重低调起来。
既然这是成长当中必然要经历的过程,何玉铭也不想刻意去抗拒,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能爱现得过火了,凡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若表现得样样精通势必会让人感到异常。
“没想到在国内还能遇到你这样的知音,可惜以后不能再唱给你听了。”杜秋白把钢琴盖上,抚摩着盖子上的木质纹理,“等卖掉剧团剩下的东西,我就要出国了。”
“你要卖掉这些乐器吗?”何玉铭看着这些显然过去一直精心保养的高档乐器,如今大多都落了尘埃。
“剧团解散了,剩我一个人留着它们也没有用……只好卖了,我总不能拖欠团员们的薪水。”
何玉铭想到他的嫂子顾琴提过想买架钢琴将来教儿子弹,便说:“既然要出售的话,就把钢琴卖给我吧。”
杜秋白看着他:“你喜欢?送你好了。”
这架进口钢琴价值不菲,在这样的年代里,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何玉铭觉得第二次见面就送钢琴有点夸张了,便摇摇头:“钢琴太贵重,我不能收,你开个价吧。”
“都是身外之物,反正我也带不走,你喜欢就拿去好了,送给你总好过让它落到一个不懂音乐,不珍惜它的人手里。”看何玉铭有些迟疑,杜秋白说,“不要推辞了,如果把我当朋友的话就收下吧。”
“朋友?”何玉铭诧异地重复。
杜秋白腼腆地笑笑:“恕我僭越了,我们虽然才认识不久,可我觉得跟你有好多的共同语言,回国之后难得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知音,我可以称你为朋友吗?”
何玉铭想了想,便微笑:“嗯。”
纪平澜在生了几天闷气以后,就慢慢地想通了。
其实这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何玉铭,何玉铭跟他在一起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恋爱实验,如果连纪平澜自己都没有了在恋爱的感觉,纯粹只是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那何玉铭找谁去不好呢?何必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纪平澜其实也清楚自己算不上什么好情人,虽然他是真心喜欢着何玉铭没错,可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对何玉铭好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忙碌和平淡,或者说冷淡。
现在何玉铭因他的冷淡而离开了他,纪平澜才终于开始思考,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去想还好,越分析他就越觉得自己简直糟透了,这些年他只是单方面地享受何玉铭照顾和关爱,从来没有费心去照顾和爱护过何玉铭,就因为何玉铭是个看起来不需要照顾的人,这样未免太自私了。一开始他多少还会感到过意不去,到后来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再回想一下这些年他的态度变化,从刚开始看到何玉铭就心跳加速,想到何玉铭居然跟他在一起就幸福得飘飘然,那种全身心的愉悦藏都藏不住,到后来逐渐习惯了,俊美的外表也变得普通了,受他的照顾和保护变得理所当然了,对他的智力和能力也不再惊奇了,牵着他的时候就像左手牵着右手,一点感觉都没有。
也难怪何玉铭会觉得纪平澜不爱他,激情磨不过时间,一开始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确实已经消磨殆尽。但这不是不爱了,只是太习惯,习惯到真的分开的时候,也跟断了自己的手一样,痛得他坐立不安。
这几天他一边因为生气而故作不理,一边又止不住地揪心和挂念,那个习惯了时刻都在身边的人,现在只能偶尔在餐桌或者客厅上见一面,而且几乎不跟他说话。纪平澜变得能随时能够留意到何玉铭的脚步声,他的视线也开始追着那个身影,看到他外出就期待着他早点回家,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何玉铭对他视而不见的军校时期。
果然人都是这样的,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明白可贵,纪平澜自虐地想,何玉铭冷落他一段时间也好,是该让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态度了。
其实往好了想想,何玉铭又没有跟他说分手,只是说暂时分开,总还是要回到他身边的。他能做的就是乖乖配合,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刑满释放。
至于怎么表现,纪平澜毫无头绪。
其实说他是块没情趣的木头也不算冤枉,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该怎么去追求一个男人,如果是要追求女人他还可以从书本和别人的经验里找点参考,可那些招数对男人并不适用,他一团之长去给参谋送花,送首饰,半夜在窗台下唱情歌?别开玩笑了。
纪平澜自己想不出来,就只好找人帮忙,要说这几年他进步比较大的一点,就是从什么都自己死扛变成了懂得向别人求助。
这个帮忙的人,首先要嘴巴紧信得过,最好还要知道并能理解他们的关系,但又不能是钱虎那种跟他一样不明白浪漫为何物的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