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失去了力量的牵制,大牛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就哭了很久,很久,久到吉盛天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喝道:“不许哭了!”
“咯——”大牛被他这么一吓,最后一声哭声便哽在了喉咙里,当真不哭了,只是他那双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就那么含着水光地看着小孩儿,委委屈屈地看着。
吉盛天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在某些方面还稚嫩得很,居然就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咳了一声掩饰过去,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什么事?”大牛莫名地反问。得了,这都哭傻了!
吉盛天只觉得额上的青筋冒了冒,咬牙道:“‘俺’的事,山里的事,木耳和蘑菇的事,你娘的事!”小孩儿已经被气得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敢发誓,如果这个男人再这么一副傻子的样子,他一定让这事变成他娘的事!打得他娘都认不出他!
“娘啊——”别的什么大牛都不敏感,但一说到“娘”这个字他心里又变得酸酸的,眼泪又想往下流了,“娘病得好重——”这句话已经带着哭腔了。
吉盛天一个头两个大,忙阻止道:“不许哭!”
那隐隐的哭意果真给吓得又缩了回去,大牛瞟了自家儿子一眼,那眼神衬着一双桃子眼,分外有些幽怨,看得吉盛天心里一抖,正要发怒,男人却已经开始讲起来,于是只得忍了,而接下来所听到的话也将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了过去。
***
事情交代完毕,两人沉默了许久,吉盛天从他那很长又很混乱的讲述当中抓住了重点:“你从山里来?”
“嗯。”大牛赶紧点头。
“你不是他?”吉盛天再问道。
“嗯,嗯。”大牛连连点头,可不是他骗他,之前他有说过的,只是小天不信嘛!
吉盛天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呆愣了地看着他许久才继续问道:“你是借尸还魂?”这四个字之前还听面前的这人说过,那时只觉得好笑,而这时,竟然觉得很揪心。
“嗯——”大牛轻点了一下头,看着小孩儿的样子,心底不免一酸。
“那么,”吉盛天思索了许久,终于用一个字代替了应该的称呼,“他,死了?”
“呃,是——”大牛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孩儿,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这个,不关俺的事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唇间。明明说的是事实,却总有一种推卸责任的感觉,以致于很是心虚,但是再心虚也要说,他不想小天因为这事而怪他。
吉盛天却一直垂着头沉默着,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过了许久,大牛有些不安了:知道父亲死了,小天肯定很伤心的,可是他都没有哭,会不会憋坏了?犹豫了一会,大牛挪、挪、挪,挪到小孩儿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期期艾艾地唤道:“小天——”可是唤出声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该叫他不哭,还是哭出来好?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吉盛天却开口了:“我饿了。”
“啊?”大牛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饿了。”吉盛天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
“啊!”大牛猛地跳了起来,“俺,俺,俺去煮木耳!”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
吉盛天在他离去之后又静坐了许久,许久,尔后放软身子仰躺在地上,右手捂上眼睛。那个人,他恨了这么久,怎么就死了?那这笔恨,他该向谁去讨?恨啦……
被迫隐居1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大牛这个“巧夫”不但无米,就连柴和火都没有,那就更难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地宫不像他们之前呆的那个石室那么空,大量的金像、玉像和木像充斥其中,金的玉的在大牛看还虽然漂亮却没多大的作用而幸免于难,那些雕刻精细明显是出于大家之手的木像就没那么好运了,通通成了刀下之魂,被他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长刀砍成一块块的,消散于他钻了三个时辰的木头得来的火中。
吉盛天在吃大约是有史以来最为豪华的一餐饭时眼神总有些飘忽,时不时瞅瞅被充作饭锅的金鼎,或者看看鼎下燃得正欢的价值绝对超过那尊金鼎的“木柴”,偶然间瞟向被扔在一旁宣武帝配剑,正好被某男人发现了。
大牛也跟着看了那把粘满灰尘和木屑的“长刀”一眼,尔后转过头来颇有些抱怨地道:“这个刀不好用,劈柴不利索。”可惜他怎么也找不到斧子,也只好将就了。
吉盛天嘴角抽了抽,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捏着两支削得凹凸不平的木筷进攻金鼎里的木耳。
在没有任何调料的情况下,那黑漆漆的木耳本该难以下咽才对,可对于两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一锅木耳很快下肚。“咯——”大牛打了个饱咯,望了望锅里翻滚着的汤水,很有些意犹未竟的样子。
吉盛天看了看他的肚子,斜挑了眼被他拖至水池边上的木块,道:“再煮些就是了。”那上面还有大半的“木耳”,既然没饱,为什么不多弄点?
“不可以的。”大牛舔舔嘴唇,依依不舍地放下粗糙的木筷,道,“木耳要好几天才会再长出来,摘太多过两天就没得吃了。”想了想,问道,“小天,你饱了没有?”虽然刚才把大半都让给了儿子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饱,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饿着了可不得了!
吉盛天只定定地看着着金鼎下因不再添柴而渐渐小下来的火焰,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似的。
见少年不出声,大牛以为他是难为情,顿时内疚起来——做父亲的不能喂饱儿子,真是丢脸丢到汕河(注:牟牛山边的小河。)里了!“其,其实多煮点也可以的……”大不了他在之后的几天少吃点,最多难受点,饿不死的。
“不用了。”吉盛天猛地打断他的话,“我饱了。”
大牛先是一怔,随即怀疑:“真的?”对于自己在这个年龄的时候能吃多少他是记得不太清楚了,但那种总像没吃饱一样的感觉却一直留在心底,可是儿子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淡,反使得他拿捏不准。
不理会他,吉盛天径自起身,默默地走向之前发现的书房。既然暂时饿不死,那宣武帝自诩为“天下第一武学”的《至阳诀》他倒要见识见识!
“小天……”大牛看着儿子的背影,不敢去拦他,待他消失在转角处时沮丧地低下了头——果然,小天还是很讨厌他,是认为他害死了他的爹吗?(某人完全忘记了儿子在不知道这身体被不明人士占了的时候就已经很讨厌他的老爹了。)算了,他还是去看看那些木头能不能生蘑菇好了,还是喂饱儿子的肚子比较重要。
***
方方正正的水池以齐整的条形巨石围成,乍一看去像是谁家挖的超大游泳池一样,水面低于边沿两尺,很平静,静得像是没有任何生命存在其中。不过这一猜测很快被推翻,池中传来“哗啦”一阵水声,一个物体猛地高高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啪”地一声落在池边一丈开外。那东西并没老老实实地呆着,在地上一跳一跳地,发出一连串“啪啪啪——”的声音,浅白色的躯体时而弯曲时而伸直,竟然是一条两指宽的鱼!
人们常用“离了水的鱼”来形容死路一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那鱼开始还蹦达得挺起劲,可惜鱼眼睛不怎么中用,一直没蹦回水里去,过不得一会便出气多进气少,不离地地微微挣扎着,就在他眼见着就要断气的时候水池那边又传来一声水声,它的一条新鲜伙伴落在了身边,激得它用尽最后的力气跟着又是几下蹦跳,终于没有跳回活命的水里,最后平摊在地上,可以见到的一只鱼眼慢慢黯淡,鱼身也只余下隐隐的抽搐。而一边上那条家伙不知道自己正重复前辈的老路,鲜活地蹦达着,随着一波又一波水声喧哗,池边的鱼也累积到了七八条,都是浅白色,两指左右宽,没有特别大的,也没有过于小的。
当最后落地的那条鱼耗尽了力气瘫在地上,水池突然传来比之前所有加起来都要大的喧哗声,一个人猛地钻出水面。透明的液体划过赤裸的胸膛回归水中,左手紧紧抓着挣扎不止的一条鱼,及腰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消瘦的躯体上, 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闪动着圣洁的光辉,分外地美。只是所有的美感都在看到他的那张脸时消失怠尽,这人明明长了一副清俊的面容却笑得傻兮兮的,活像一只在大猫眼皮底下偷着了奶油的老鼠!
大牛现在的心情也与偷着乐的老鼠差不多,要知道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因为地宫看不到太阳和月亮,到底有多久他也不知道,不过以肚子饿的次数来算怎么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么长的时间只能靠吃无盐无味的清水煮木耳为生,就算神仙也会恼火,何况是肉食动物的他?大牛曾是一把打猎的好手,只可惜这地宫中连蛇虫鼠蚁都没有更加不用说可以供他打的动物了,英雄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其憋屈可想而知了,之前心血来潮地跳进水池里洗澡,没想到居然发现了鱼,也难怪他如此傻乐了!
急剧地喘息了几下,等跳得不正常的心脏平稳下来才有些疲惫地爬上了池岸上,稍歇了歇,然后以最快速度擦干身上的水套上里衣,大牛看了看自己从破窟窿里露出来的雪白肌肤,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地宫之中原本还算物质丰富,衣什杂物都有,只是放置的时间过长,原本很是精美的物件大多化了尘,只有金玉器件和做了重点保护的某些书籍画册保留了下来,衣服,那是一件好的都没有,大牛偶尔找到些有些看起来还好的,可惜用手一碰就碎成一片片的了,于是两人都唯有穿着套里衣晃荡着,好在这里没有外人,天气也不冷,倒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大牛取出那把被他嫌弃“劈柴不利索”的刀,左手捏紧手中还在不停扭动的鱼的颈处,大刀挥舞,“刷刷刷”几声就将其活生生地去了鳞,然后才剖腹去肚,又伸手进去掏了鱼鳃,清洗干净了才扔进了充作饭锅的金鼎里。那鱼这样居然还没有死溺,在落进鼎中的一刹那竟然又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