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钧和躬身应了:“是,儿子等下就去安排。”
“另外还有一事,为父刚刚收到成都传来的消息,木炎最近与各大世家之间的走动十分频繁。表面上打的旗号是为皇上遴选大家闺秀充盈后宫,同时也要从世家子弟里挑一些人进宫陪皇上读书作画之类的,可实际上木炎存了什么心思你我心知肚明。”
“对付各大世家的事儿之前是父卿母后一直在管的,父王的意思是要儿子插手此事吗?”
“是叫你有个防范,那些世家大族的根基不在成都,而是在江南。虽然离着都城有些距离,可江南膏腴之地是朝廷粮饷赋税最主要的来源,江南一乱大楚必定元气大伤。王府在江南的产业可不光是挣银子的,好生看住那些人。”
柏熠的后半段话是说给付东楼听的。因着还没回成都,王府的账册并没有全都交过来,付东楼对王府的产业心里没数,此刻有些跟不上柏熠父子的思路。
柏钧和见他父王笑看着付东楼,立时会意,对付东楼解释道:“王府的产业很多,绝不只是你想的那样赚些零花的银子。不光是你接触过的瓷器,粮油米面、茶叶丝绸、古玩字画,甚至盐铁专营权王府都有,其中大部分都是不用给朝廷缴纳赋税的。以前和你提到过的朝廷有出海经商的船队,里面有一半的股是王府的,王府每岁的收入,别的不说,训出一支羽林军还是不差钱的。”
付东楼差点没一口茶呛死:艾玛王爷您也太低调了,富成这个样子以前也没见您露相啊。养一只军队要花多少钱啊!难怪朝廷变着法儿地克扣羽林军军饷羽林军依旧战斗力十足,合着有王府这棵摇钱树给撑场子呢。
“父皇原是怕给父王过多赏赐惹朝臣非议,就把柏家原来的私产全都给了父王,后来又从内府拨了一部分皇产给王府经营,皇产自然就不用缴纳赋税了。”
付东楼顺顺气,先帝对柏熠也真是够意思了,虽然不能长相厮守但能做的都做了。柏熠明显是对亲哥没有那个想头,但也并未因为哥哥的情愫生了厌恶,一辈子鞠躬尽瘁还来了一招诈死被迫跟爱人养子分离十年,也算得上是中国好弟弟了。
“你也不用担心不好上手管不起来,这些事儿都有精干的管事看着呢,将来你接手还会有父卿从旁教导的。”柏钧和见付东楼半天没说话,以为他是压力太大,忙着宽慰他,“王府的产业最初的时候有顾翊舅舅帮着打理,商路都是铺排好的,又不是为了与民争利,实在不必太耗心血。”
顾翊舅舅……王太卿到底是你爹还是你妈?付东楼默默吐槽了一句,瞧见柏熠坐在上头顿觉自己走神走的太不是时候,立刻甩开了这个念头说起正事来。
“卓成,我想的不是那些事,接手产业毕竟要等我们安定下来再说,我想的是那些世族会怎么动。”话说完付东楼又托着下巴沉思起来,过了半晌才继续道,“许是我想多了,我说说你们听听一起参详下。”
“刚才在后帐,风泱一直和我说外面下雪了如何冷。前段时间我在汉中的时候看朝廷的邸报,说今年江南等地冷得也早,不少农民没收完的粮食都被冻了,江南赋税因此还少了些。由此可见,今年这个冬天不会好过。”
“天气陡然变冷,先不说百姓家里的粮食会不会因减产而不够吃,最紧要的就是棉衣和薪炭。若是棉花和薪炭不涨价,老百姓的日子还能好一些,要是长得多了难免就要有人过不下去了。”
“纵观史书,但凡气候异常的年份或者灾荒年,总有些不法的商贩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王府显贵已极尚且有自己经营的产业,那些世族更是会有商铺做买卖,只不过为了清高大多托了下人的名头罢了。无论是江南的世族还是北方逃过来的关陇贵族,在大楚境内的产业定然不会少。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将米面棉花薪炭坐地涨价,便又是一场乱子。”
“哈哈,楼儿此言甚得为父心意,这正是为父过来想跟你们说的。远处的消息可能还要过几天才到,但川地的很多商铺都在囤货了,那些可都是王家谢家那般大家族的铺子。”柏熠不住地对付东楼点头,“楼儿果然灵慧,也不枉你父卿不停口地夸你。”
柏钧和见自家父王大悦,忍不住想给付东楼个机会继续表现。他琢磨着付东楼能清楚地点出问题所在,定是有了一二对策,于是道:“曦瑜,你可有什么对策?不妨说来听听。”
柏钧和早就想着世族们会在这方面有所动作,自是心中有成算,他也不怕付东楼答不出,圆场的话都想好了,可还是对付东楼的方略颇有期待。
“我不清楚王府在这些民生行当上有多强的实力,最好是能把这些物资大量平价出售给百姓,强行拉低物价,这样那些世族屯得越多亏得越多,到最后定然伤筋动骨。但这样做的前提是王府的物力足够雄厚。”
不管柏钧昊知不知道木炎在联合世族闹事,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放纵下进行的,柏钧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他没授权木炎去联合世族,木炎怎敢在台面上有这么大的动作。既然如此,付东楼也没想把爱护百姓的好名声留给柏钧昊。
“可如果王府做不到,那就只能让朝廷开仓放赈了。这其中如何做手脚把好名声落在王府身上,我可就不懂行了,还要卓成你自己想。只不过不管怎么做,王府都会损失不少银钱。”
“黄白之物堂堂瑞王府岂会看在眼里,曦瑜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心有灵犀的默契感让柏钧和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坦,起身对柏熠躬身一礼道,“父王,儿子的想法和曦瑜如出一辙,只不过儿子认为,这次的好名声要落在曦瑜身上。”
“诶?不用如此吧,现在正是你最需要树威信的时候,为什么要把好名声给我。”蓝眼睛睁得圆圆的,付东楼没想到柏熠也点头同意。
“你的好名声自然就是瑞王府的好名声,和儿是瑞王,他又岂会吃亏了。楼儿,比起和儿登基,你立后才是更有难度的事儿,早作打算是必须的。”柏熠说着又对柏钧和道,“我看你这大婚又要改辙了,冬至就算能赶上也不会是迎娶王卿了,皇帝大婚可是我大楚开国以来头一遭啊,一定要大办,哈哈!”
、第一百零三章
只是冷得早了些下雪早了些倒还不至于引起人们的议论,可锦官城连着下了七天的雪,不少百姓的房子被大雪压塌出了人命,这就使今年的天气成了朝野不得不谈的话题。
正如付东楼预料的,以太原王氏陈郡谢氏为首的世家大族,利用自家的商铺和在商界的影响,聚拢了一大批商贾囤积居奇,从江南到川蜀,棉花和薪炭的价格一日贵过一日,早就不是一般百姓消费得起的了。
柏钧昊人在深宫,虽知连日大雪却不知雪已成灾。几大世族不管是不是与木炎勾结存了更大的心思,借此渔利总是不错的,又怎么会让柏钧昊救济灾民。朝堂上但凡有寒门出身的官员不和他们一条心揭露实情,他们便抱团攻讦指着人家蒙蔽圣听,两方人马在朝堂上吵得热火朝天,让柏钧昊不胜其烦。
说起来真正让柏钧昊心烦的不是大臣党争,也不是世族与寒门角力,而是该怎么处理传国玉玺和瑞王府。
从付东楼把玉玺亮出来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他还是毫无头绪。原本他想依仗木炎,但现在他觉得木炎似乎也不可靠。从小到大,他很少有机会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决断,不是和这方妥协就是被另一方利用,他原来总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皇位,可现在他才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柏钧昊躺在软榻上闭着眼,本想小憩片刻养养神,却被杂乱的思绪搅得心乱如麻,一时间虽很疲倦却毫无睡意,着实难受。
“陛下,王太卿殿下求见。”
本能地想让来人滚,在听到是顾贤的时候柏钧昊愣了一下,紧接着抄起靠枕朝前来通禀的李全砸了过去:“不见,滚!”
李全挨了一枕头差点没哭出来,倒不是被枕头砸疼了,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直接跟王太卿说“皇上叫你滚”,打死李全也不敢啊。谁不知道王太卿殿下虽极少在战场上与人近身作战,但一出手便血流成河,是有名的杀神,殿下两根手指就能捏断自己的脖子啊。
“陛下……”李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皇上好得罪一点,大着胆子劝了一句,“王太卿殿下说是有要事要见陛下,陛下看在殿下是长辈的份上,不如……”
“朕说滚你听不到吗!”有什么要事!帮他养子要皇位吗!朕是皇上,朕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怎的连个太监都敢不把朕的话当回事!
不知道自家主子今天发的是哪门子邪火,李全只好退出去回话。
顾贤今日来见柏钧昊,用付东楼的话说,是觉得柏钧昊还能抢救一下。或者说,顾贤也不觉得柏钧昊还有救,但好歹他叫柏焱一声皇兄,君臣多年柏焱对他有恩,他却对柏焱有愧,如今对柏焱的亲生子不教而诛顾贤心里过意不去,这才想来见柏钧昊和柏钧昊商议下平抑物价的事儿。
来柏钧昊寝宫之前,顾贤还特意去了趟太庙给柏焱上香,现在衣袖上还带着檀香的味道呢。
李全没敢让顾贤在殿外候着,而是请到了前殿奉茶。此时见顾贤玉手捧茶斜斜靠在坐榻的凭几上,那玉山将倾的绝代风华只让李全压力倍增,满心盘算着怎么跟顾贤回话。
“李公公,可是皇上不愿意见孤。”顾贤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李全从他背后来,脚步踟蹰走走停停,一应响动都落在了顾贤耳中,顾贤怎会猜不到缘由。
“殿下,最近天寒地冻的,奴才们伺候不仔细让陛下着了点凉。陛□上不舒服不愿意见人也怕过了病气给您,您要是有奏章不如交给奴才,奴才转呈给陛下。”
顾贤放下茶杯站起身淡淡一笑:“天意高难问,半点不由人啊。罢了李公公,孤也不是非见陛下不可,这就回了。皇上既是身子不爽,该传太医就传太医,别什么都由着皇上性子来。你也不用送孤了,回去好生伺候着吧。”
顾贤说完扬长而去,留下李全反复咂摸着顾贤的话。李全总觉得顾贤话里有话,奈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