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东楼再次退下更衣。这次再进场,便是第三加了。白色的衣衫换做了玄色爵弁服,头发已然梳做成人发髻,脚着玄色与衣服同样花纹的靴子,手执象牙笏板,王卿的端庄大气浑然天成。
顾贤见他步履稳重从容走来,心下暗赞:单凭此番气度,便不枉孤破格抬举他。
待付东楼跪好,顾贤从翟夕手中接过王卿一级的衮冕为付东楼戴好,唱诵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余光中,顾贤觉得翟夕今日面色不虞,思及泄密之事隐隐有一种不好预感。
按理说虽是定亲,可毕竟还未正式成婚,付东楼用王卿的衮冕严格来说是僭越了。可顾贤越是如此做,朝臣才会越相信瑞王是真打算娶一个胡人之子,无论是皇上还是谁都该乐见其成不再找事才对。可若是付东楼大才举朝皆知,顾贤此举就有拉拢的意味了。
事出突然,柏钧和查了一夜也只知道是工部的秘密作坊丢了图纸,其余的全无线索。因着这一点,柏钧和建议过顾贤将冠礼降一等按国公之子的礼仪来,可顾贤没同意。一则对手意图不明,骤然打乱安排便是还未交锋就输了气势。二来,若是礼仪降等反倒显出王府心虚来了,非要按原样来才能证明自家胸怀坦荡。
三次上来正冠,柏钧和也注意到了翟夕的神色,却未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父卿做任何交流。
付东楼三拜,宾客三次祝酒:“旨酒令芳,笾豆有楚。咸加尔服,肴升折俎。承天之庆,受福无疆。”
“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顾贤说完礼节上的话,正式为付东楼赐字,“曦者朝阳,瑜者美玉,赐汝字为曦瑜,愿尔前途似锦如东天升朝阳,德仪似玉传四海扬令名。”
付东楼敬受赐字:“东楼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曦瑜?父卿到底没用瑜曦,谐音玉玺也太过露骨了些。柏钧和见付东楼一通折腾下来脸颊红润,暗道他虽看着单薄倒也不是真的羸弱。冠礼这身行头可是有些分量,当初自己冠礼都觉得累,付东楼能撑下来不容易。
曦瑜二字皆是好字,听着大气写起来好看,付东楼对这个字挺满意的,心下对顾贤又多几分好感。
按照仪程下面应该是两位主人分别对冠者加以训诫,可付泽凯刚起身就听一声太监独有的公鸭嗓响起:“圣旨到,付东楼接旨。”
全场立时鸦雀无声,一班礼乐立刻停了下来。
圣旨到应该开中门放炮接旨,这太监怎么直直就闯进来了。付泽凯与木炎、顾贤、柏钧和几人对视片刻,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可来人不是别人,乃是柏钧昊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全,这应当不会是假传圣旨。
付东楼也傻了,来古代俩多月虽然身份日渐尊贵,可他没见过皇上啊,也没接过圣旨,赐婚的圣旨是原主接的,这要怎么办?
站起身整了整衣冠重新跪下,付东楼琢磨着到底该称臣还是称草民?算了,干脆把称谓省了直接报名字:“付东楼接旨。”
周围众人回过神来,除了顾贤哗啦一下全矮了下去。
“奉天诰命,定国公中书令付泽凯之子付东楼,品行端良,才华出众,其改良之织机,利在当代福泽后世,朕感念其功劳,特赐封其为顺宁侯。钦哉。”
啥?封侯?
不止付东楼,在场所有人都傻了。当然其他人更好奇的是,那啥改良织机是怎么回事?
“哈哈,贤弟,朕这份贺礼你可还满意?”
一人白龙鱼服走进宗祠来,正是皇帝柏钧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皇上诶,活的皇上!身在文学院心在史学院的付学霸见到柏钧昊,心情还真有点小激动。
柏钧昊突然到来付家和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接驾的准备,好在柏钧昊是微服出行也不是特别讲究。大家就着没起身,又给皇帝磕了头,这才听柏钧昊道:“都免礼吧。贤弟莫不是高兴傻了,朕怎么没听见你谢恩啊。”
对哦,还一个顺宁侯的爵位呢!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付东楼身上,端看这位准王卿如何应对。
顾贤付泽凯柏钧和三人皆是面无表情,心里已将皇上骂了一个透。
一旦付东楼接旨封侯,以后就要有自己的侯府开门立户,本着大楚非皇族一家不两爵的原则,付东楼就要从付家彻底分出去。他日付东楼嫁入王府,回娘家也不是回相府,而是要回顺宁侯府。短期来看这对付泽凯一家似乎没什么太大影响,可从付家宗祠的角度看,绝对是一大损失,远不如付东楼只做瑞王卿来得实惠。
同时,这对王府也不是什么好事。如同公主成婚开府单过一般,付东楼有了自己的侯府以后就可以不住王府。虽然付东楼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权力如公主召见驸马一般对待瑞王,可到底也生分了两口子之间的感情。顾贤很清楚,儿子心里对付东楼有些特殊的感觉但还远没到两情相悦的地步,付东楼更是。没准找了这个茬儿,他的儿媳妇就真能不回王府了。
就算这些都不考虑,还有传国玉玺……
可付东楼现在真是接旨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领了顺宁侯的爵位等于同时把娘家婆家都得罪了,不领这爵位皇上一定会认为王府相府已经拧成一根绳了。柏钧和思及此处心中冷笑,皇兄这一招棋真是高啊,只怕付东楼前脚抗旨后脚皇兄就能借着这个名头把王府相府都收拾一通。
偷眼看看对面的翟夕,也是脸色阴沉,想来翟夕发现纺纱机泄密的时候就想到这个可能了……柏钧和低头盘算着,付东楼以改造纺纱机的功劳封侯,先不说是不是合适,只说这个名声传到北燕去,他就会和公输哲一样被觊觎,人身安全都成问题。皇上这么做毁了付东楼的同时也使大楚失去一位绝世之才,当真是将国运当儿戏。
手在背后紧紧握拳,柏钧和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居然让人把自己媳妇算计了还不能还手!
其余诸人固然是看热闹,可心里也少不得估算衡量一番新科侯爷的价值,忖度着皇上是不是要重用付东楼,唯有木炎云淡风轻,慈爱地看着小徒弟,目光温柔坚定,似乎徒弟作何选择他都会支持。
付东楼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对于大楚的朝局他也不曾真正了解过,可书读多了见识总是不会差的。俗话说暴福不详,天上掉个馅儿饼下来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肚子。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自古文臣封侯本就是难事,远有张良萧何,近有房玄龄杜如晦直接做了国公,这都是开国功臣。往后面说,清代曾国藩平了太平天国也就是个侯爵。皇上您今儿头一次见我就给我个侯爵,李广知道了会不会嫉妒得从坟里跳出来?
再者,我改造了一个纺纱机,还没量产,您就封我一侯爵,日后我再烧出青花瓷来怎么办?封个国公?等我把大楚军械也给您改造好了,您是不是就要让我当王爷了?当了王爷再立功,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那就只能赐死了啊。妥妥一步步捧杀的节奏。
付东楼虽然想得夸张,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十六岁的娃娃刚行冠礼,立政殿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就给个侯爷,不被这爵位烧死才怪。
“启奏陛下,小子改造纺纱机不过是偶然得之,纺纱机能造福大楚还要靠众多能工巧匠推而广之,小子实在不敢贪功,敢情皇上收回成命。”
王太卿,王爷,宰相爹,我抗旨也是为你们好啊,我变成侯爷你们就不会心中惴惴忐忑不安?你们可不能看着皇上把我砍了!
付东楼此言一出,顾贤付泽凯与柏钧和心落回肚子里一半。皇上猜忌瑞王与宰相联手又如何,反正一时半会他也没本事把两边彻底扳倒,最多找点不痛快,这可比付东楼当了侯爷好多了。
再说了,接旨的人是付东楼,他要是干脆地领旨了,几位就是有一肚子话都没处说不是,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顾贤真是对这个儿媳妇十二万分满意,天大的荣宠没给迷了眼办傻事,可造之材!
柏钧和更麻利,走到他媳妇身边噗通就跪了,也不管是大庭广众之下,拉着他哥衣摆就开始撒娇:“皇兄您可别生气,楼儿他性情淡泊,对这些侯爵公爵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您赏他一侯爵还不如赏他些书本古玩之类的雅物呢,侯爵还能比超品的瑞王卿更高贵吗?依臣弟看,您藏着的那副展子虔的《游春图》就不错,赏给我家楼儿如何?”
柏钧昊也挺吃惊。他对付东楼的印象就是国公家的私生子不上台面。虽然刚知道他是木炎的徒弟,可木炎也说了没亲自教过付东楼。就看付东楼分家这事儿,显然是个好强爱财的主儿,封侯爵可是有采邑封地的,又能让这个私生子扬眉吐气,这小子居然不要。
柏钧昊只当他是读书人矫情,非要来个三辞什么的博名声,也不理他那个跟着拆台的弟弟,只对付东楼道:“偶然得之也是你的功劳,不然怎么不见其他工匠偶然得之。我大楚的布匹刺绣天下闻名,朝廷每年从这上面得的赋税可不是小数。你改造的织机大幅提高了产纱量,可是我大楚的小财神。有此物在何愁国库不丰,国库丰盈何愁北燕不灭!你当得起一个侯爵。”
付东楼根本没仔细听柏钧昊信口开河说了啥,他被柏钧和撒娇的语气和“我家楼儿”那个肉麻的称呼恶心到家了,恶心得都有些恍惚了。
柏钧和没病吧,抱着他哥大腿撒娇跟小孩儿要棒棒糖似的是闹哪样啊!丧心病狂!
李全见付东楼呆在原地,好心上去提醒:“付公子,您还是快谢恩吧。”
啥?皇上还想着给我侯爵?柏钧和说那话再恶心意思也很明确,王府也不希望我领这个侯爵啊。
付东楼再一琢磨这封号,顺宁侯,顺着皇上就安宁的侯么……皇上您老是想让我顺着您膈应王府是不是?您也要看看我这小胳膊拧不拧得过王爷的大粗腿啊!到时候当王府媳妇的是我啊,那啥王爷发疯了要把我在床上折腾死您也能救我不成?远水不解近火啊!
“陛下,小子听闻将作大匠公输哲乃是鲁班后人,多年来为大楚改进农具兴建宫室制造军械,建功无数。公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