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被拖了一路到了明月宫,身上的薄衫早就被地面上的碎石刮裂了,破烂的布条几乎遮不住全身。沿路上遇着几个赶去救火的宫娥太监,匆忙地奔跑中居然还不望向景春递了递讥笑的眼神。景春越发觉着高兴起来,他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飘荡在整个宫楼群殿中,恍恍惚惚间布满了凄楚。
明月宫内火光冲天,几欲照亮了大半的天空;四周浓烟滚滚,熏得人直喘不过气来。
宫墙外围满了提着水桶浇水灭火的宫娥太监。大伙分成几组队伍,排着长队,接龙似的传递着水桶,彼此间没有交流,只有桶与桶间洒下的水渍,默默铺出了一条道路。
淮南帝一行五人到了明月宫入口,却不往宫内走,绕到建在一边的假山群后,由伊宫在前头,打开了一条秘道。
到这时,景春身上的衣衫已毁得差不多了,白雪般的肌肤甚至还被石头割裂出了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越往秘道里走,空气变得越发冰凉起来。
原来秘道里端别有洞天,是由无数冰块雕成的一间内房。房间极大,同样用冰雕刻了无数精细的家具摆设,只是在房内正中央,正正地放着一口冰雕的棺材。
景春只消望上一眼,便明白此处是哪儿了。他费力地撑起自己的上身,好让自己能把眼前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些。
南宫淮这时俯身到了景春身边,嘴里吐着白气,话语里更如同带上了冰刀,森冷阴沉:“你不是一直想见他么?甚至不惜毁了朕的明月宫。。。”
景春听到南宫淮的话,忽然绽了一个绝美的笑颜。那容颜温柔如画,闪着奇异的光芒,直叫人看得陶醉。
“皇上,”他柔声喊着:“能扶贱臣走近点儿么?”
南宫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欲望,他一把揪起景春,将他狠推向了那口棺材。景春“嘭”地一下就撞了上去,额上顿时开了道血口,他也不拭那流下的血,只浅笑道:“要是撞坏了景差公子的棺材,陛下可是要心疼的。”
这话传到南宫淮耳中,直搅起了南宫淮心上的伤口。他顿时连呼吸也无法连续。一手抓了胸口,只用眼睛狠狠盯着地上的景春:“告诉朕,你究竟想要什么!!为什么扮作这副样子来接近朕!”
话一落地,淮南帝又将视线胶着在张禹的身上:“好你个丞相大人。。。?串通了这个人是想做些什么!!”
此时在屋内的五人,除了景春,都是随着淮南帝出生入死过的,却从未见他这般发过怒。张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挺直了腰板跪下身来:“下臣有罪,任凭陛下惩罚。”
朱云见淮南帝望着张禹的眼里直腾腾地冒出了杀人的念头,忙也跟着跪下,道:“此事定有内情,求陛下明察。”
“明察!!!这小子。。。?”南宫淮一侧身,直指着景春道:“他可是想毁了差儿,你叫我明察,明察什么!!!!!”这怒吼,直震得冰房内都抖掉了一层冰渣。
在一旁一时没作声的伊宫终于有了动静,她脱了自己的外衣披到了景春身上,扶着他站起身来。景春只一心想往棺材里望,全不顾伊宫的好心,好不容易披上的衣服又径直掉到了地上。
伊宫只淡淡地道:“你们莫要在这儿闹,吵到了差儿,账算到谁的头上。”
她的话也当真有效,只这么一说,其他三人均闭了嘴。
伊宫回过身来,继续扶景春。终于让他站定。。。
景春周身都泛着寒气,体内似乎五脏六腑都被冻了个遍。他直哆嗦着用手去摸那口冰雕的棺材,嘴唇怎么用力也闭不拢去。
棺材里躺着个人,看不出年龄。。。
那眉目、样貌。。。像极了景春。
景春用手在透明的棺材盖上描摹着那人的样貌,一遍又一遍,嘴角越发地含上了笑。
“伊宫姐姐。。。”他哑着嗓子喊:“我和“令弟”,像么?”
伊宫被他刚才的动作“招了魂”,正专注地盯着棺材里自己的弟弟看,这时猛听到景春说话,才回过神:“像。。。比我这个作姐姐的,还像。”
景春听了这儿话,仿佛了了一桩心事,闭了眼,嘴角依旧弧着笑容:“那就好,那就好。”说完,便昏倒在了伊宫怀里。
大火熊熊烧了整整一夜,明月宫一夕尽毁,只余断壁残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寒蝉宫
【1】
“砰砰砰、梆梆梆”
不过一月不到的功夫,原是明月宫所在的废墟上就搭起了一座座的脚手架。石工们在玉石间敲打的声音响彻了半个宫闱。
伊宫照例沏好了茶水,领着几名青娥宫女到了施工主场。正抬头,便见着了被几个官员团团围住的张禹。
“张大人,先喝口茶歇歇的好。”伊宫迎上前去,道。
张禹轻颔了首算是谢过。围着的官员因着官阶太低,无福消受伊宫送来的好茶,只能退到一旁,坐在亭外的假石上休息。
张禹接了茶,先将杯盖起开来,轻抚了一下杯面的茶叶,才缓缓喝了下去。
“那小子,还病着?”
伊宫在一旁新添了一柱热水:“嗯。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冰窖里能冻死个人。公子那时身上就没着几件衣物,风寒是比常人要重了些。”
张禹轻笑:“他既然有胆子去烧了皇上的屋子,就该料到现在的下场。”
伊宫点头称是:“不过也多亏张大人求情 ,才救了公子一命。”
张禹听后,微愣了一下,将茶杯放在面前的玉石桌上。
伊宫掂量着接下来的话,福了福身:“张大人此次因着公子的过错被连累削了官爵,伊宫在此不盛感恩,他日得了机会必当回报。”
“算啦。。。你一小小的宫女,能有什么回报给本官的。”这话听了虽重,也算是张禹授了谢。伊宫估摸着,又接道:“陛下叫公子与张大人修这宫殿,不知。。。”
张禹知她话里的意思,心想这小妮子为了那景春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伊宫,陛下对令弟之情你不是不明白,怎还问我这些?!”
伊宫听了忙跪下道:“伊宫受教。”说完,便退下了。
待着伊宫走后,张禹又招了刚才的官员继续商量修缮新宫殿一事。俯首之间,见新修的宫殿四处冒着寒气,连带着四周的石匠们也遭罪。不禁想到:用神女峰千年寒玉修筑的宫殿,却是有几人住得,说来说去,也只是为了安放那人罢了。痴儿!
伊宫刚拉开房门,便见着床榻上的景春正挣扎着要走起。
“小祖宗,你就不能安分点儿!”
景春一听到伊宫的声音,连忙堆了笑脸抬起头来:“伊宫姐姐!”
伊宫回身将房门关严,避了外面正刮着的凉风。眼见秋日渐渐深了,离着冬天也近了:“公子叫奴婢一声姐姐,奴婢也算是承了这人情。那公子能不能也多听听姐姐的劝,将身子养好了要紧。”
景春被伊宫扶着靠在了床柱上,接着伊宫又扯了被子盖在了景春的身上,可算是捂严实了才停了手。
景春盯着伊宫嘻嘻地笑着:“早知道伊姐姐对我情深一片,居然愿意侍候我,而不去侍候那个狗皇帝。”
伊宫看他笑得没良心,心下一气,用手一拍景春的头:“小崽子,好没良心!我和张大人是被贬,被贬!你倒以为我们愿意。”
景春拉过伊宫的手,话里还是凉薄得很:“张大人一把老骨头,现在不坐丞相正好享清福。至于姐姐你嘛。。。”说罢,斜眉一挑,也算别有风情:“自然是为了和我这个心上人在一块儿啦!”
伊宫见着景春越发没个尊卑身份,忙将自己的手扯了回来,厉声道:“公子莫要再胡闹了。奴婢问您,明月宫的火真是公子放的!”
景春无辜地抬起脸来,稚嫩的脸庞上隐约像挂了两颗委屈的泪珠:“姐姐你想啊,若真是我放的,皇上还不一把连我也烧了么?”
“可陛下一口咬定了是你!若真不是,你怎么也不反驳!”
景春依旧是盯着伊宫,卸下了刚才的表情,却木讷了一整张脸:“要想的东西得手就好,还去管是怎么得到的么?”说罢,也再不与伊宫调笑,扯下被子,将放在床边的书拿到手里翻阅起来。
“公。。。”伊春见他这般反应,知是不想再与自己深谈:“我刚去向张大人打听了,这新修的宫殿陛下给命了名,叫‘寒蝉宫’。宫体全由寒玉打造,看样子,是想让公子。。。”正斟酌着话该怎么出口。
“帮着景差守墓。”景春在这头儿却接得飞快。
伊宫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也好,如此看来,是真真地被打入冷宫了呢!”景春话完,便笑着摇手道:“姐姐快下去歇着吧,莫要扰了我读书。”一句话说得眉飞色舞,却含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伊宫跪了安,也就走了。
伊宫知道自己是着了魔了,为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居然敢当着淮南帝的面求请。明知这情求不得,但无论如何,都不想看着这个顶着与自己弟弟相似面庞的人死去。那时自己跪在那天寒地冻的冰室里,俯在淮南帝脚下:“陛下,奴婢是万万不能让景春公子有生命之危的。”那时淮南帝只阴鸷着脸,没有看任何人。等到张禹也跪着求情时,他更是气得一脚踢飞了一旁的冰雕桌椅,喝了句:“好,好得很!!那便让他守在景差身边,当给景差陪不是好了。。。你,你们!真是。。。要逼死朕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后,明月宫一夕尽毁,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只余灰烬。
【2】
深夜里,景春蜷缩在被褥间,也只是觉着冷。那日冰寒入体,听给自己把脉的大夫说,需得小心调理才可恢复。
正半梦半醒间,一个巨大的人影便压到了自己身上。只闻着气息,景春便知道是谁。那股子慑人的傲气,光闻着,也叫人胆寒:“陛下怎么得空儿上贱臣这儿来了。”
“废话。。。”一声令喝,景春的嘴就被人给堵上了。
一夜缠绵,床第间只萦绕着景春娇人的媚吟和南宫淮灼人的喘息。
事毕,景春全身酸软,连翻身也无力。南宫淮一边用手指揉捏着他的双珠,一边笑道:“你可真是‘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景春被他逗弄得全身轻颤,但眼皮却重得分也分不开。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