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这种忍耐是和那是的刘不同,最初的刘深知以后越是美好,现在就越要努力。
初到英国之时,刘便是为了那样一个青涩幼稚的目标忍耐,不断忍耐。与他同船一起来的人不少,大多都是有着为国富强之类的理想,他们年轻气盛,满怀抱负的脸上还掩不住真实的情绪。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当初和刘一同来的人只剩下寥寥几个,再过了两年,即使刘在青帮到处走动,也没有了那几个人的消息。
顾佐的忍耐不同,仿佛是那种永远没有底线的底线。刘以为顾佐长大了,刘以为顾佐是失去了父母很悲伤。刘太过自信了,所以在一开始,面对伪装重重的顾佐,刘就已经输了。
顾佐,你到底是谁?你叫什么?
那个时候,尽管告诉了自己这个消息绝对是假的,但是刘不会自欺欺人,他知道自己的消息来源真实。于是他又遣人回国,仔细调差了一切。
‘顾府并无此人,顾府仅有一女,名顾情,其父与刘家多年前为异姓兄弟,并将其女许配给刘家一子,从而两家成为亲家。刘家于十余年前因涉嫌私吞赈灾巨款而被捕入狱,幼子下落不明。顾情自小喜爱读书,性子温和娴雅。光绪二十六年死于大火,死因为傍晚顾家一女仆不慎打翻书房烛台,由于顾情喜静,故其屋比较偏远且只有几个女仆,大火一直烧了半个时辰后,才被人发现并扑灭,然顾情已被困而死。’
这封信,刘前前后后看了无数次,他的手心一点点的握紧,最终将信扔进了篝火里。
这是刘第一次意识到,眼前那个性子温和如水的顾佐,根本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那么自己记忆中的是谁?刘不明白,顾佐他究竟瞒了自己什么?自己又究竟忽略了什么?
刘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只要小佐愿意说,只要小佐把一切都将出来,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他什么都可以不管……只要顾佐能告诉他一切,刘开始耐心地等待。只是有些时候,就算是引以为傲的耐心也会被慢慢的磨成灰烬。
刘让巴鲁多在顾佐的咖喱里多放一些辣椒,他用这种方法提醒顾佐,顾府在蜀地有百年基础,真正的顾佐怎么可能不会吃辣椒?可是小佐依旧什么也没说。
刘经常会给顾佐焚香,因为他发现顾佐总是太过于浅眠,一点声响就会惊醒。一开始刘以为顾佐是无法忘记伯父伯母的死。只是潜伏在暗处,总能发现顾佐起身将香灭掉,又装作已经燃尽的样子。
小佐只是一时忘记了,会吗?不安在心中一点点的扩散,刘克制着自己,默默压抑住心中慌张。不会的,只是一时忘记了,一定只是一时忘记了,罢了。
当年的顾佐曾经和刘一起在顾府里面学武,虽然留下了一些消不去的伤,但是也能有模有样的舞剑弄枪。
现在小佐的身上不旦不见了旧伤疤,举止习惯可以改,难倒连身体也可以变妈?……刘无法让自己做到不去怀疑。
刘一直都记得他和顾佐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顾佐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不知道顾佐在想什么。刘心中空空的,那以为早已失去了的惊惧在心口蔓延,然而他已经找不到什么理由和借口来欺骗自己了。
即使现在顾佐在这里……
即使现在顾佐就在自己的面前……
即使现在这儿只是他与顾佐两个人……
刘依然有一种预感,眼前的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是完全属于自己。
在夏尔府邸里产生的漩涡并没有逃过赛巴斯的眼,而且他明白自己并不是那股力量的对手,“刘和顾佐还在里面,少爷,你准备怎么办?”赛巴斯这么说着,语调听起来很轻松,然而他却皱着眉,神情有些严肃。
夏尔并没有沉思很久,他正色道,“去看看。”
赛巴斯正色看了他一眼,确定夏尔不是在闹之后,点了点头继而伸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这是无数女性都梦想着得到的待遇,阳光照耀着他的手指,如同玉一般脂凝细滑。夏尔没有多想,只觉得眼前的人总是能让自己无比安心,他很自然地如同往日一样,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在赛巴斯的掌心。
赛巴斯轻轻地将手掌合拢,完全地握住了夏尔的手。夏尔的手很纤细,一如人一样,仿佛随时会破碎一样。可是赛巴斯知道,夏尔并不是这么脆弱的人,有时候倔强得让人头痛。可正是这样的夏尔,才让他有了执着,此时此刻的夏尔,就是他的全部。
‘所以,没有关系的,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只要知道注视着我,只注视着我一个人’,赛巴斯另一只手扶上夏尔的脸庞,在他开口抱怨之前继而环住了他的腰,纵身一跃。
到时,房间里只剩下刘与蓝猫一样,只是刘的表情,像是从生与死的边缘碾过一样,蓝猫的脸更是死如土灰一样。
夏尔选择什么也不问,从此刘再也没有来过夏尔府邸。有时候,夏尔与赛巴斯都会在想那个男孩是不是只是黄粱一梦,他们都曾经费尽心思的想要找那个男孩,却依然没有结果。
上海青帮迅速崛起了,刘手上的权利快速膨胀,因此他去了很多地方,像是去看风景,像是去做生意,只有蓝猫知道他在找人。
少年旻的出现让刘的情感似乎有了寄托,这是一个颇像顾佐的少年。无数次的懊悔,无数次的悔恨,无数次的自责,在见到旻的时候,都暂停了。
刘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漏洞,那是无论多少金银珠宝无论多大势力都无法填上寂寞。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顾佐打破了刘的一切,刘想要证明即使是这样他也是可以走下去的。事实上刘的确做到了,他做的比任何人都好,攀上了一个害的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的位置,穿上了不知道多少人做梦也穿不上的绫罗绸缎。
可是刘得到的越多,他越发的察觉到,对于普通人而言唾手可得的幸福,他再也不能拥有了。站在了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原本不屑一顾的感情也成为了一种奢侈品。
“小佐,小佐,不要……”,在无数个夜晚,刘搂着已经入睡的旻,在月光下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如果那个时候,他直接告诉了小佐自己的感情,会不会结果会变得不一样?会不会不是他在寂静的夜里回望往事?
这一切没有人可以回答,刘爱摸着旻的发,轻声呢喃着“小佐,快回来吧。”
小佐,现在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小佐,这个少年和你很像,你会不会嫉妒?
小佐,我知道他不是你,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可惜的是,旻终究不够像。旻没有顾佐的温顺,一直自以为是地涉刘的生意。尽管刘从一开始就知道,旻是卧底,他依旧一忍再忍。
刘一直忍耐着,一直期待着。蓝猫并不知道,刘期待的只是这个像极了顾佐的男孩,会在某一个时候,某一个时刻,会露出一个相似于顾佐的温和恬静笑容,哪怕事实上只有一分像。
刘一直忍耐着,因为他的心中永远无法忘怀,在曾经的曾经,就是因为他鲁莽的失去了耐心,害的那个少年从此失去了踪影,在人海茫茫中。他一直在想,如果那时自己再忍耐一下,再等待一下,小佐会不会告诉他真相。
经过的时间越是长久,刘就越是明白不可能的,其实很多事情注定了小佐会消失。他开始越少见旻,认为总有一天旻会死在自己的手下。只是被蓝猫抢先了,武器脱手,这是多么可笑的理由啊。刘依旧生气了,因为从此以后连酷似顾佐的这一张脸也消失了。
其实,刘失去过很多人了,有曾经千般宠爱集于一身的侍妾,有忠心耿耿誓死不离的部下,有难得一求的对手。可是无论是失去谁,都没有像失去顾佐一样痛苦,即使是在所有人眼中与刘最为亲密的蓝猫。
蓝猫死的时候,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经不是平常的冷漠,她知道自己即将死去,所以固执的拉着想要去找医生的刘,不肯让他离去。蓝猫第一次这么固执,于是刘坐在她的身边。
“公子,”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公子……”
蓝猫不是第一个对他有情的女子,却是第一个对他有情却可以一直刘在他身边的人。蓝猫知道,其实自己存在的意义,不是为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掩饰武功,而是因为……只有自己,才是刘身边记得顾佐的人。
蓝猫是否武功高强,是否长相貌美,是否对刘有情,这都不重要。只要她知道顾佐,知道曾经有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存在在刘的身边存在了,这样就好了;只要她的记忆能证明,曾经有一个似水的柔弱少年出现,这样就够了;这就是蓝猫活下来的意义。
刘不想蓝猫死,可是她依旧死了,正印证了那句话,恶魔手下没有活人。蓝猫死后,僵硬而绝美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刘已经许多年没有看到蓝猫有这样的笑容,事实上,不是刘没有看到过,只是刘的眼中从来都没有蓝猫。他认识蓝猫比在那份虚假的记忆中认识顾佐更久,只可惜,很多事情在他知道自己和蓝猫之间那份纠缠不清的感情时,选择了断绝。
刘太精明,知道怎么样能让蓝猫死心塌地,知道怎么样能好好的掌握蓝猫。所以,即使蓝猫死去,他也只是有些遗憾和伤感。遗憾的是终是没人陪自己走下去,伤感的是他连最后一个怀念顾佐的人都失去了。
赛巴斯早已察觉了刘的悄然强大,却也不知缘由。赛巴斯一直认为,聪明如刘,并不会将一个人放在心底,他一直认为刘对于顾佐,虽是疼爱却远不及利益。
赛巴斯猜错了,却没有输,恶魔之所以被称为恶魔,是因为他们足够强大。
不知道是因为怀念顾佐,还是真的可惜刘是个人才,夏尔并没有让赛巴斯杀他。
刘离开了日不落帝国,可是他依旧是上海青帮的首领,只不过转战成另一个据点而已。
很多年过去了,刘依旧保持着旅游的习惯,这让青帮的人总是大呼过分,因为刘总是去哪些谁也找不到地方,实际上对于刘而言,寻觅早已成为了下意识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