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皇帝挑眉看着付贺。
付贺朝着刺客方向走去,夺过侍卫手中的血淋淋的匕首,然后道,“父皇,儿臣觉得审问很有趣,这刺客也还算有些骨气。与之相比,我们的侍卫如此斯文小心恐怕问不出什么,还是让儿臣亲自逼问吧。”
皇帝只是看着他若有所思,不置可否,算是默许了。
付贺于是蹲在了刺客面前,将明晃晃的染着血渍的匕首在他面前慢慢晃过,低声问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不说的话休怪本太子辣手无情!”
刺客眼睛张了张,还是没有说话,浅褐色的瞳孔中映照着付贺的面孔。
付贺背对着皇帝、对着刺客,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刺客见到他的口型之后,却露出了极为欣慰的表情,甚至在纠结成一团的五官上露出了一种类似于笑的神情。
付贺见到他的反应之后,黯然闭了闭眼睛,然后突然张开,这时候眼神一定,手很利索地握着匕首在他心口处一挖。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付贺厉声呵道,握着刀柄的手却有些轻微的颤抖,眼角也闪现晶莹的一抹光。
手腕同时翻转,那匕首便在刺入那人心窝之后再生生地在心口处挖开了个洞,血流顿时喷张而出,溅了付贺满满一面,连身上的太子袍都染红了。
刺客顺势瘫倒在地,之后一动也不动,看样子已经立毙当场。
旁边的侍卫脚往前挪了半步,对于凌迟之刑他是专门接受过训练的。整整一千零一刀,一刀不会多,一刀也不会少,即使在第一千刀之后犯人还是会活着,只有当这零一刀落下的时候,犯人才会彻底死去。在这之前,犯人浑身浴血,可谓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痛苦至极。到最后这一刀迟迟不落,他便真的是求死不能。
但如今太子却一刀结果了这个刺客……
侍卫征询地望向皇帝,皇帝面无表情,看样子也认为太子仅仅是失手而已。侍卫于是便收回踏出去的半步,重新挺直腰杆站着。
付贺许久不转身,冷静地抹掉脸上的血污,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对着皇帝跪下道,“父皇,儿臣失手了,不小心杀死了刺客,还望父皇不要怪罪。”
皇帝看着他满是血污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摆摆手道,“罢了,即使他真的经受了凌迟也未必会说出主谋,留他一命也没有什么必要,杀了倒也干脆。只是你身上都是血渍,该早点回去梳洗。天色不早,朕也有些累了,今日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
“是,父皇。儿臣告退。”
付贺退出去的时候,听见身后的皇帝命令道,“来人,将这人的尸首拖出去喂狗,殿内也需要好好清洗一番。流了这么多的血,朕明日不想闻到或者看到任何一点点血污。”
“是,皇上。”
付贺脚步微微凝滞,但没有多做停留,踏着大步便往外去了。好不容易走到了东宫的角门,只听他吩咐道,“你们都退下罢,让本太子静一静。”
“是。”宫女太监一应人等都散开,守候在角门那头随时听候付贺差遣。
付贺往里面走,直到走到一处假山后,直到四处无人,只有天上的月光还在幽幽照着自己,他忽然捏拳猛烈地朝着假山砸去。皮肉顿时绽开,血流汩汩流出。
“可恶……”
付贺一边念着一边疯狂地砸着假山石头,靠着假山身子缓缓往下滑落,最后跪在了地上,垂着头,肩头微微耸动。
可恨……
翌日,师宅。
“他死了。”未央用冷冰冰的腔调道。
正在浇花的师北落手一颤,手中握着的水瓢便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白净的脸上没有一点点的血色,连嘴唇上的白也变成了青紫。她抿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叹息着问道,“死的可曾痛苦?”
未央迟疑了一刻,道,“凌迟而死。”
师北落的身子晃了一晃,忽而觉得头晕目眩,眼见着就要倒下,幸亏未央及时扶住。未央打横抱起她将她送入房间中。
师北落苍白无力地倒在床上,看着床帷飘来飘去,在眼前是雪花般的一片片。她知道自己是迷幻了眼睛,抬手用手臂遮住。喉头却在此刻涌起一阵腥涩味道,胸前有窒息的闷热。
“呕——”师北落忽然翻身,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伏在床榻边上,死命地干呕。
未央站在她的身侧,“是你做的事情,你应该不用痛苦。”说着就从边上拿过一方面巾,交给师北落。
师北落捂着嘴,又干呕了一会儿,直到连雪白的面巾上也都是血污。她喘息了一会儿,似笑非笑道,“是呀,我早已料到皇上的狠毒,也早已料到他会是这样的结局,却为何此刻要惺惺作态呢。”
停歇了一会儿,师北落又道,“未央,扶我起来。”
未央前去搀扶。
师北落坐在床榻边上,又轻咳了几声。平息了气息之后,缓缓站起,披上一件斗篷往外走去。
未央一言不发地跟着他,拐过走廊,一直走到了后厨。
平日里师北落是不会在这间厨房里下厨的,因为许氏老妇不让她操劳做饭。现在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可是厨房里还是点着灯。
师北落跨入这道门,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佝偻着的、瘦小的身影。她正坐在灶台前的椅子上,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而闭着眼睛休息。
七星灶台上,有一锅东西还在温热着,冒着香烟,屋内弥漫着某种沁人的香味。这是炖了一晚的乌鸡汤,许老妇人说许老人家眼睛不太好,又年老体迈,所以特意去菜市场上挑了这只养在山上的乌鸡来补补身子。
可是从昨天到现在,也不见老伴回来。
师北落悄悄走到她的身边,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看着她鬓角的一缕缕白发,师北落内心一抽搐,急忙地别过脸去看着窗户的缝隙。
但未央分明已经瞧见了她的眼泪,晶莹的一点,在她的脸颊上闪过。
未央轻蔑地哼了一声,靠在了门口等待。
明明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却硬要装作铁石心肠。
、第127章
“北落哥哥;你终于来了。”段韶溪看到师北落被人领进来,稍微松了一口气。看着宫女替师北落收好斗篷之后;自己亲自带路一边歪着头对着师北落道;“太子他已经病了好久了,可是却不让太医看望;连我也是不能接近一步。希望你来的时候能让他的心情好过一些……你知道……”
段韶溪的眼珠子乌溜溜转着,既是担心付贺;又是担心师北落。付贺伤心难过,她怪自己无能为力;现在唯有请来救兵师北落才有了一线希望。但是师北落看起来脸色也不是太好,段韶溪小心地注意她,深怕她一个步子不稳便栽倒在面前。
师北落的脸色的确不太好;一连几个昼夜,她都未曾安寝,夜间,常常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被一个一个噩梦惊醒。
“你放心,能帮的我尽量帮。只是我担心这是太子的心结,连我也是无能为力呀。”师北落安抚道。
两个人说着便已经到了付贺的寝宫前,看着封闭的大门,师北落眉头皱起。
这么浓烈的酒味?
“太子妃稍等片刻。”师北落道。
于是段韶溪就被留在了外头,她看着师北落推开门走了进去,眉头一直蹙着。虽然知道以师北落敏感的身份不适宜入宫直接见付贺,但目前也只有师北落才了解付贺困扰的是什么,也暂时只有她才能开解他了。
段韶溪看着紧闭的大门,嘴唇抿了起来,然后心中一念想法掠过,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将耳朵贴靠在了寝殿侧边的窗扇上。
“太子殿下,你就准备这样一醉不醒么?”师北落的声音不疾不徐,悠悠缓缓地,就好像炎炎夏日里的一股凉风,暂时吹醒了混沌醉酒的付贺。
付贺抬起眼眯着望着她,扯起嘴角一笑道,“怎么,你还不许本太子喝酒了?”
“太子如此,不怕皇上多想?”
“哼,”付贺冷哼,“父皇怕是觉得我越混蛋越好吧,这样才不会意图不轨,威胁他的皇位。”
师北落捡起地上的一壶酒壶,放在桌上道,“太子想让皇上如此误认为你是这样的人倒也没错,只是,在北落看来太子现在的情况不完全是装出来的。太子您,恐怕是真的想醉生梦死吧。”
付贺一怔,扯起嘴角笑道,“你不懂……”
师北落摇头道,“我是不懂,不懂为何太子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刺客如此挂心……”
付贺眼神突变,从地上爬起冲到师北落面前,揪住她的领口瞪大眼睛道,“你不知道那刺客的身份?你焉能不知道?!”
师北落挑眉问,“难道太子知道?”
“他就是你亡故妻子的父亲,住在你私宅中的老人许氏啊!”
师北落闻言震惊,“不,不可能!”
付贺见她如此震惊,心中的怀疑少了一分,但还是试探道,“你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有他为何会入宫行刺父皇,又为何会身怀武功?”
师北落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他只是个平凡普通的老人……”
付贺冷笑一声,道,“我们都以为他瞎了,但是没有。我们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乡下老头,可他却是……”话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
师北落原本想要从他口中听见什么,但付贺却不再说下去了,师北落的心里有一丝的黯然。
“太子您是个重情义的人,”师北落拍着付贺的肩膀道,“对绯绯姑娘、对许氏都是如此,这样便更值得北落为太子效劳了。现在北落有一句话想要问太子。”
“你说。”
“太子眼前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安安静静地继续当太子,等到皇上肯传位给您为止;二是……”师北落一顿,再缓缓道,“还是罢了,皇上如此狡猾,我们是斗不过他的。太子就耐心等待,听候皇上差遣,总有一日您会得到您所要的。”
“本太子再也等不下去了。”沉默良久后,付贺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师北落一愣,问道,“难道太子你……”
“你给我听着,”付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一字一句都透出了无比的决心和力量,“本太子要尽快……登、基、为、帝。”
师北落这一回呆了好半晌,似乎还在想付贺的话,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再次追问道,“太子您可真的下定决心,可真的想清楚了?”
付贺一字一顿道,“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