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堇抬头,看著恒洛彻,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那非得用这种方式报吗?”恒洛彻像只野兽嘶吼著,“不管你用什麽方式我都不会怪你,可为什麽偏偏用这种方式?”
“最让人痛苦的,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这也是一种报仇的方式。这些都是事前设计好的。只是……”折堇悲哀地看著恒洛彻,“有一件事连我也没料到。”那就是,我爱上了你,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只是这句话留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现在说这个,又有什麽意义呢?
恒洛彻一怔,他将重点放在前半句话上,而忽略了折堇眼中的那一丝脆弱。
愤怒极度膨胀,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恒洛彻从怀中抽出匕首,朝著折堇刺去,“不,你不是堇,你是恶魔,你杀死了堇,我要为他报仇,我杀了你。”
而折堇只是淡淡看著他,不说话,也不闪躲。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立刻碎成更小的点滴,就像破碎的心一般。
折堇看了看站在眼前的残月,匕首直直地穿过他的身体,刀尖滚落一滴滴鲜红。
“您没事吧,殿下?”残月艰难地回过头,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朵微笑。
恒洛彻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震惊了,连忙抽回匕首。
没有了支撑,残月就直直地往地上摔。折堇见了,连忙将他抱入怀里,用手温柔地擦掉他唇角的鲜血,眼中满是疼惜,“傻瓜,干嘛替我挡?你以为我会躲不过吗?”
“殿下……当然躲得过,但但是……殿下不……不会躲。”残月在折堇耳边说,声音轻得不认真听根本听不出来。
折堇眼底是闪过一丝悲伤,的确,他方才不想躲,如果彻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那麽就可以解脱了,可以不面对这无法面对的场景。
可是,现在想想,实在太意气用事,如果他死了,谁来保护彻呢?所有人一定都会竭力想除掉彻,那不是得不偿失了。
恒洛彻呆呆地看著折堇,看到他眼底的悲伤时,心里却泛起浓浓的嫉妒,原来在他心里,一直藏著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现在他怀里的人。自己果然是太天真了。
恒霄霁知道恒洛彻已经撑不下去了,就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他力量。
而这一切恰巧让折堇看在眼里,脸色立刻沈了下来,抱起残月往外走,淡淡吩咐了句,“把彻带回去,恒霄霁欺君犯上,将之乱棒打死。”
话说完就有好几个武功高强的杀手飞了出来,只三两下,就把恒洛彻他们制住了。
恒洛彻看著那些人拿著手臂粗的铁棍往恒霄霁身上砸,忙替他求饶,“折……不,恒若白,你不能杀他,要杀就杀我。”
折堇停顿了一下,微微侧过身子,看著他,“你舍不得他?”
恒洛彻现在也顾不得什麽了,就冲著折堇大喊,“没错,我舍不得他,如果他死了,我就陪他一起死。”
折堇深深看了恒洛彻一眼,明白他是认真的,虽然心里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如此,於是就下了命令,“停,将他关在这里,在找御医来替他看看,别让他死了。”说完,再不想听他说任何话,脚步一点,就飞了出去。
恒洛彻最後看了眼恒霄霁,也被强行带走了。
折堇带著残月到了曦语殿,就把他放在床上。
虚设也正好赶到,看到残月的伤势,也顾不得礼节,立刻走到床边。
折堇自动退到一旁,手却紧紧握著残月的,一只手替他抚平额前的发。
虚设也不磨蹭,拿出器具,立刻替他疗伤。
中途有一两次残月疼得叫出声来,折堇就紧紧握著他的手,用衣袖擦掉他额前的汗。
每当这时,残月都会对著折堇淡淡一笑,用虚弱的声音说:“如果殿下能一直对残月那麽温柔,那麽残月死也甘心了。”
折堇心里微微一震,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别说什麽死不死的,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才行。”
残月点了点头,“只要殿下要残月,残月会一直留在殿下身边。”
伤口包扎好之後,虚设就用了些药让残月能睡得舒服点,之後就走了。
而折堇则是看著窗外发呆,想著今晚的事,眼泪就忍不住溢出眼眶。
你恨我吧?彻。我知道的,你一定很恨我。但是,这样也好吧。反正都已经这样的。如果不能再爱我,那就恨我吧。
不过,不管怎麽样?我都绝对不可能放开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拳头大小的心脏,装不下的爱恨
恒洛彻一被带回南苑的房间,房门就关上了,甚至没有点灯。
黑暗渗进身体,心里的那一份悲凉更甚。
原以为折堇,不,是恒若白,原以为他会来,可是却只是把他一个人关在这里。难道是陪著残月吗?想到折堇那时心疼的样子,恒洛彻的心也忍不住痛起来。
不,恒洛彻摇了摇头,为什麽还要想著他?他一直在利用自己,那些柔情,那些暧昧,那些亲昵全部都是假的。
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自己,每一次亲吻,每一次占有,每一次微笑,全部都是有目的的。
一想到这些,恒洛彻就觉得恐怖,怎麽会惹上这麽可怕的人,在温柔之下有著这麽狰狞的面容。
泠冽曾问他,会恨恒若白吗?他曾经回答不会。但现在的回答,应该是会吧。
他恨恒若白,很恨很恨,恨不得拉他一起死。不是因为他夺走了他的江山,而是因为他骗走了他的心。
一片真情却换来虚情假意。
曾以为不管他做了什麽事,都可以原谅他,包容他,但如今才发现太天真。
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人可以决定的,不是说不恨就可以不恨,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
他在牢门前说的那几句话,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每次来送饭时,都是只开了一个小缝,从外面将食物塞进来,立刻又关上。
而每当这时,恒洛彻也只是睁了睁眼睛,然後又闭上睡觉,丝毫不在意这些事。
这天,门从外面被打开,恒洛彻睁开眼睛,一直处於黑暗中的眼睛受不了强光的刺激,又再次闭上眼睛。
“这几天过得怎麽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恒洛彻睁了睁眼,适应了光线之後,抬头看著进来的人。
依旧穿著便服,依旧美丽非常,只是,恒洛彻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更不是自己所爱的那个人。
自己爱的只是他装出来的人,是不存在的人。
“你来干什麽?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恒洛彻冷眼看著他。
恒若白(以後就这麽叫了,大家知道就行)走到恒洛彻面前,看著四周摊著的饭菜,蹙眉,“这些天你都不吃东西吗?这样身体会熬不住的。”
如果是以前,恒洛彻一定会很高兴,但现在,怎麽看都觉得是虚情假意。他冷冷地看著恒若白,“我死了你不是更高兴,也少了後顾之忧。”
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酸涩不断从里面涌出,蔓延在身体各个角落。
知道彻会恨他,这几天也一直在想再见面时该以怎样的方式对待。他努力想维持当初的感觉,却被恒洛彻一次一次地弄僵。
恒若白慢慢在恒洛彻面前蹲下,想抚摸他的脸,却被躲开。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我知道你恨我,但就因为有爱才会有恨不是吗?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了,我们再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知道吗?”恒洛彻看著恒若白,眼中是无奈与痛苦,“人的心脏就只有拳头般大小,那麽小的地方,能装得了多少东西呢?装了爱,就装不了恨,装了恨,便装不了爱,但如今,我的心里却装满了这两种情感,它们互相争斗,就快把我撕裂了。”
恒若白不知该怎麽应对,只得沈默。
恒洛彻却依旧在说:“我觉得你很自私,给了我一个这麽美丽的梦,让我沈浸其中,让我误以为那就是我全部的世界。但我忘了,梦终究是梦,总有醒的一天。醒来之後的现实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地狱,没有经历过天堂,不会觉得地狱有多可怕。但如果是从天堂坠入地狱,那样的落差,比世界上任何一种刑法都要残忍。对,就如你说的,这不过是你报复的方式,但如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该算了吧。算我求你,杀了我吧,让我解脱。”
听到“杀”字,恒若白就一阵战栗,他想死,为了躲开自己,他宁愿去死。
恒若白一把抱住恒洛彻,大喊:“不可能,你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准死。如果你敢寻死,我会让柯芷姬生不如死。”
恒洛彻身体微微一震,惨淡一笑,“那你想怎样?”
恒若白紧紧抱住恒洛彻,在他耳边说:“爱我,彻,像以前那样爱我。我只想你爱我,另外什麽都不要。”
“我爱你。”恒洛彻的话让恒若白欣喜,只是还来不及高兴,就听恒洛彻说:“我从来没有这麽爱过一个人。但人与人之间不是只要有爱就可以的。我还会像以前那样爱你,但却永远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对你。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心里就好,我会好好抑制心里的爱,因为我抑制不了爱,也就无法抑制恨。我怕我会做出让自己後悔的事。”
恒若白放开了恒洛彻,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付诸行动的爱吗?我做不到。我要我们像以前一样,什麽都不准变。”
“你明明不爱我,为什麽就是不肯放过我?”恒洛彻抬头看著恒若白,“你要求的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为什麽会做不到?”恒若白说著扯掉自己的衣带,上衣滑落,露出白玉般滑腻均匀的身躯,“你明明很喜欢的不是吗?难道你对这具身体已经唤不起欲望了吗?”
恒洛彻冷笑,“所以你要我做你的性奴吗?随时随地,只要你需要,我就要满足你吗?”
恒若白一愣,最终还是穿上了衣服,脸色变得很难看,“性奴吗?原来你就是这麽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啊。不过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管你怎麽想,你都是我的,只要我还活著,我就不会放开你。”
说著,回头就走,走到门口时吩咐,“泠冽,去弄点吃的来,然後看著他吃下去,要是不肯吃,就给我强灌。”
“是的,殿下。”泠冽跪下领命,他的伤已经好多了,虽然潮汐不让他下床,但他还是不听劝,偷偷跟著恒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