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正想上前教训人,突然被人挡住去路,眼睛都欲喷出火来。
“让开!你吃饱了撑的慌!胳膊肘向外拐?”
瑾瑜脸颊的肌肉,在皮肤下暗动了几许,忍住刘立当街喝斥自己的委屈,低眉沉吟道:
“你同他计较什么?有失身份。”
一句话,两个人听了,截然不同两种状态。
乞丐闻言,简直心花怒放,更在原地转起了圈圈,含情脉脉望着瑾瑜。
“你真好……我们才刚认识,你就肯为我求情。假如今后我们感情好了,你岂不是……呀!在下什么也没有瞎想!”然后捧着脏兮兮的脸颊,很是陶醉。
刘立原本看着他的样子,就已经很倒胃口,现下他这般作态,更让一向爱美又虚荣的刘立,忍不住嘴角抽搐,眉尖狂跳,一副“跟这种人理论,真的很没有格调!”的表情。
于是他拉起瑾瑜就要走,恨不得赶紧离开此地。
哪知乞丐却死死抓住瑾瑜的衣袖,横竖不让瑾瑜迈步,绿豆似的小眼睛,满怀希望地盯着瑾瑜,眼底的爱意,竟毫不掩饰又热情如火。
“我可喜欢你了。我们做朋友吧?”
瑾瑜被他邋邋遢遢的手拉扯着,不怒也不恼,直视他,苦笑一下,眼神既落寞又迷茫。
“你喜欢我什么?我们又不熟。再说我长得这么丑……”最后一句,说得那样哀伤又自卑。乞丐愣了,痴痴望着他,拉着他衣袖的手,暗暗松开,收回来,在身后的衣服上擦擦,立正站好,表情木楞又呆愕,吞吞吐吐道:
“可是我好喜欢……即使你长得再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你的心,不是你的皮相。话说回来,原来人世间……你这种长相算丑的?那什么样的长相才算漂亮?”
刘立在一旁,听着“呵呵”直笑,“当然是本少爷这种。”
乞丐瞪着比芝麻稍大一点的眼睛,认认真真望着刘立又许久,终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不行,好丑!”
“你说什么?!”
“可不是么?目光不正,其身必邪。你心术不正,长得再好看,也难得到真爱。”
“你!”刘立这回像是震怒了,瞪着真心实意说这话的乞丐,冷笑出声,“呵!你怎么知道我得不到爱。你当我身边的人是假的吗?”说罢,一把将表情呆滞的瑾瑜,拉至胸前,朝对面乞丐笑得忒坏。
“他?”乞丐不敢置信地指着瑾瑜。
刘立道:“可不是么?就是他——你刚才急着表露心意的心上人。他现在可爱我爱得紧着呢。我什么时候想抱他,他都会主动张开双腿,等着我干他。你都不知道他在我身下叫得有多浪……又骚又带劲!”
“刘立!”瑾瑜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微微一闪。眉头轻颦一下,忽又瞬间舒展开了,“我们走吧。”说完这句话,瑾瑜长长缓过一口气,像是疲惫到了极致。
刘立看着对面乞丐望着瑾瑜走开的背影,渐渐露出失望又挫败的表情,刘立就像一只胜利的斗鸡,脸上悄然爬上一抹得意的笑,仍不解恨地,又对那失魂落魄的乞丐道:
“他刚才说他自己长得丑,那是反讽,你懂么?意思就是你长得太邋遢,太挫了!配不起他!你给老子滚远点!扬州第一美人也是你肖想得起的?笑话!找个地方撒泡尿洗洗干净再来追求吧,猪!”
说罢,骄傲不已地打开折扇,瞥了一眼备受打击的乞丐,转身追上瑾瑜,有说有笑地并肩走了。
乞丐很伤心,躺在扬州城外古榕树下,拿着一朵快要枯萎的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你又在这里做什么?我的镜子你要回来没有?”
乞丐霍地一下坐起身,“镜子我送给心上人了!”
“你……”那人忍了又忍,“那是我的镜子!又不是你的!你怎能拿去乱送人?没有了镜子,我如何找儿子?”
乞丐使劲吸回鼻孔下长长一条鼻涕,喉结‘咕嘟’滚了一下,咂咂嘴,“有点咸,味道还不错。”忽又泪如雨下,“你别提你儿子了。我害了相思病,又被人家抛弃了。都是月老那家伙!当初我被玉帝贬下凡间,他跟我说:‘去吧。凡间很好玩的。而且我有偷看过你的红线,是系在凡间哦。对方还是个大美人呢……’”
“他那是安慰你的,你也信。”
乞丐在地上打滚,“就是因为我一直信,所以我才一个妖怪都没抓!谁叫我是天庭最单纯的一个。你要知道,当年玉帝给我赐的名,可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给我找着了儿子,我就和龙王一起上天庭,给你向玉帝说情,行不?”
乞丐泪眼婆娑地望向他,“可我现在不想回天庭了。我爱上了一个人……”
“呵!可他爱你吗?”
“他嫌我长得不够好看。”
“那不就结了。这种事要两情相悦的。”
“我要换凡胎!”
“你疯了?!”
“我就要换!你帮我换!”乞丐斩钉截铁。
“我还跟着你一起疯不成?这是触犯天条的。”
“那你当年私自下凡玩耍就不算犯天条啦?到头来,你一点事儿都没有。我却落得如此下场。找不着你,是我一个人的过错吗?”乞丐泪眼婆娑。
“……总而言之,我不帮你换。”
“那我就不帮你找儿子!”
“你……!我自己去找!”那声音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河岸边的小石头刹时被淹没了。
乞丐大叫:“你还往上走?河水都漫上来了。刚才还只到脚边的,现在都到腰了!”
那东西又只好退回去一些,沉默了半晌,“……你看我也没用。我又不是阎王,哪能说帮你换凡胎,就帮你换。”
乞丐一看有门,绿豆似的眼睛,精光四射,“谁说你没有凡胎给我换?前几年,你不是捡了一个?哎,别跟我说:‘你没有’。我每回去龙宫,都可以看见你抱着他,一次次念叨:‘要是儿子在身边,也该这般大了。’那娃娃落海的时候,横竖也才五六岁的年纪,早该死了。你硬是用鲛人泪喂他对不对?让他跟活死人似的,只知道睡,却还晓得长身体。要是给阎王知道你私扣……”
“哎哎哎,好了,我怕了你,我给你换,行了吧?”
“嘿嘿嘿嘿……”乞丐的绿豆眼眯成一条线。
“唉……横竖都是咱俩造的孽。已开了头,就结不了尾。你一定得帮我找到儿子啊……”
“放心吧。哎,你真啰嗦。快滚回去,我快被你淹死了!”
十年前,还是那一日。
刘立与瑾瑜祈福归来,各自回房。
晚上就寝,奶娘给刘立掖好被头,提灯离去。
刘立累了一天,很快睡去。
梦乡正甜,胸口上重重的,好像鬼压床。
“嗯……”小刘立渐渐喘不过气,揉揉眼皮,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一只白花花,毛茸茸的动物,蹲坐在自己胸口的被子上,眼睛弯弯眯着,好像在笑。身后的大尾巴似一撮盛开的雪白鸡冠花。
“噢……”小刘立惊叹不已,“好漂亮的猫猫。”
“你才是猫。呆笨猫!”那玩意嗤了一声,高昂起头颅,很是不屑,“我是神仙!你今天不是去祈求,保佑你哥哥平安吗?”
小刘立‘哧溜’一下坐起来,望着他道,“你真的是神仙?”目光炯炯有神,“那我哥哥的病,会好起来吗?”
那玩意被他吓了一跳,在被子上滚了几圈,爪子乱扒又重新站起来,非常不满自己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害得失去平衡,大尾巴伸到小刘立红扑扑的脸颊边,挠了挠他的痒痒。果然听到小刘立抱着它的毛绒尾巴,“咯咯咯……”欢笑不已。
狐狸眼睛一弯,邪魅一笑,“他好不好得了,就看你的心够不够实诚咯?”
“我很诚心的!”小刘立天真地一把搂过狐狸,下巴枕在他毛乎乎的脖子上,肉肉的小脸,都压扁一块,“大神,你教我怎么做吧?我一定不会放弃的。我很爱我哥哥的哟!”
“哦?是么?”狐狸笑眯眯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爱’吗?”
于是,夜半三更,寂静无人时,小小的刘立,提着一盏摇曳的油灯,在漫天风雪中,捂紧身上的披风,跟随一只雪白狐狸的浅浅脚印,来到了秦淮河岸,一处靠海的悬崖边。
由于天寒地冻,秦淮河的水都结了冰。只有这处悬崖临海。寒风中,浪花如冰刀拍岸,时时刻刻击打着崖下的岩石,悬崖上头的风,更是吹得人睁不开眼。
小小的刘立,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手中抓着的油灯,很快被吹落下悬崖。那油灯内星光点点的火苗,遇到深黑色的海洋,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是不怕的,双手紧紧捂着胸前吹得呼呼作响的红色小披风,转头问狐狸。
“这里真能叫出鲛王吗?”
狐狸笑道:“那当然。我听说前年发大水,鲛王弄丢了儿子。所以每当月圆之夜,鲛王便会从海里浮出水面,在此啼哭,祈求再见儿子一面。你大声叫他,说不定他听见了,以为你是他儿子,就赐你眼泪回去救哥哥。”
小刘立皱眉道:“可我听教我学问的先生说,鲛王的眼泪都会化为珍珠。和你说的不一样。”
狐狸哈哈笑了几声,眼睛狡黠又邪气,“你家先生那是骗你的!你想想,他收了你爹爹的钱财,来教你读书。不装作很有学问能行吗?你若不信,叫鲛王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小刘立眨眨眼,嘴角一翘,“这个主意好。谁撒谎,马上就知道了。我看你长得也不像神仙。庙里头的菩萨都是一脸慈祥,哪像你尖嘴猴腮的,还是个动物。你是猫还是狗?”
狐狸呲牙一怒,尾巴一扫,“你给我下去吧!啰嗦的小鬼头!”
“啊——!”小刘立脚下一滑,摔下了悬崖。
狐狸尾巴捂脸,蹲坐在悬崖上的姿势,既妩媚又优雅,“哼,你去给鲛王做儿子吧!本大仙是狐狸!”说罢,身形一旋,变成了小刘立的样子,高高站在悬崖上,冷漠薄情的眼,学不来刘立原先的神态。
与此同时,深黑色的海面,忽然泛起一道金色的光。
狐狸惊奇地朝那处海面望去,由于太黑,什么都看不真切,依稀像是有一尾金色的大鱼,在海里弄潮。它亮色的背鳍在水面上显了一下,又很快沉入了海底。
刘立原本今天心情很好的,也不知怎的,就因为刚才街上遇见那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