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一哽,在桌下扭着帕子,满脸羞愤地轻咳一声,转头轻喊,“芬晴,扶我回房去换身衣服,不当心洒了些汤汁。”
说完,便在婢女的搀扶下,转身出去了。
成蕙和苏换低头默默喝汤,剩下两个姨娘默默幸灾乐祸。唉唷生个儿子就不得了?叫你嘴贱献媚去招惹这大小姐,活该。
苏换心里叹气,她是看明白了,官家和他们平常百姓家,说来也是换汤不换药,妻妾争宠嫡庶较劲真是好沧桑。这魏之之和她二姐苏湄一样,都是仗着爹爹疼爱又是嫡出,才走得出高贵冷艳八面威风路线,但凡换作母亲卑微些,只怕也落得她原来在苏府的那般光景。
她于是想,还是嫁个布衣好。比如说霍安,他不必太有钱,也不望他当官,她甘愿自己做饭洗衣操持家务,只望他以后不生二心。
这么一想,心里忧郁起来,未来那么长,万一以后霍安生二心怎么办?
因着魏之之这么一顿呛,这女眷一桌顿时气氛冷清。魏之之一直低头吃菜,也不知在想什么,看着面色阴阴的,成蕙苏换偶尔小声说几句话,都不敢去招惹这大小姐。
屏风那边,隔壁一桌的男人倒是各种欢快,举杯邀酒不亦乐乎。那魏弦和成临青原本就是有交情的,又是武将出身,性子不比文臣那般拿捏,倒是豪爽,忽然朗声说,“永荣是吧?你这箭法是跟谁学的?”
魏之之手里筷子一顿,一股无名火冒起。
永荣永荣,那个小心眼死男人,非但没整着他,反倒让爹爹对他另眼相看了,气死人!
于是她猛然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成蕙好奇道,“咦之之你做什么?”
魏之之不理她,起身走去,绕过屏风,脆喊了一声,“爹爹。”
永荣原本正要回敬魏弦一杯酒,手一抖,洒了大半酒出来。
魏之之冷笑,心里好得意。你装,继续装,每次都人前装得老实温厚,人后却阴险恶毒从不留口德,老子一定要把你真实面目逼出来。
于是她袅袅婷婷去执酒壶,乖巧笑道,“爹爹,我来给成伯伯斟杯酒。”
成临青忙说,“这不敢当不敢当。”
魏弦觉得吧,他这别扭女儿难得这么乖巧,高兴极了,大手一挥,“这有什么不敢当,咱们这私人相聚,聚的是朋友,之之给长辈斟杯酒,又有什么不可。”
魏之之便端出娴淑模样,笑微微为成临青斟酒。成临青笑两声,也坦然受了,举杯示意,仰头饮下,魏弦也兴致勃勃举杯相陪。
魏之之用眼角瞟一瞟局促不安的永荣,又娴淑笑着和她爹说,“爹,你素来教导女儿,人无本事无能安身立命,我今儿倒是开了眼界,这几位马帮老板,是真有本事,想来也都是海量……”
魏弦顿时被撩拨得兴高采烈,“那是,男人没个酒量,好意思出来混么。来人,再提两坛子好酒来!”
魏之之目的达到,又要不失分寸地保持她大小姐体面,于是向成临青微一欠身,“爹,你们慢慢喝,女儿告退了。”
说完,袅袅婷婷地走了,心里又一阵得意,她这爹出身军营,豪饮那不在话下,遇上高兴,更是巨豪,她还不信她爹饮酒,那几个人不作陪。
哼,永荣?醉死你个阴险小人!
不想,魏大小姐这不着声色的报复,连累得蔡襄霍安也好崩溃,魏弦和成临青都是好酒量,他们自然得陪,陪得要吐啊。
永荣脸先是喝红,继而喝白,蔡襄知他酒量不好,便趁着魏弦和成临青喝酒,偷偷让永荣尿遁一番,先避避,以免在都尉府里失了体面。
恰在这时,魏弦忽然问蔡襄,“蔡襄,开春咱们保宁军中要进一批军马,年前就已报备了,你们什么时候有好马?记着,要绝对的好马,当年我是驻守过边境的,好马孬马骗不过我。”
蔡襄一听,和霍安顿时两眼发亮精神抖擞,要真能攀上保宁都尉这条路子,以后他们的马不愁销啊,还定能卖出好价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于是二人顿时觉得,上午莫名其妙一场恶打,不算什么,真不算什么,让这魏弦高兴高兴也无妨。
这时的永荣却没有他们那么高兴,他觉得好难受,头也痛,胸也闷,心跳得嘭嘭响,两条手臂软得跟面条一样,抬都抬不起。
正因为手臂软,夹菜都发抖,他觉得丢脸,没怎么好意思吃菜,只好一顿空腹生猛喝酒。他觉得吧,他真心要被那魏之之搞死了。
问了侍卫去路,他便迷迷糊糊摇摇晃晃,往花园深处去了。
走到一丛假山时,他实在忍不住了,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假山便呃呃干呕起来,因为没吃什么菜,只呕出一股发酸的酒水,满额滲出冷汗来。
正头昏眼花,忽然耳边听得断断续续的女声,“……小姐……方才舒兰表小姐让人来传……说是邀请小姐下午去看暖房里的兰花……”
另一个女声冷哼,“兰花有什么好看,长得跟草一样,说我头痛,给回了。下午我留成蕙她们在府里玩花牌。咦,我的手炉呢?明翠,快回去给我拿,丢房里了。”
永荣一听这个声音,就好想撞假山。
冤家他大爷的就是路窄啊。
于是拼尽最后一点清醒,急忙往假山后躲。
不料吧,这都尉父女扭曲,连他们家的假山也扭曲,两丛假山中间是个贯通的洞,他这么转身一靠,不想身子靠空,猛然失重,跌跌撞撞扑了出去正挡道。
魏之之原本在低头理自己的裙角,站在原地等明翠回房去取手炉,不想听着假山处有动静,警惕地道,“谁?”
话音刚落,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就扑了出来。
她定睛一瞧那人背影,脸就黑了。
永荣正晕着,好不容易把自己站稳,努力睁大眼瞅瞅天又瞅瞅地,觉得都尉府的地形好复杂,这条路见着好像来时路啊,这么想着就一个转身,然后……
然后他就被雷劈了。
魏之之大小姐就像一个噩梦,永远挥之不去。
这个噩梦她还会说话,各种打击报复鄙视不屑,“哼,什么人就什么量,小人吧就是小器量。喝这么点酒,就丑态毕露了。”
永荣摁摁跳痛的额角,不想去招惹这个狗屎大小姐,转身就要走。
不想魏之之对于他不鸟她,十分愤怒,在老娘的地盘你还翘尾巴,非砍了你尾巴不可!
于是断然一声娇喝,“走马的,给我站住!”
永荣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眼前都在冒星星,一股酸酒直冲胸臆,倒是点燃了他憋闷已久的一股怒火。
猛然一转身,红着眼盯着魏之之,摇摇晃晃,“魏小姐……你这样糟践我,开心吧?”
魏之之嫌弃地看他一眼,别开脸冷冷淡淡道,“不开心。因为糟践得不够。”
永荣干呕两声,魏之之往后一退,皱眉道,“你滚开滚开,满身酒气好难闻!”
不料酒劲上头的永荣却摇晃着,往前走了两步,“……我也想滚的,可滚哪里都能碰上你……我真是好倒霉好想死……恨不能踩泥人一样踩了你……”
魏之之花容失色,瞪大了眼。看吧看吧,她就说这个男人老实温厚全是装的,一没人就说恶毒真心话,一时气得乱抖,“来人,把这个混蛋丢去喂狗!”
永荣哈的笑了一声,又往前走两步,“我谢谢你给我个痛快……”
魏之之往后一退,便背抵假山了,冷冷硬硬让她心头发慌,只想明翠怎么还不回来,又见这小人醉得厉害,怕他横来,便赶紧要开溜。
永荣一巴掌拍在假山上,右臂撑着假山,挡住了她的去路,魏之之赶紧又向另一边溜,不料永荣左臂一撑,又挡住她去路,醉醺醺地将她圈在中间。
魏之之又气又急又羞,永荣虽然模样秀气,但身长结实,他这样圈着她,实在让她压力很大,半垂脸庞不敢看他,两手紧捏裙子努力镇定,“你让开,这是都尉府,由不得你撒野。你敢碰我一根头发,我爹……”
不料她话还没说完,永荣冷冷嗤笑,“……就你……这模样,给钱我也不碰……”
魏之之怔住。
蓦然抬头,含着眼泪猛甩他一巴掌,“无耻!”
这一巴掌打得永荣怔了怔,胸中又一阵翻江倒海,酒气猛烈往上冲,眼前一片一片的发黑,只觉得眼前这姑娘好眼熟,咦咦咦是哪个?
魏之之真的要哭了,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欺侮她,于是顾不得仪态,头一低腰一弯,就要从他臂下钻出去。
不料那小人醉醺醺地伸臂一捞,将她捞回来往假山石上一按,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迷蒙地盯着她看。
魏之之紧紧靠在假山上,头上发簪一抖就歪了,一半乌发散落下来。
永荣眨眨眼,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总是瞧不清这人是谁,不过额如白玉发似乌云,总似在哪里见过。
魏之之好惊恐,完了完了,这人借酒撒疯,喊人吧喊人吧,顾不得名节了。
正要放声大喊,不料那永荣沉沉一笑,垂头便往她额头柔柔印上一吻,“……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额头好看……”
魏之之呆住,全身僵直。
她她她,都尉千金,居然被一个臭走马的阴险恶毒的还醉酒无赖的小人,给轻薄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身上一重,那永荣竟然软成烂泥倒在她身上,醉得不省人事。
魏之之完全被雷劈,这个人的下巴抵在她额头上,隐隐有些扎人,她羞愤难当,赶紧伸手去推这堆烂泥,可是好重好重啊。
不想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忙乱中扭头一看,好崩溃。
明翠小婢女脚下滚动着一个小手炉,站在那里惊得面色煞白,指着他们抖抖抖,“小小小姐……你你们闹哪样……”
魏之之终于奋力推开烂泥,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也没去细看,狼狈地跑了出来,正要说话,不想明翠又跳脚叫,“血血血……”
魏之之转头一瞧,哦她的天,由于她太用力,导致身上那堆烂泥往后砸在对面假山上,很不幸地撞破后脑,耳背后流出鲜血来,蜿蜒入脖颈,而他浑然不知,软软地顺着假山滑倒在地上。
明翠回过神来就吼,“来……”
没等她人字出口,魏之之已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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