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人都以为儿子不忠不孝,然,儿子不过是为父王鸣不平,儿子问心无愧。”
“为了本王?”
“为了本王便将本王软禁了,为了本王便将前来王府的钦差软禁了,为了本王便能与云王勾结举兵造反,为了本王便能与大郑太子牵扯不清……”缓缓推开伏在手背上的头,靖王捏着岳贤的下颌,含笑问,“贤哥儿,你当真是本王好儿子!然……”
“你可曾问过为父,为父想要的是什么?”
“无需为自己的贪欲灌上如此堂皇的理由……”
“想便是想,不想便是不想,岳家人在岳家人面前无需那么虚伪。”
“贤哥儿,你幼时为父便与你讲过,想来你已经记不得了,今日为父便再与你说上一次,信不信由你。”
“为父从来没想过那个位子,来北扬州做藩王是为父于元清宫御书房内跪了三个时辰自请来的,不是你皇祖父不给,是为父不要。”
“若你当真只是为了为父鸣不平大可罢手了,为父自会在皇上跟前儿保你无事;便是你只是出于自己的贪欲,为父也劝你趁早罢手……”
“莫看你比皇上还要年长两岁,然,你绝不是皇上的对手。”
“皇上,那是父皇手把手教出来的,你差得远了……”
无论此番话语对岳贤造成了多大的冲击,靖王脸上始终含着笑,便如同寻常人家与爱子闲话家常的慈父一般。
靖王世子的唇紧抿着,沉默地看着靖王,有不甘,有愤怒,亦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父子二人沉默地对视了约莫盏茶的功夫,靖王世子撩起衣袍,缓缓起身,转身出了竹楼。
颀长健硕的身影披着软甲,背挺得笔直,略显低沉地声音带着决绝飘入竹楼:“父王,你总是说我比不上八皇叔,儿子便将那把椅子抢过来证明给你看,给天下人看,靖王岳灿的儿子才是最出色的。”
捏着白瓷酒盏,缓缓啜了一口,靖王自嘲地笑笑,轻声低叹:“傻孩子。”
不期然看了一场大戏,沈澜清抬眼看向岳煜,以眼神相询——陛下,怎们办?
缓缓掀起唇角,岳煜握着沈澜清的手,贴在他耳侧,低笑:“娘子,莫勾引为夫……”
“为夫可不想在这与你打野战给二伯父和三哥听。”
“……”沈澜清兀然翻了个白眼,哭笑不得道,“陛下,您真是……”太无耻了。
或许是心意相通时日尚短,默契还在时灵时不灵的阶段,这次君主似乎并未听出沈卿的未尽之意,只是捉着沈澜清直接自竹楼楼顶上跃到二楼回廊,大喇喇的入了靖王所在的房间,含着笑意问:“三哥,可要跟我一起去河对面住上些时日?”
久不相见,于如此局势下再相逢,兄弟二人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生分。
听见岳煜的声音,靖王并未露出半分讶色,只慢条斯理地抬眼,举杯,轻笑:“自然要去,否则这戏如何继续往下唱?”
“那便劳烦三哥了。”
“自家兄弟,无妨。”靖王缓缓起身,目光在岳煜与沈澜清相握的手上打了个转,挑眉看向沈澜清,意味莫名地盯了须臾,自袖中摸出一个寸许长的殷红色玉葫芦,缓声道,“早些年从逸王叔那淘换来的,本王随身把玩了多年,听闻小沈大人酷爱美石,本王便借花献佛将这玩意儿送予小沈大人了……”
“一作赔礼,二作见面礼,切莫推辞。”
“……”极品的血玉,便是在奇葩师父那里也没见过几件比这还好的物件。
东西是好东西,然,沈澜清怎么都觉得若是接了,怕是会烫掉手心两层皮。
见沈澜清迟迟不肯收,岳煜索性代他收了过来,还稍显不满的抱怨了句:“三哥可真是会算计,便宜你了。”
“呵!”靖王愉悦地轻笑,抬手示意愣呆呆盯着沈澜清与岳煜发呆的憨娃帮他收拾行囊,“八弟且先别跟三哥这儿犯小心眼儿,还是趁着岳贤那臭小子去找萧南北,咱们赶紧带上二伯父逃吧。”
“……”虽说不想,沈澜清的嘴角还是剧烈抽搐了一番,自做了御前侍卫,时常伴在君侧,他倒真是大开了一次眼界。
且别说人前这岳家的皇上王爷如何,人后个个都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吾君与靖王这诡异的重逢模式令沈澜清似懂非懂,他却也没多嘴去问,见靖王当先出门拐向了右手那间屋子,便也紧跟着吾君跟了过去。
虽说好吃好喝好享受,然,被软禁了近半年,乍见岳煜与沈澜清来救他,饶是淡定如睿王却也不禁露出了些许喜色。
睿王与靖王皆是普通身手,平日里行军打仗是够了,然,想要于这亲王府里悄无声息的逃走却十分有难度。
此行出来未带剑卫影侍,自然也没有贴心的苦力,岳煜看了沈澜清一眼,皱了皱眉,有些不甘愿地道:“沈卿背着三哥,朕背着二伯父,走吧。”
“呵!”靖王失笑,摆手道,“不必,憨娃背着我,你背着二伯父,小沈大人在旁护卫便可。”
“不妥,还是臣背着睿王吧。”
“且莫争了,陛下不会允的。”
“正是,本王也难得有机会爬一次天子的背,小沈大人且莫在这儿拆台……”
三言两语的争论尚未出个结果,岳煜便直接夹起睿王跃出了竹楼。
想起吾君那路痴的程度,沈澜清也顾不得君君臣臣的那一番规矩,忙不迭纵身跟了上去,将欲要往王府前院走的帝王扳回了后院东墙的方向。
出府出人意料的顺利,然,一行五人才将过了城墙,几下急掠,入了落霞山尚未来得及缓上几口气,便见一青衣剑客自树上翩然而落,负手拦在小径正中,悠然道:“靖王可以带走,睿王必须留下。”
67、百招之约 。。。
剑眉朗目;发乌如墨;道袍随风猎猎作响,来人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只有那一双沉淀着沧桑的眼显出了几分违和。
青衣剑客随意地站在小径正中,云淡风轻地看着呆愣的五人;缓缓勾起了唇角:“没听清?”
“那老夫便再重复一遍,靖王岳灿可以带走;睿王岳昕必须留下。”
声音是萧南北的无误,沈澜清四人愈发震惊。
关于萧南北;四人均是只闻过其声未见过其人,曾根据传说想象过萧南北的模样,无论宛若谪仙也好;恶如修罗也罢;他们想象中的那个人一直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抑或是个有些凶恶的糟老头儿,再或是个有些不靠谱的怪老头……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变化,那萧南北都该是鹤发童颜的,谁知……
好一个仙风道骨的妙人,岳昕含着笑如是默叹。
果不其然,玄天教出来的人都是带着仙气儿的,岳灿眯眼仔细分辨着萧南北的眼尾,开始计划过些日子要去玄天教好生拜访一番。
玄冰真气的驻颜效果不错,不知四十年后沈卿是否也能如此……岳煜面无表情地将思绪拐在神奇的方向飘着,倒也没忘开口相问:“萧南北,萧前辈?”
“正是老夫。”萧南北好脾气地答。
麻烦了!
初见本门传说人物的惊喜瞬间消散,沈澜清脑子里只剩了这三个字。
有萧南北在此拦着,这睿王十有八九是带不走了,但是,吾君多半会不甘,想必不会轻易放弃带睿王走的打算。
平复了一下思绪,沈澜清侧身轻移,维护之意丝毫不做掩饰,直接挪了半步反挡在了君主身前,对着青衣剑客稽首而拜:“玄天教派第五十一代弟子沈澜清见过萧师伯。”
萧南北也不急着动手,见沈澜清要与他认同门,便十分配合地挑眉问了一声:“你师父是哪个?”
“回萧师伯的话,家师郑当闲逸之。”
“小师弟啊,难怪……”我玄天教的弟子会跟岳家人搅在一起。
萧南北轻叹一声,目光扫过岳家三只狐狸,最终定在冷眼盯着他的岳煜身上,“你是岳暤的儿子?”
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调。
岳煜微微颔首,无声默认。
“难怪跟块冰坨子似的,让人看着眼熟……”萧南北眼底浮出了几分笑意,然,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四个人都有些头疼,“好了,认亲结束,便是同门师侄故人之子,老夫也不会手下留情。”
“要么留下岳昕,要么一起留下。”
“……”清晰地感觉到了君主身上散发的怒气与战意,沈澜清又错了小半步,将大半个身子都拦在了吾君身前,恭恭敬敬地问萧南北,“师伯,澜清能否问您个问题?”
“问。”
“师伯因何非要留下睿王?”
“还人情。”
“……”这下连那侥幸的十之一二的可能也没了,萧南北还人情的时候是不容任何人扰乱的,睿王指定是带不走了。
沈澜清垂眼,皱眉:“这可真是让人为难,按理说澜清是该听从师伯的吩咐的,然,君命又不可违……”
“沈卿,让开。”强势却不失温柔地将人自眼前扳到了身侧,运转至极致的内力涨得玄色衣袍鼓胀,岳煜面无表情地盯着萧南北,冷然道,“萧前辈,百招之约可还作数?”
萧南北自四十年前开始独步武林,一身功夫除了几个行踪不可察的老怪物外,可谓是天下无敌。
当年,因为云七郎,萧南北欠下人情无数,又是个欠下人情便必须要还清楚了才能舒坦度日的性子。
一时间,凡是稍微成点规模的江湖纷争便能见到萧南北从中插上一脚,萧南北行事颇为随心所欲,有可能上一次纷争时才救了某美男子,这一次纷争就翻脸不认人因为个美女逼着那美男子滚蛋了,他如此倒不是唯恐天下不乱成心搅事儿,只是为了尽早还完欠下的人情。
那段时间,江湖侠士心底那一把一把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直至萧南北欠下的人情还的差不多了,江湖上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江湖纷争有萧南北插手,得了援手的一方自然高兴,然敌对之人却彻底失了还手的余地,尤其是那些个上次被救了,这次又被蹂躏了的,心底更为憋气。
于是,斗不过萧南北,不乏有人将气出在了玄天教弟子身上。
萧南北也是个妙人,肆无忌惮行事的同时还记挂着玄天教的名声。
为了不让人说他霸道、说玄天教出来的人跋扈,更为了让那些个找玄天教弟子麻烦的人失了名正言顺的借口,萧南北便放出话来:“我萧南北早就叛出了玄天教,此番行事只为早日还清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