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云七郎了,表哥。”
“也不尽然……”不动声色地旁听至此,岳煜兀然开口,“只需破了郑,没有云七郎,岳渊也有救。”
嗖然抬眼,郑璇与岳煜沉默对视,目光中说不尽的复杂。
自幼伴读,郑岳两家又似敌非友对阵多年,他们太过了解彼此,压下心底的五味杂陈,郑璇复将目光移向逸王岳昀。
他却也忘了,便是未在岳家长大,便是身上淌着半数郑氏的血,逸王终归还是姓岳的。
逸王岳昀抬手,亲昵地捏了捏那消瘦苍白的脸,温言道:“机平,这是目前最好,亦是最快的法子。”
手在袖中拢成拳,指甲印在掌心刺出些微的痛,郑璇耐着嘴里的苦意,轻声道:“再让我想想。”
再想又如何?
早已于大郑与岳渊间倾向了岳渊,再想也不过是再多片刻的痛苦与纠结。
看着那张平静而又苍白的脸,沈澜清仿若已然看入了郑璇的心底:“事已至此,仲瑾再做犹豫又能如何,不若救救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也能尽早医治岳渊。”
“九思,你可真是……”笑意缓缓蔓延至眉梢,却看不出半分喜意,郑璇抬眼看着沈澜清,似妒似怨,又似带着几分被人看透心事的尴尬与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有一条密道可直通城内,入口在都城西南二十里外,叠云山山顶的道观后院,出口便在太子府,太子的寝殿里。”
“想必世子不会让大岳将士平白去送死,以打草惊蛇给郑宸提醒儿……”沈澜清从容自若地回视郑璇那复杂的目光,含笑做着得寸进尺的恶人,“这条密道在城内理应还有其他出口罢。”
“九思着实生了一颗九窍玲珑心,比比干还要多上两窍……”唇角掠过一抹讥诮,郑璇垂眼凝视着岳渊的脸,汲取着押倒心底最后一分犹豫的力量,慢吞吞地道,“这条地道是璇负责找人挖的,曾瞒着郑宸令人在外城六合居后院那口井底留了个出口。”
76、破宫亡郑 。。。
有郑璇画下的详尽地图;郑都便成了摆上席面的鸭子。
日间;沈澜清于军前撂了话,岳煜自然十分愿意帮他家沈卿“言出必践”;既能献殷勤,又能在事后寻着借口索要福利;还能攻郑宸一个措手不及,何乐而不为?
当夜;剑鬼便腰里掖着小沈大人私下给他小药瓶带着十名剑卫自密道入城,岳煜则和他家沈卿、廉若飞以及另一位将军兵分四路;带着人马摸黑出营,潜伏到了郑都护城河边,等着落吊桥;开城门。
清冷的蓝色烟花无声地照亮了夜空;城门外,吊桥吱吱呀呀连通了护城河,低声命令,火速进城,马蹄踏着地面,齐整而又扣人心弦,然,郑都城墙上却死一般的寂静,待郑宸发现城破做出反应时,郑都城门已然易主多时,大岳将士早就不费吹灰之力地直冲入了内城。
本以为总要经过一场巷战才能直逼皇宫,却不想郑宸竟是果决到了如此地步,拦都未拦,直接将内城兵力全数撤入了宫墙,死守。
拂晓至,晨辉破开黑暗,洒下一丝光明,拂过帝王金甲映亮了雍容而又肃穆的古都。
兵围郑宫,只差墙内主人走出宫门俯首称臣,吾君便可将大郑版图彻底纳入股掌。
随吾君征战沙场,助吾君统四海,定边疆,安民生……
是他前世毕生之心愿,无奈事与愿违,无尽雄心终究蹉跎在了种种猜忌与揣度之下。
不想,前世愿,今世得偿。
即便早已摒弃了那份雄心壮志,此时,却仍抑制不住心底波澜。
抬眼凝视吾君,锋利的眉眼依旧沉静无波,神色间不显半分欣喜与激动。
毫无掩饰地目光落在脸上,有若实质。
扭头回视,不期然便撞入了那双灿若星河的眼,明净,温润,眷恋,骄傲,还有一丝激动……
他的沈卿首次如此坦诚的看他,便是在千军万马之前,敌国皇宫之下,不自觉便挑了唇角,现出一抹笑意。
笑意了若无痕,却蕴满了唯有君臣二人才懂的温柔与情意。
论城府,或许他依旧比不上吾君,然,那又如何?
温然浅笑,策马上前,与吾君并肩,抬眼望向那紧闭的宫门:“看来那些攻城车也还能派上些用场。”
“也不尽然……”岳煜眯眼看着天际愈发红艳的朝霞,平静地道,“沈卿不知,郑家人个个都是偏执的疯子,到底会做出什么,着实不能以常理度之。”
沈澜清挑眉,未置言辞,眼底终究带了几分笑意——岳家多奇葩,郑家多疯子,原来天家便没有正常的人。
宸宫寝殿,郑宸脸上不见半分亡国太子本应有的焦急抑或是盛怒,冠玉般的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笑,郑宸张开双臂,不紧不慢地命令:“更衣。”
精瘦的内侍稳稳地捧着托盘,娇柔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抬手去解带扣,虽极力佯装着平静,纤弱的手仍是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郑宸垂眼,看着唇色略微发白的宫女,轻笑:“怕甚么?”
“奴婢……”手愈发颤抖,娇柔的宫女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郑宸轻叹:“没用的东西,只会给孤添堵。”
“殿下饶命!”宫女伏地告饶,却也只换来郑宸眉心那微微一蹙,便被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妆,你来。”沉默的少年无声地现身,自黑色斗篷里伸出苍白的手,一丝不苟地帮郑宸换好了茶白色的锦袍,复又重新束了发,便垂首退至了一旁。
对着铜镜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的仪容,郑宸起身问妆:“吩咐你的事做好了?”
“是。”
“那便走吧。”抬步,不紧不慢地走向那座金銮宝殿,郑宸仿若闲话家常般轻笑,“但愿父皇没将宫中密道告诉郑璇,否则,今日孤便只能留在这宫中做一个宁死不降的刚烈太子了。”
“妆不会让殿下死。”
“孤不在乎生死,但若不能拉着郑璇与孤共赴黄泉,孤死不瞑目。”优雅的微笑看不出丝毫的温度,郑璇似自语,又似在问妆,“那个岳渊到底有什么好?孤那般宠他,他却为了他一再叛孤。”
木然的眸子涌起一丝波动,却又很快回归平静,苍白的少年拢了拢宽大的斗篷,轻声重复:“妆不会让殿下死。”
“妆。”
“妆在。”
“萧南北性情看似古怪,却不是无情之人,大岳统帅逸王是他最宠的小师弟,让他带岳昕前去宫墙上威胁大岳退兵只不过是暂缓之计,今日,吾大郑气运将亡,孤不过是在徒做些垂死挣扎,稍后若当真无路可逃,孤殉国,你便降了吧,莫做傻事。”
“不。”
“呵!我的心思你最清楚不过,你便是跟着来也只会在黄泉路上碍我的眼,何必呢?不如回你的南寨,好生去做你的首领。”
“妆不会让殿下死。”
殿门近在眼前,郑宸未再说话,放了传令箭,便含着笑推开了殿门。
萧南北负剑立于宫墙之上:“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此间事便与老夫再无关系。”
萧南北将话说的清楚明白,他可以保睿王无事,也可以让花七娘稍后为岳渊驱蛊,但岳煜需得等上一个时辰再下令攻打皇城,也好让他安心还清大郑皇室的人情,否则他便只能拔剑,以大欺上一回小了。
慢说等上一个时辰,便是等上一天也是划算的。
如果萧南北真能不再插手,不知要省下多少功夫,即便郑宸趁机带人安全撤离郑都又能如何,亡国之君,丧家之犬还能掀起什么浪花?
大郑早已是他定安帝岳煜的囊中之物,今日起,普天之下将再无大郑,天下九州只剩泱泱大岳。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宫墙上那个潇洒自信的男人,岳煜回握住攥着他提醒他冷静的手,缓声命令:“沈卿,传令诸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听令破城。”
岳煜与萧南北交涉完毕便再无一句多余的言语。
沈澜清传完军令,回到吾君身边后,挑眉度量了一番情势。
便含着笑趁这难得的机会开始与萧南北套近乎,闲话几句,刚说到自家奇葩师父时常念叨师伯,可见是想念师伯想念的紧,如今师父便在后方军营之中,若萧师伯得空稍后不妨随师侄去后营,给师父一个惊喜云云,便被骤然而至的连番巨响震聋了耳朵。
屋脊坍塌,浓烟四起,奢华肃穆的皇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成片的火海废墟。
宫墙之内惊吓之下的哭号,临死之前的惨叫,压在柱石下的痛嚎……夹杂在零零乱乱地奔逃声中,瞬间乱作了一团。
如何还需去攻?
逃难的宫人早已顾不得太子殿下的命令,惶惶然开了宫门,蜂拥着朝外涌来,竞相逃命。
终是胜了,却毫无成就感可言。
大岳将士们入了郑都之后,未杀一敌,得着的第一个命令却是冲入那一片废墟似的皇宫内救人。
宫内的混乱很快便得以平息,负责救人的将士们不眠不休,整整忙了三日,才得以坐下来好生喘了口气。
民心得以安抚,都城也早已换上了大岳将士驻防。
然,如此戒严之下,将那座皇宫整整翻了三遍,后宫嫔妃捉出不少,却始终未发现郑氏任何一个男人。
郑帝,郑太子,郑恭亲王,始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至翻至第四遍,这才在金銮宝座下寻出一个密道入口。
密道内机关重重,派下去十波普通兵士皆有去无还。
沈澜清有意下去一探究竟,却被岳煜的冷眼止住了脚步,老老实实地回到吾君身边做回了他的贴身近侍,笑容里带着揶揄由着吾君冷着脸派了五个剑卫下去。
五个剑卫最终只回来了四个,且个个挂了彩。
无奈之下,只好由沈澜清手书一封,请小道士南下破解机关。
小道士来得很快,仅十日便到了郑都。
吃过接风酒,沈澜清毫不见外地笑着指使:“今晚歇息一宿,明日便开始破解机关吧,若不然澜清始终睡不安稳。”
“小君子……”小道士摩挲着手中金卷,拉着长音笑嘻嘻地揶揄,“睡不安稳的到底是你还是那个皇帝啊?”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澜清是个爱操心的……”放下酒盏,沈澜清似笑非笑,“郑都破后郑氏皇族与三千近卫俱都不见了踪影,几番盘查始终杳无音信,皇上心有定计未因此而担忧,然,澜清却是个不争气的,心中始终觉得不安稳,所以,睡不安稳的自然是澜清……”
“小道士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