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第一次,对另一个人服软。
这个人不比他大多少,但偏偏只要看他一眼,就让他提不起反驳的勇气。
他犹不知道,苏霖北对中年医生的救场有多感激。
苏霖北深刻地知道自己的性格,对发小,对熟悉的朋友,他可以放开心来接受并且真诚地相处,可对于胡天皓和小医生这种类似于陌生人的,他除了冷着脸就只剩下冷着脸。
这种相处模式肯定会出问题,他怕刚刚要是自己镇不住场面,说不定就真的是一场医生与病属的斗殴了,处理得好倒还好,要是一个没处理好,被有心人士利用,说不定就会演变成“将军之子医院逞凶”的新闻出来。
媒体是什么?苏霖北只知道4个字:捕风捉影。
谁管打架的是不是本人,只要和他家扯上一丝的背景,事情就会无限放大化。
何况正是现下这种风尖浪口的时候,更是要小心谨慎才行。
“你爷爷那里,说过了?”没等胡天皓从刚才的得意里回过劲来,苏霖北一句话就把他又打进了地狱。
“没……我会说的。”
胡天皓犹豫了一下道,“我已经联系过了媒体,等会可以拍几张照,明天报纸的某个角落就会有我道歉的新闻和图片出现……”
苏霖北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挺没用的,处理问题的方法倒还不错,更是知道自己那句“越高调越好”的意思。
但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示,而是“嗯”的一声,让胡天皓又是一阵抓狂。
“哥……哥!”苏七言终于反应过来了,那个看起来高大的身影,那个瞬间把打了自己的男人制服的人,不就是很久没见的哥哥吗!
“小七……”苏霖北看见了自己的弟弟,紧抿的嘴巴终于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牙齿白晃晃地差点闪瞎了胡天皓的眼睛。
“小七别怕,这个哥哥是来道歉,他打了你以后很愧疚,只是认错人了而已。对吧?”
苏霖北原先温和的话在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咬了重音,让胡天皓觉得瞬间又从春天变成了冬天。硬着头皮还是承认道,“我是认错人了……真不是故意打你的……”
“那……那你以后能带着我吗?”苏七言露出了小脑袋,看着胡天皓直到把胡天皓看得心里毛毛的才开口询问,说完了还眼神还往自己的哥哥身上瞄。哥哥比这个人厉害,但哥哥总是不在家,那么找这个大哥哥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苏霖北依旧是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弟弟,没说话。
胡天皓听到这句话就是一愣,苏七言那充满了崇拜、期许的眼神和语气却让他如坠冰窟,看了看苏霖北脸色如常才小心地开口,“没……没问题!”
没问题?
苏霖北强按下心里的愤怒,前世自己弟弟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还犹在眼前,这个胡天皓是准备继续把弟弟往前世那个模子拐吗?
“小七你和你钱哥玩得不好?”苏霖北轻声询问。
“也不是,但是钱钱哥很忙的嘛……”苏七言下意识地为曹钱开脱罪名。
苏霖北不置可否,反而是看向胡天皓,问道,“还有事?”
胡天皓闭嘴,听得出苏霖北这是在下逐客令,虽然很享受那小孩脸上崇拜的表情,踌躇了一下,胡天皓还是准备开溜,对手下几个招呼了一声就起身告辞。
手下一黄毛看着胡天皓,又看了一眼苏霖北,嘴里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不过也是个小破孩,天哥你干嘛怕的和什么似的,还不让我们进去,兄弟几个等得腿都麻了!”
本来黄毛只是抱怨几句,但听在胡天皓耳朵里还是很刺耳的,什么叫“怕的和什么似的”?要不是因为苏霖北背景比他大,要不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得比较广,他用得着过来陪笑脸吗!一想到这里就莫名起了火,凶巴巴地对黄毛一吼,“怕个屁!我是让着他,关你屁事!”
黄毛摸摸左耳的耳环,不懂胡天皓这是吃火药了还是怎么的,但他年纪比胡天皓大上不少,虽然明着是叫他“老大”,但只是碍于大树底下好乘凉,胡天皓背景摆在那儿,他们怎么恶霸公安局那里也有人会摆平,黄毛早就是混社会的人了,高中也没上,现在人已经快奔3,虽然认一个小破孩做老大有点憋屈,但日子过得舒服就行。
胡天皓平时对他们不错,有吃的有喝的,进了局子也能有路子把人捞出来,平常也对兄弟似地供着,这会一爆发起来,黄毛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你胡天皓能耐?那也不是因为有点背景么,拽什么!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恭维不已,“是是是,不关我的事,老大您这是气量大,让着他!”
胡天皓满意了,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心里对苏霖北有点惧,但手下这么一说还是舒服不少,没等他想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
“喂?”胡天皓懒洋洋地接通电话。
“你说什么!爷爷心脏病发!”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FN路人甲童鞋说,隔日更也是没关系滴……偶也这么觉得?
、不是一个人
即使医院的暖气已经开到最大,暖洋洋的让人浑身上下都有一种疲暖的舒适感,病榻上的老人微眯着眼睛斜躺着舒服地撮了着茶,电视机里言情泡沫剧还在不依不饶地播着:“你到底爱不爱我!”
胡天皓挂了手机还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里。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的衣服的人站在北极冰地中间,冷风从腋窝里穿着直达脑门。
一直以来他敢冲敢拼,甚至敢接下那个生意,是因为他坚信不管篓子捅得多大,背后都会有一把保护伞,爷爷是他坚强的后盾,虽然嘴里不说,但心里还是极为尊重和依赖这个唯一的亲人的。
黄毛也听到了,垮了脸,“天哥,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滚你的乌鸦嘴,重症监护室!快去重症监护室!”胡天皓被这一打岔瞬间回过味来,一边庆幸自己没有走远,一边又担忧爷爷的情况,电梯缓缓地停在一个楼层不动,胡天皓红着眼睛骂了一声,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狠狠踩了几脚,抓着护栏就开始爬楼梯。
楼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越往上爬,他心里的绝望就又蔓延一分。
这个时候胡天皓开始自责,如果平时他肯多陪陪自己的爷爷,或许得到的治疗就能早一分。虽然有私人医生寸步不离地陪着,但胡天皓早就忘了这茬了,又开始怪爷爷怎么还不退休,政坛上勾心斗角对心脏的负荷非常大。
直到对着门牌号,他终于平静下来,这种平静的背后是滔天的颤栗,胡天皓的手慢慢伸向门把,带着他强自按压却依旧轻微的抖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了苏霖北眼里的冷静沉着,原本颤抖的手臂忽然就不抖了,那个人眼眸里的坚定自信,似乎能给予他强大的力量。
随着“吱呀”一声,胡天皓看见他的爷爷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罩插着各种管子,而一旁的心电监护仪明显还带着上下波动的曲线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却发现大冬天的背后已经浸湿了一大片。
“医生,我爷爷怎么样?”胡天皓心里最后的一块石头落下后,又开始手足无措,拽着医生不放。
好在医生也理解病人家属的心情,耐心地解释,“你爷爷病危,医院方面已经尽力了,虽然是抢救过来,但……”
“要多少钱!多少钱都可以!你救救我爷爷!”胡天皓直接打断了医生的话,他不是不明白,是不愿意听到。
“你拉着医生也没用的。”
一贯沉静的声音缓缓在胡天皓背后响起,让他不由自主松开了拉着医生的手,转头望去,苏霖北正拿着一张报告般的东西看着他。
“病危通知书。”怕他不明白,苏霖北扬了扬手里的纸,补充了一句,“与其拉着医生,还不如在最后的时间和你爷爷说几句吧。”
胡天皓一愣,看到原本沉睡的老人此刻睁开了一丝眼睛,吃力地望着他,似乎想要说话。
“爷爷!”胡天皓一惊,立刻迎了上去。
“……”老人张口说着什么,胡天皓听着,不时点头,最后抬头看了看苏霖北,眼里的复杂一闪而过。
苏霖北没料到会让他碰上胡天皓爷爷病危这码事,等他到的时候看见胡天皓正拉着医生说着什么就直接和老人说了几句话,顺便表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和他站的立场。
几天后,传出了老人去世的消息,苏霖北只是拍了拍胡天皓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胡天皓爷爷是老毛病了,人不愁物资,调养得好,按理说也不会这么快去世,但这些年给胡天皓做的事擦屁股擦得不少,骂着孙子不争气,心口就一直这么堵着,这次病发很可能就是因为前几天胡天皓打了自己弟弟那码事闹出来的。老人能不气吗?苏七言那是什么身份,苏将军的儿子是能随便动的吗?
又气又急之下犯病,实在是正常不过了,加上人又老了,这一病,去了也不稀奇。
不过这话苏霖北是不会对胡天皓说的,他怕这孩子接受不了。
看得出,胡天皓还是有些孝顺的,不是表面上那么顽劣和不堪,甚至可以说,他的本质还是干净的。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又一个电话直接让胡天皓摔了手机。
军火!
手下那帮人居然不告诉他,擅自走私军火!用的还是他的路子!他的名字!
苏霖北沈静的眼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有事,你可以找我……”
正当胡天皓在被手下出卖和爷爷去世的双重打击中一蹶不振的时候,苏霖北这一句话让他胸口猛地被什么点着了,一股暖流延伸在全身。
这是苏霖北的一个保证。
像他们那样的高干子弟,从不会轻易允诺别人什么,基本上谁有事了,小事能帮的帮一把,大事不能帮的也会打个哈哈不伤和气,虽然胡天皓看起来是个好骗的愣头青,但心里对这些还是很有数的,从不拍着胸脯和人保证。
他当然不会以为苏霖北是因为背景大,什么都不怕,相反,这是个善于步步为营且冷静聪明的人,黄毛背着他走私军火,用的是他的名字,爷爷一死,背后的靠山又猛然倒下,就算是苏霖北要扛下这件事,也绝不会是表面上那么轻易的。
“暂、暂时不用。”胡天皓结结巴巴地说道。
苏霖北点点头,正要往外走。
“那、那个”胡天皓的声音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