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基础的,素描更是基础中的基础,大学的素描课程,主要以整体造型能力为主。
粗略的范画过后,学生回到自己的画架前,开始动笔。
画画是件费心费神的事,性急的十一也只有在这件事上表现出非同寻常的耐心与热切,他能在画架前连坐几十个小时,除了吃饭上厕所外,其他时间寸步不离,一直到他脑中的灵念全都在画纸上表现出来了,他才会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了。这一点,三七跟他是天差地别。如果不是为了陪他,三七断不会因画画而废寝忘食,他对任何事物都持漫不经心的态度,不会特别喜欢也不会特别讨厌,若把这特点放在战场上,那绝对是优点——找不出能威胁他的把柄或可以攻击他的缺陷。
十一喜欢用不同B值的绘画铅笔来表现素描微妙细腻的阴影变化,而三七却喜欢用炭条粗犷的表现黑白,他不喜欢那两者间暧昧的灰,这与他从不喜爱拖泥带水的性格有关,也有些执拗。
下课后,同学们纷纷往食堂前进,偌大的画室里只剩小鸟两三只。十一放下笔走到窗前,从七楼的高度往下望,那地上的人如蝼蚁般大小,三五成群的朝各个不同方向移动。
“三七,出去吃饭么?”兴中华睡过了最后半节课,刚才醒来,一张可爱的脸上还残留着睡意。
“去‘家常便饭’吃吧。”十一转头道。他觉得那小饭馆里的菜挺不错的,就是离学校有点远,走路过去得二十分钟。他不会骑自行车,以前在岛上虽然经常开着那辆改装车横行霸道,但那毕竟是在私人地盘上,现在在处处讲交通规则的地方,没有驾照家里人也不敢给他乱开。等再过些时候满十八岁,他就能去考驾照了。
“打车去,你请客。”兴中华眯着眼趁火打劫。
十一不置可否,一手勾他,另一手勾三七,下楼去。
特地打车去吃顿简单但还算合意的饭,兴中华本着不浪费的宗旨,把剩下的菜全打包,乐滋滋的一路拎着回宿舍,意外看见行踪不定的蓝回也在,此时正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床边散乱放着几个行李箱和小物件,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吃过饭了?”蓝回问。
兴中华努努嘴,抬脚踢一下箱子:“干嘛呢这是?打算单人床双人睡啊?”
“天冷了我总不能盖毛毯吧。”蓝回丢开笔记本,探身抢过他手上的袋子,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放在床单上,狠狠的咽了咽口水,举筷吃将。
“早上的课你又缺了。”十一踢掉鞋子脱下外套,钻进自己冰冷的被子里,捂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冷,索性爬到三七床上一起挤,探出个脑袋说话:“蓝蓝,你打算在宿舍里长住了么?”
兴中华嗤的笑了,伸长手往上拍,正中他脑门。“别老给人家起外号,一八几的个头给你这么一叫,就跟肥蹲似的,又不是宠物狗。”
十一翻个身趴着,仔仔细细的打量蓝回,笑:“像德国的牧羊犬,体型膘壮优美,又聪明强悍。”
“他哪能跟那种品种纯正又名贵的牧羊犬比,他顶多就是街头到处转悠的没节操的色狗。”兴中华语言十分刻薄,见当事人不为所动,又道:“小蓝,前两天晚上我在苍元路吃饭,见你跟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孩儿在一起,那是你女朋友?”
蓝回不明所以的嗯嗯应了两声,继续埋头扒饭。肚子饿了,残茶剩饭也吃得香。
兴中华也不追问,拉上被子盖好,两手枕在脑后,目光直直盯在头顶的床板上,自言自语道:“明天开始上书法课了,我连笔都不会拿,可别把老师气死才好。”
“果果,我教你吧。”十一吊个脑袋下来,“我爷爷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书法家,但他的毛笔字却写得很好,我小时候跟他学过一段时间,后来三七也一直教我。”
兴中华撇了个怀疑的眼神给他,但心里却是相信他的,在一起住又一起学习了两个月,他已经知道这两个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小子在专业知识上要比同级生高出许多,可文理知识却学得很笼统,他也没具体问过,反正那些东西也不太重要,偏科的大有人在。
十一当他是默认了,隔天上午在小多媒体教室上完两节书法理论课,吃了饭回到宿舍,他便很有兴致摆上笔墨纸砚,把想睡午觉的兴中华压在桌前,手把手的教他执笔:“毛笔字的关键是笔法和字法,苏东坡说,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意思是掌内如握鸡蛋一样使虚力,这样便于运笔……”
“虚了笔都掉出来了,还运个毛!”兴中华嘟嘟囔囔,小心的调整自己的手势。
三七趴在床上看他们笑闹了一会儿,抽出枕下的文学鉴赏课本,翻了两页,脑子就不自觉的天马行空了起来。自从出岛后,他已经很久没练手脚了,学校现在的课比较单一,而且很多东西都是以前学过的,有些学生打了考勤后就逃得无影无踪了,甚至连有些专业基础课也是兴致缺缺,他的时间比较充裕。上次和十一去买画纸时,在建安路看见一家道馆,或者应该去道馆报个名,放学后找人练一场也不错;还有就是十一的文化课……
“十一,找个家教教外语吧。”这门课他实在没办法,本身程度就一般般。
“嗯。”十一应声,依然很认真的握着兴中华的手练习钩回和推出。
在一群艺术生中找出个能上得了台面的外语家教着实不易,三七也没功夫去管这琐事,当晚便打了个电话给叶加。两天后的傍晚,叶加带了个相貌斯文的年轻男人到学校,一起吃了顿饭,叶加就丢下他们回店里了。
“我在苍山一中教英语。”男人,即展允语调悠扬的说道,“这学期带的是高一,所以时间比较空,周一到周五晚上都可以抽个一两小时授课,看你的时间而定。”
三七点头,拿了纸笔把时间安排了一下,又拍拍十一,对展允道:“主要是教十一,他基础不好,也不开窍,到时候麻烦你耐心些。”
展允笑:“没事,你们就跟我的学生差不多,我习惯了。”
聊了两个多小时,展允温和的脾性让三七很放心,回到宿舍,他跟十一说要去道馆的事。十一也没什么表示,他很清楚三七的兴趣不多,五个手指都数不完,练武是除了画画之外最大的爱好了,而且当初习武的初衷不为别的,只为保护他。
隔天傍晚,两人刚吃完饭,展允就抱着书到宿舍来了。
三七本打算去道馆看看的,想想还是改明天,一起坐在桌前听了两节课,感觉不错,至少十一不会像往常一样看得英文字母就烦躁,面对面的授课确实比较适合他。
“十一反应能力很好。”展允收拾课本的时候说道,“其实学东西都一样,方法对了,学起来就不会很吃力。”
这么一夸,十一很高兴,笑眯眯的非要送他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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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忽然间变得紧凑起来,两人一开始有些适应不良,但几天后就都习惯了。
这周五晚上,蓝回又外宿了,十一的家教课因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取消,他兴致勃勃的抱了一堆零食到三七床上,一边吃一边和兴中华聊天。自两人成为伪师徒关系后,感情也突飞猛进,时不时凑到一块儿嘀嘀咕咕,贼兮兮的。
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兴中华从被子里伸了只手出来,看也没看就往上铺丢。十一拿起来接通,嗯嗯应了几声就挂了,侧头道:“明天不用回去了,爷爷和四哥过来看我们。”
三七正往不小心被踢得瘀青的小腿上擦药酒,闻言应好。来得好,这大雨天的,还真不太想回去呢。
十一坐起身,拈了粒橄榄放他嘴里,盯着他的伤处问:“馆里的师傅有宁珂厉害么?”
三七摇头,把橄榄核吐掉,张嘴又要了一粒:“师傅们练拳的主旨在于强身健体,而宁珂却用于战斗,所以他的攻击力、爆发力和应变能力要强很多,他们打不过他的。我喜欢宁珂式的打法,直接又刺激。”
“那放假了再去找他……”话没说完,听见下铺叫他,忙探下头:“什么事?”
“下来看电影。”兴中华勾手指,目光诡谲带色。 (非#凡)
十一立即拿了几袋零食下床,两人背靠墙粘在一起,一人一只耳塞,目光炯炯的盯着屏幕。一开始还是边吃边看,没多久就停手了,面色浮起些许红润,连呼出的气息都有些灼热。
操!兴中华低咒,把笔记本往十一膝上一放,匆匆跑出门。
“怎么了?”三七探头下来问。
十一笑嘻嘻的丢开本本,支起身捏住他下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软软的嘴唇,有相同的橄榄味道,咸中带甜,刚才看片子里的两个人一直这么吻,他也很想试试。三七无甚反应的睨他一眼,又缩回去继续揉搓伤处。
过了一会儿,兴中华气喘吁吁的又跑回来,显然是发泄掉了多余的精力了。
隔天早晨,雨停了,空气沁冷清新,两人早早起床往河边散步。这是十一在岛上的习惯,天亮后时常和花雷出去晃荡,今天因为老人家要过来,三七不能赖床,索性一起走走。
近铁索桥时,又看见那道白衣清影在舞笔打拳,十一兴匆匆跑上桥,立在十步外看他一套套流云流水的动作,试图捕捉他的笔划,奈何修为尚浅,连个概貌都看不清楚,待到老人收手后,他才问:“老先生,这回写的是什么?”
老人瞥了他一眼,负手静立,面色不知为何多了些冷淡,连语气也冷淡:“知道《道德经》么?”
十一摇头。他不懂,三七懂。三七喜欢诸子百家。
“那我即使说了,你依然不了解。”
三七几不可闻的哼了声,颇不以为然道:“《道德经》第四十一章,上士闻道。上回见时,先生还是一位平和的传道者,如今却成了智叟,对无知的小辈卖弄学问来了。可惜了,您自以为自己的道性已属上士,可在我看来,您也只能算是个下士,德性没能与道性齐平,不如不言道。”
一番刻薄的话让老人淡然的面容变得僵硬,一口气梗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自我解嘲的笑了笑,平和道:“惭愧,活了一把年纪,今天却让小辈见足了笑话。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三七。”十一像是没听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