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点东西。”他把粥放桌上,抽了纸巾把手擦干净,伏在他肩上看摊开的图纸,那上面只有几根线条,没形没状。“我给你画了一张,你看适合就用,不适合再绘其他的。”
十一闻言眉眼弯弯,地下室太阴冷了,他迫不及待捧着碗边吃边回大屋。
老爷子余兴未消,今天十一给了他巨大的惊喜,他需要再次验证那惊喜的真实性,把两人拉进书房,从课业开始问,一直到生活方方面面的细节,一个多小时下来,心里真正安慰了:十一现在的性子跟普通的孩子没两样,会跟同学玩闹,会包容他人的恶劣玩笑,会准时上下课,还会关心家人朋友。当初决意要他们住校果然是个明智的抉择,这不,效果已经出来了。
“食堂的饭菜要是不合口,你们俩就到外面饭馆吃。衣食住行别太随便,怎么好怎么做。”他交待。花家的孩子哪个不是锦衣玉食的,唯独这俩孩子从不在意、或者说还没意识到物质利益,追溯根源,他无法不愧疚。
十一应下,和三七回房,一起琢磨着又将纹样修改了一遍,夹到速写本里,洗漱罢便钻进被里,熄了灯开始聊天。
十一说:“以后这宅子里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房间不够住了,我们就搬到别的地方去吧。让爷爷给我们买个两三层的屋子,像在岛上住的那间,一层住人,一层当工作室。”
“好啊。你想住哪儿?钟鼓路还是太学路,或者别的地方?”三七脑子飞转,“选好地方了就叫沈大哥帮忙找好房子,然后再跟爷爷说。”
“随便,你选吧。”说完又觉得不妥,三七很懒,最不喜欢做琐碎的事,于是又改口:“要不叫哥哥帮找好了。”
三七嘿笑,把头缩进被里,睡觉。
act 11
周末上午,叶加也回城看望了小婴儿,顺便回家尽了一趟孝,傍晚时应邀上花家吃晚饭,八点钟才和十一两人回苍山脚。
苍山脚,顾名思义,自然跟苍山脱不了干系。车子从307国道岔进公路,再行个十来分钟才真正到达苍山度假区。今晚,国道与公路的交接短很不平静,十几辆改装跑车并列横行路口,周边还有不少其他车子,车灯把那一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一群穿着怪异的年轻男孩儿各自停在自己车前,叼着烟,神态张狂,但却谁也没开口说话,就这么沉默对待。
叶加隔了十来米外停下车,抚眉哀叹:“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小子又来这儿发泄精力了,真想替天行道收了他们,免得总惹是生非妨碍他人。”
“他们现在是要做什么?”十一贴着车窗往外看。
“估计是等老大们协商好,要么干一架,要么赛一场。”叶加点了根烟,开窗探出头,忽然笑了:“本来还以为要等上一两个小时才完呢,哈,佛珠保佑,宁家少爷也在那边,咱们可以安全路过了。”
“宁珂也在?”三七也摇下车窗往外看,果然,立在中段那辆墨黑色跑车前的高挑身影确实是宁珂,“他也玩赛车么?”
“应该是跟小布一起来的。小布是赛车迷,之前有段时间被家人看得紧,好久没见他在这一带活动,现在估计又出山了。”他缩回脑袋,懒洋洋的吸着烟雾,“小布以前组过车队,名字叫Queen,在苍山脚威名远扬,素来都是让菜鸟们高山仰止的份。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就解散了,问他,他说没意思,不如单独行动。”
“现在好像小布不在。”三七边说边掏电话,拨通,三言两语又挂了。
没几分钟,宁珂步履轻闲地走过来,手支车顶,弯腰打招呼。叶加递了根烟给他,紧了紧衣襟便下车,朝剑拔弩张的那堆人努努嘴:“这怎么回事?大冬天的不好好呆屋里,非得出来吹冷风。”
“谁知道这些热血沸腾的愤青们想干嘛,跟电杆似的都傻站了半个钟头了,屁也不放一个,我正打算回家呢。”
“小布呢?”
“跑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床上了。那小子本来就跟人约了在这儿比赛,人家来了他却跑了,让我给他收拾烂摊子。”宁珂弹了弹烟灰,猛吸一口,踩灭,“你们赶紧走吧,我一会儿也回去了。”
“别生事啊。”叶加语重心长地告诫,上了车快速驰离,从人堆车阵中拐上公路。
进入寂静的二条街尾时,十一突然叫停下,眼睛紧盯着墙边,就着昏黄的路灯,看见两个男人蹲着在另一横躺的人身上摸索,背对着看不清楚面目,但躲着的人脚上那双陈旧的浅灰色板鞋他见过两次,有印象,因为那鞋面上的鞋绳一边是黑色,一边是暗灰色,如果不是故意赶时髦混搭,那就是不得已。他直觉是后者。
三七拍拍他肩膀,下车,兜着手慢悠悠走到那几人身后,咳一下。
两人倏地转过身,面带狠气,两双戾气未消的眼睛却没有任何惧怕波动,直勾勾地盯着来人。其中一位高个子男人沉声威胁:“小子,别多管闲事,一边呆着去!”
“等一下。”三七和善的举手投降,走进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扶起来,那头乱七八糟的绿毛让他感慨万端,这人真弱真倒霉,谁都欺负他。“你没事吧?” (非&凡&txt)
“你走……咳咳!”边说边咳,显然是被打得惨了,“你回去……”
“那不行,你跟我一起走。”三七慢条斯理道,话音没落,腿已经狠劲扫向准备踢他的高个子男人,紧接着又迅速把另一矮个男人踢翻,直起身傲睨两人:“还不快滚!”
矮个男人赶紧爬起来,警告的掀了眼绿毛,扶起同伴离开。三七哼一声,蹲下身想看看绿毛,突然几声嘶叫同时响来,还没反应过来,绿毛已经翻身把他压在地上,痛楚的闷声随即传入耳,他倒过头,只看到两个张皇逃跑的踉跄身影。
十一和叶加跌跌撞撞地跑下车,把绿毛挪开,扶起三七,仔细检查他的身体。“三七,有没有伤着?”
“没有。”被偷袭的三七闷闷不乐,瞥见绿毛背上直挺挺插着的牛角刀,顿时又惊又怒,和叶加合力把人抬上车后立即飞奔到最近的医院。在绿毛进急诊室时,他和叶加去洗手间把手上的血迹洗净,看着冰冷的水把一大片红色卷入下水口时,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急忙跑回到走廊休息区,蹲在十一跟前,紧搂住他取暖。
叶加搓着手跟过来,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三七闷应一声,脸埋在十一腹上,微凉的织物贴着皮肤,让他奔腾的血液缓和了些。十一抱着他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垂着眼,面容平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午夜一点钟过,绿毛转进病房了,医生说刀子扎到了肺叶,不过不算严重,应该没什么后遗症。
叶加松了口气,送两人回去睡觉,自己洗了澡又回医院帮看着。
隔天中午,十一和三七上完课便打车到医院。
叶加已经回去休息了,帮看绿毛的是钱庄,此君身着米黄色卡其大外套,暗绿布裤及白色板鞋,一顶针织帽盖下耳朵,整得跟十来岁的少年似的,还一手捧杂志一手拿苹果,耳塞耳麦哼着歌,闲情逸致得很。而白色病床上的绿毛却是脸色苍白的昏睡着,眼下两轮乌青堪比国宝。
“来啦?”钱庄招呼,“随便坐吧,要吃什么自己打电话叫外卖,或者去试试医院食堂的伙食也行。”
“他一直睡着?”三七坐上床沿,仔细打量趴着的绿毛。头一次在自然光下看他,发现他比想象中的年轻,脸部线条还很圆润,没有成年男人的棱角,皮肤上的粉洗净后,呈现营养不良的青白色,看上去更加显得消瘦。“你认识他么?”
“之前醒了,吃了几口稀巴烂的粥又睡下。我当然认识他,二条街谁也不认识这头绿毛,想当初我还觉得这孩子长得不错,想跟他玩玩呢,要不是因为安全系数太低,今天躺着的就是我的旧情人了。”
“幸好不是,否则我还替他悲哀。”三七刻薄道。
钱庄抛了个媚眼过去,飞快的伸手往他光滑紧致的脸颊上揩把油,语带诱惑道:“小家伙,一看你就是未破身的童子,新鲜的气味都跟别人不一样,怎么样,要不让哥哥教你怎么快活?保证你乐不思蜀欲罢不能。”
“你还有安全系数么?”三七嘲弄。
“你这么说我我可不依哟——”他嘟嘴瞪眼,惺惺作态,“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良家美男,从老不乱搞男女关系。”
哈哈。十一突然笑出声,拉了张椅子坐到他身旁,笑容可掬地问:“钱庄,你家是开银行的还是当铺?你有兄弟姐妹么?他们都叫什么名字?钱柜?钱包?钱袋?”
“乖孩子,你真聪明。”钱庄赞叹的摸他脑袋,“我大哥叫钱票,二哥叫钱币。”
“你家孩子太少了。”十一遗憾的叹了一下,把椅子蹭到床边,百无聊聊的伸指轻戳绿毛的脸,那脸皮很冰凉,嘴唇泛白,再一摸那只搁在被外吊瓶的手,是僵硬的,指甲全都呈现出暗紫色。他不禁有些担心,抬头小声道:“三七,他像是要死了一样,身上都没热气了。”
三七用手探了探绿毛的气,去把隔壁空床上的闲被子拿过来,一股脑覆加上去,边道:“可能是太冷了,他瘦的跟竹竿似的,一看就是血液循环不良的人。”
“这破医院到处漏风。”钱庄哝一句,“遮个七八床被子都暖不起来,不如放个取暖器或者热水袋什么的。这小子也真可怜。”
三七的手顿了顿,问:“他叫什么?住哪儿?”
“谁知道他住哪儿,这人就跟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也没见他怎么去招惹人,顶多就是在路边转悠而已,可总有人看他不顺眼想弄他,真操他娘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白天人模狗样的,到了夜里整个就是一禽兽不如,怎么缺德阴损怎么干,嫖个娼都要把人往死里弄,叫那些个东西作‘人’还真抬举他们了,跟路边那些疯狗没两样。”
三七本想回他两句,但张口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默坐了一会儿,和十一回学校去了。
act 12
闹钟狂嚣时,叶加驼鸟似的把头缩进被里,自欺欺人的掩耳缓过气,伸手把闹钟按掉,心里狠骂那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