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个爆炒猪肝和青菜。”十一应着,顺便把桌椅拿到屋外摆好,陇紧衣襟坐下,身子弓得像只虾,四下张望。学校里好些学生都还在附近转悠或吃宵夜,铺子旁边的几间小饰品店已经关门了,挺安静。
李长顺火速的弄了几个菜上桌,开了两瓶啤酒,一人一杯。
三七啜了口便推到一边,堂而皇之的进屋找饭锅,把里面吃剩的一小半米饭盛上,又拿了只空碗出去,分几口给十一,习惯性的夹了些菜放他碗里,望了眼安静小酌的李长顺,慢条斯理问:“你老婆被人掳走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愤怒难过呢?”
“强扭的瓜不甜,她惹的人她自己收拾,我很看得开。”他说得像没事人似的,“对了,你刚说叶加,是不是二条街开酒吧的那个叶加?”
“你认识他?”十一有些吃惊,“叶加真的很出名?”
李长顺摇头笑,玩笑似的口吻道:“叶加这名字我听人说起过,人倒是没有真正接触,传闻他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太好,性子却跟泥鳅似的滑溜,很混得开,今晚看来确实不假啊,朋友多了好办事,哪天有机会我想当面跟他道个谢,认识一下也好,就不知道他嫌不嫌我是个买早点的。”
三七飞快的觑他一眼,又垂头专心扒饭。十一道:“叶加挺臭美的,但他也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跟他说话很有意思,他懂得很多,什么都能聊。”
“你们俩跟他认识很久了?”
“没呢,开学的时候才认识的。他跟我四哥是好朋友,四哥托他照顾我们。诶,李长顺,你这店下午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卖火锅吧,天这么冷,很多同学都不愿意到食堂吃饭,你随便弄便宜点,我天天来你这吃晚饭。”
“再说吧,这地方就豆腐块般大,人就两个,卖个早点还勉强能应付。”李长顺有心无力的模样,“我这店只图温饱不求富贵,你们俩要是喜欢我做的饭菜,晚饭就一起过来吃吧,每个月交点伙食费就行了。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煮什么你们吃什么,不准挑三拣四的。糙养才健康。”
“我也不挑啊。”十一辩解,“以前在岛上的时候我也是煮什么吃什么,但出来后,口味突然变得杂了,同样的饭菜总觉得没有岛上的好吃,所以我才吃得少了。”(非&凡&txt)
“习惯难改。”李长顺拍拍他,“快点吃吧,宿舍快熄灯了。”
两人一看时间,立即埋头把碗里的食物吃光,抹抹嘴便飞跑回宿舍。
隔天傍晚一放学,三七跟十一打了声招呼便直接溜到道馆去了,十一捧着饭盒子拿不准要去食堂还是李长顺那,小气包兴中华红光满面的蹦进来,大大方方的说要请他吃饭。十一一乐,丢开饭盒就跟他出去了。
吃饭的地方是在苍山广场附近的小弄巷里,是家具有山寨特色的小馆子,兴中华偶然找到的,因为消费便宜才决定请客,毕竟历来都是自己吃他的,吃别人的多了,总会嘴软的嘛。
十一不挑,随随便便四盘菜就打发了,买了单出来,兴中华又兴致勃勃的拉他逛街。
展允打电话过来时,十一捧着热奶茶把今晚的家教课抛诸脑后,讨好的撒了个娇,可怜巴巴说天冷了要添厚衣服,明天一定准时上课。展允纵容的笑了笑,像家长般交待几句就收线了。
兴中华阴阳怪气的捏他:“老实交待,那姓展的是你什么人?”
“家教。”
“不信!又不是没请过家教,谁会对你这么好?”
“不都一样么?”十一随口问,眼睛盯着路边的专卖店,看见门口模特头上的那顶八角小灰格帽,很喜欢,跑过去摘下往自己头上扣,对着镜头照了一番,转头问:“好看么?”
兴中华挑剔的从各个角度观察,实在找不出缺陷,点了点头,瞄了眼标价牌后又补充:“就这么个小玩意儿居然这么贵,不要买,你要喜欢我亲手做一顶卖给你,五十块就好了。”
十一哑然,进里间翻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虽然衣物已经很多了,但那几乎都是别人买的,不一定很合自己的喜好,如今有机会亲手挑选,心情极是雀跃。在百来平米的店里走了一遭,把熟褐色的牛仔短靴、羊毛围巾、帽子及小钱包之类的小物品收入囊中,每样都是双份,老爷子给的信用卡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兴中华见他买得畅快,很眼红,板着可爱的圆脸蛋说这个不好看那个也不好看。十一恍悟,买了同款的帽子送他,他依然扭扭捏捏用眼挑剔着,可嘴角一抹笑却贼得像只小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喂,这可是你自己要送我的啊。”
“果果,我们是朋友。”十一勾他肩膀乐。
“谁跟你是朋友了,你是笨蛋!”兴中华像炸了毛的猫般甩开他,拎上几个袋子便冲了出去。
十一不紧不慢的跟后,边走边打电话,见兴中华在前边越走越远,索性不跟了,街道两旁有一排供人休息的长木椅,他找了个空坐下,从袋里摸出一颗可可糖含着,好奇的东张西望。十来分钟后,三七过来了,面色通红如刚煮熟的虾子,伏在他膝上细细喘了会儿气,说:“那个变态竟然找上门来了。”
“谁?”十一把新帽子扣在他头上,端详着:“很好看啊,再买一顶送给叶加好了。”
“在医院撞你的那个,记得么?叫什么霖的。”见十一点头,他又继续道:“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带着两个人就过去了。本来以为他是来踢馆的,谁知道他是想让我跟他带来的人打一场。我让其他学员绊住他们,偷跑出来了。”
“他脑子有问题么?”十一认真问。
“不知道。”他撇嘴,有些苦恼,“万一他以后经常这样骚扰,我就不能去道馆了。我刚才很想打他。”
十一笑,晃眼见兴中华返回,忙摇手招呼,收拾了一下便打道回府。
act 14
早晨起来发现下雪了,室外一片银白,窗下高大的白杨枝头上沉甸甸的坠着冰枝,冷风一吹,带着刺骨寒气直袭入室,三七缩了缩露在被外的脑袋,蜷起身子继续睡。十一已经起床了,长这么大头一次真实的见到雪景,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用冷水梳洗一番后,面颊和手被冻得毫无知觉,他用手背用力的把脸颊搓热,下楼。
六点多钟的校园还很寂静,只闻风卷树梢的簌簌声,十一慢悠悠又新奇的踩着地上的薄雪,偶尔有几个同学蹦蹦跳跳的擦身而过,传来硬鞋底与地面轻微的摩擦声。(非凡txt)
李长顺的包点笼前热气腾腾,壮实的青年小工正把蒸笼端下来,抬眼见着十一,笑呵呵打了声招呼,问他想吃什么。
“跟以前一样。”他边说边探头往里间望,没见李长顺,便晃悠到十来米外的西点屋买了两份面包和牛奶,回来放在桌边,问小工:“怎不见你老板呢?他没过来?”李长顺的居所在左侧拐进去的一条弄子里,一室一厅不到二十平的小地方,转个身都嫌挤,他和三七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还不如这铺子呆得舒服。
“他早早就来了,这会儿到市场拿生面呢。”小工麻利的把面和豆浆端上来,自己捧着个大包子站在炉前吃。那里暖和。
十一又像往常一样吃一半剩一半,两手兜着早餐袋回校,从正大道拐上侧径的人工湖瞧了瞧,那湖面上结了层薄冰,晶莹剔透,寒气逼人,湖下几尾鲤鱼悠然游动。他蹲下,伸出厚实的牛筋鞋跟冰层上敲了敲,脚猛地沉了一下,冰面裂开了,磨沙的牛皮鞋沾了些水,他赶紧跳两下,甩落。
“小心别掉下去了。”
身后有人出声提醒,他转过头,看见白衣飘然的老人负手而立,面容依然坚定平和,寒意似浸不透他单薄衣衫下的瘦削骨肉,不禁讶异:“曹老,您在学校里,是老师么?”
老人微笑点头:“你没参加开学典礼吧?”
“有啊,很闷,开始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他坦然自若道,“都不知道那些人在台上讲什么,没意思。”
老人叹了口气,慢腾腾往校门口走去。十一这才发现他背后拿着那只熟悉的大狼毫,不知是否是要去桥上练笔。
此时已近七点,校园里学生走动频繁,老人一路过去,迎面走来的学生无不微笑致意,极是恭敬。
回到宿舍,三七和兴中华已经在穿衣,他把早餐放在桌上,随手抽了本书翻看,等两人梳洗毕,一同上教室。
下午的解剖与透视造型课过后,三七打电话给叶加,叶加说:昨天傍晚去医院时,发现绿毛已经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了,可能是因为早上看他的时候跟医生随口说起医药费太贵,他是怕到时候找他要,所以急急跑人。
三七闷了半晌,才说要跟他吃饭。那头应得爽快。
两人收拾好东西下楼,十一忽然顿住,匆匆返回宿舍把装了帽子的标致小袋拎上。
去到酒吧时,看见叶加正懒懒坐在场中小台上唱歌,一身淡色衣装,生生压下面容里的艳丽,看着如薄霜初融般清峻淡泊,满室苍悠笛声、小提琴声及手风琴声中,他的音质低沉,一垂眼一蹙眉间带着点沧桑和意兴阑珊,口中反复吟唱:Iwasgandfoofish……
三七直勾勾盯着他看,素来平静无波的心里此时涌起一股莫名暗流,在胸腔洇开,到达四肢百骸,浑身都浸入且咸且麻且疼的怪异感受中,想拥抱他,很想。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叶加微微笑,侧头跟旁边的两个年轻男孩儿交待几句,快步走向吧台,正欲开口招呼,已被三七紧搂住了,像只树袋熊般手脚缠挂在身上,稚气又霸道。
十一支着腮笑眯眯看了看两人,从袋里取出帽子,扣到叶加脑袋上:“那天上街买的,觉得焦黄色很漂亮,七也有一顶,你喜欢么?”
叶加应了声,随即又费劲想扒开三七的箍制,奈何三七已用上了八分力,自己硬是动弹不得,就这么闹了一会儿居然冒出薄汗了,忙揪他耳朵警告他别玩了。
三七抬起头与他近距离面对面,眼带邪气的打量了他半晌,忽道:“叶加,我们谈恋爱吧。”
叶加面不改色的眨眨眼,看看依然笑眯眯的十一,又看看一旁好戏的店员和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