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21
凌晨凌天,三七醉意朦胧的推开大门,进吧台里倒了杯冰水,喝完又摇摇晃晃的上楼。屋里黑着灯,他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没摸着,登时怒气横生,挥起手脚凌空一阵胡踢胡打,脚下忽地一个踉跄,身体直挺挺的向后倒,肩颈敲到硬冷的墙壁,喀一声响,似要断了般的疼入骨髓。
“十一……”他颤声叫,“十一……疼……”
清冷阕暗的空间里,回应他的只有细弱的喘息声,他自己的。
此时的十一,在苍山一中的教师宿舍里的小床上躺着,像个不小心走丢了的迷茫孩子般紧贴住展允,手脚攀在他身上,闭着眼平缓的呼吸,可频频颤动的眼帘却泄露了他的不宁。展允拨弄他凌乱的头发,温柔醇厚的声音轻缓道:“十一,想说说话么?上回教的课记得住么?”
十一往他颈间蹭了蹭:“记住了。”
“十一很聪明。”展允轻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小混混,整天成群结队的逃课去打架,争所谓的地盘和荣誉,以为伤疤就是一个男人的骄傲、尊严和成就,以为男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这三样东西。那时候我相信,宁可在光天化日之下凭着我短绌的天资打天下,也不能在黑暗中凭着谨小慎微让自己安分守己黯然失色。于是,日复一日的打人或被打中,属于少年的纯良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不知不觉已经在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的黑暗与仇恨,有别人的,也有我们自己的。人们常说,仇,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终于有一天,报仇的时候到了,作为罪孽根源的我幸运躲过一劫,却让好友……”
“他怎么了?”十一瞪大眼问。
展允垂下眼摇摇头,咽下梗在喉咙里的涩气,勉强微笑道:“十一,听叶加说以前你和三七一直住在岛上,那里好玩么?”
“我不知道好不好玩,我喜欢岛上。我爷爷在背面的礁石丛里给我建了栋三层楼的屋子,就我和三七、花雷住。三七是老大,他不爱笑也不爱说废话,像风一样似有若无的存在着,可这风只是貌似和顺,其实却是诡谲多变的,一不小心就变成狂风、冷风、龙卷风,花雷从来不敢惹他,也怕他,我有时也怕他。”十一怏怏低语,“很多年后了,都是他一直照顾我,不管是生活上还是成长上,我可以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操心,每天不是画画游泳就是看书雕塑,而他却要学很多东西,因为他要教我。”
“那今天是跟三七闹矛盾了?”展允引导性的问。
十一没答,又皱起眉,之前怏怏不乐的神情眨眼间变得暴戾。展允心一惊,忙转移话题:“想回学校么?或者去叶加哪儿?”
“不去。”十一把头埋进枕里,那枕头有股淡淡的皂味,很好闻,“叶加在医院。”
“医院?”展允弹起身,扬高声调,“他怎么了?昨天我见他还好好的。”
“不知道,我四哥和单令夕送他去医院做检查。他好像很难受的模样。”十一转过脸望他,“你要去看一下么?”
展允摇头,重新躺平,拿过床头的手机翻转个不停。十一受不了他迟疑不决的模样,索性抢过来,迅速的打通了叶加的电话。那头单令夕悦耳的声音传来,十一问他情况怎么样了?单令夕顿了顿,并未告诉他原因,几句“不用担心、他很好”之类的话就打发了他。收了线,展允立即问:“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他说没事。”把手机丢到一边,十一认真的盯着他看,认真的问:“展老师,你喜欢叶加么?”
展允面上忽然又出现了似悲似哀的神情,低沉道:“不是说喜欢就能喜欢的,你不懂,有些人注定求不得,有些人即使结婚了也注定一辈子孤单。我是个平庸愚钝的人,小半辈子都在犯错和反省中度过,叶加不一样,他爱生活也爱他自己,他即使受挫了也能最快的调整过来,努力让自己高兴。我羡慕他。他让我觉得生活是热闹的,有温度的。”
“我也喜欢叶加。”十一笑,又问:“你说,两个青梅竹马感情很好的人长大后会分开么?”
展允觑他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小心谨慎,了然笑道:“当然会。小时候没有负担,可以快快活活的腻在一起玩闹,但长大了就不一样了,社会及亲朋好友甚至你们自己,都会给自己负担,那是成年的代价,每个人必然经历的,如工作、恋爱、成家、生儿育女以及生活中的种种琐碎事物,都得让你们团团转的应付,每一个阶段都有那阶段的责任和义务。人是群居动物,只要你生活在这个人以为本的社会里,你就逃不脱这些东西。”
“那三七以后可会跟别人恋爱结婚么?”十一支起身严肃问,“他结婚了就不能跟我在一起住了是么?”
“如果他结婚了,他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当然不能跟你住了。而且未来你也会结婚的啊。”
“我不结婚。我跟三七一起生活就好了,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十一断然道,“我不让他结婚,他一定会听我的,不行我叫我爷爷跟他说,他从小就听爷爷的话。”
“十一,你躺好。”展允拉他躺下,沉着问:“三七没有父母么?”
十一闷声答:“不知道。爷爷从孤儿院把头带回岛上的。他赶来那会儿瘦巴巴的,不哭不笑也不怕生,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吃得特别多,现在也是。我那时候爱惹事,又喜欢关在房里,爷爷让他住在我隔壁小房间里,每天陪我玩,我生气打他他也不能还手。有一次我拿瓷瓶砸他,把他的后脑勺打破了,血一直流个不停,他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我吓得直哭,可他连声都不吭一下,直勾勾的看着我。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打过他了,他脑后现在还有个小坑,就是那次砸出来的。后来我们去北面住,他每天除了学习外就是锻炼身体,十二岁时,他就跟我一样结实了。”(非&凡*txt)
真是孩子,占有欲非同寻常的强。展允笑道:“以后你交上其他朋友了,他们会代替三七陪你解闷的。做人不能太自私对么?他对你好,难道你不想对他好么?”
“对他好就让他离开我么?”十一气问。
“不能这么说。只能说,你们已经出了岛,生活的环境跟以前天差地别,你们会慢慢的去适应它,而在适应的同时,你们会更加了解人情世故。人,天生就懂得自我保护,你们也会因为懂得多而慢慢的改变自己。比如你现在觉得三七应该永远跟在你身后,但你不能保证未来你还希望如此,也许会嫌弃他也不一定呢。”展允待孩子般摸他脑袋,谆谆教导,“认不是架上摆的器物,他没有定性,随时可能改变的。明白么?”
十一不吭声,翻过身背对他,脑子里逐字逐句的分析他的话,觉得挺有道理,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想来想去越想越烦恼,坐起身道:“我回去了。”
“我送你。”展允下床,把椅上的衣物丢给他,穿戴妥当后下楼,打车回他店里后又返回。
服务员见十一进门,顿时瞪大眼,要知道每次这俩少年来,叶加都背地里交代他们帮看着,这会儿连他什么时候出去都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叶加不剁了他们!十一笑眯眯的挥挥手,快步跑上楼,黑黢黢的屋子让他心情倏然低落,摸上开关亮了灯,晃眼却见三七姿势怪异的倒在墙边,忙把他扶起来,拍拍他冰冷的脸:“七,醒醒!”
三七许久才睁开眼,费力的抬起手搂住他脖子,虚弱的叫:“十一……疼……”
“哪儿疼了?”边问边伸手在身上摸索,“哪儿疼?”
“脖子。”
十一把他板正,这才发现他颈子是歪的,吓了一跳,忙背过身把他背起来,咚咚咚踩下楼。酒保拉住他问去哪儿?他狠瞪一眼过去,急急奔出门。在路口拦了好几辆车,总算有一辆是空的,上了车又紧催师傅去医院。那师傅边开车边问了情况,把俩人送到了中医院。
三七的症状类似落枕,医师帮矫正后又用药酒按摩了半个多小时,那脖子终于能转动了,只是依然很疼。十一去开了药,记下注意事项,随后拖着三七出院。两人一前一后在人行道上走着,谁也不说话。
这是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后,第一次觉得彼此间有隔阂。
act 22
十二月下旬的缜水河下游的温室花房里,一品红灼灼盛放,猩红的色泽满地铺陈,与窗外的白雪相辉相映,耀眼夺目。
这天清早,十一和兴中华背着画板过来,以写生之名行游玩之实。观看完温室内的各类名贵花草,已是午后一点多钟了,两人在路边小摊上吃了碗馄饨面,又去面包房买了两条长法根,边啃边往河边走:今天难得天气好,阳光和煦,不写生太对不起老天善意的安排。
学校在缜水河上游,平时老师也喜欢带学生们在上游附近走,今天还是第一次到下游来。其实除了住宅少了点,这地方跟上游倒没太大区别,都有着石桥和宽整的马路,绿化也做得很好,随处可见如色块般的花圃和绿化带。
兴中华一路吹着口哨蹦蹦跳跳,每走到一处花圃前,都要凑近仔细观察里面的小植物,问这问那。
十一对植物不熟,答不上来,被他狠狠的鄙视嘲讽了好几番。
在河堤边转悠了几趟,两人走上石桥,小心翼翼的爬上栏杆,名占一个方型的桥墩坐下,一手执画本和手执笔,漫不经心的边写生边闲扯。兴中华剥了颗枇杷糖进嘴里,滋滋的啜了几下,漫道:“你这几天有些奇怪啊,以前跟三七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现在却老跟同学呆在一起,连晚上睡觉都不跟他挤了,你不是不喜欢一个人睡么。”
十一把铅笔横在眼前,眯着半边眼上下移动匡选景物范围,边回应:“谁说我不喜欢一个人睡了?我只是不喜欢被子里凉凉的,才跟他挤的。而且你不也说过么,每个成年人都需要一点私密的生活空间,不可能都毫无保留的给朋友。我现在正在努力调整自己,不像以前那么粘他,让他有时间体验这年纪的人都喜欢的娱乐活动。”
“说得你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似的。”兴中华轻啐了一声,“我说是那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