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每天一早就去主屋上课,十一会和花雷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下午的时候,三七回来了,让花雷到别处玩,他开始教十一功课。
在那北面礁石丛中,三七是老大,一直都是。花雷从来不敢惹他,连十一也是。
平静无忧又单调的生活周而复始,两人一起学习、画画、雕东西、和花雷玩耍。白驹过隙间,又是三年多时间过去了,数任老师的学识倾囊所受,三七不再去主屋上课,老爷子开始安排他他每个月出岛上一周课,回来继续传授给十一。
十一懂的东西越来越多,画的、雕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三七陆陆续续的把一些作品带出岛,拿给自己的老师看,老师很欣赏,建议两人进美院进行系统的学习更深更广的艺术,做出更深刻丰富的作品,可十一不肯离岛,让众人的希翼落空。
秋季是岛上最美丽的季节,姹紫嫣红丰果累累,十一每天开着自己的迷你车偷偷去果园里摘果,从没被人发现过。他对这躲迷藏的游戏乐此不疲,即使果子已经有很多了,他依然雷打不动地去摘几个回来,吃不完就用盒子装上,放在花珞的坟前。有些傍晚,他和花雷从海里回来,没见三七在屋里,便到花珞的坟前去找,果然见他坐在坟头啃着那些供奉的果子,他说过自晒的半干后特别甜,很好吃;他说以后这里就是餐厅了,要时常拿吃的过来存放;他说……他说……
十一猝然惊醒,望着窗外耀眼的日光,空气中带着微热,恍然已是夏季了。发了会儿呆,他打电话给老爷子,平静的说:爷爷,不用找他了。
act 51
时间不会因为某些人的悲欢离合而停止,生活依旧继续。
六月下旬的综合考试完毕后,学校也放假了,十一收拾了行李回城,和萧香一起去去看了那三处房子,最后挑选了离画宅较近的那处。各项手续以最快的速度办好,随即又趁着假期重新改造装修,到了七月末时,原属典型带着浓郁家居风格的房子彻底变成了简练的有机建筑,功能分类与岛上的相似,底层是原木和板石为主装修材料的生活区,除了基本的家俱外并未再添加其他;二层是空间开阔的工作区,置物柜和工作台已安置妥当;三层则是私人空间。
兀自空放着,十一依然居住花宅,每天看书画画看动画片,偶尔与夏时逛街学滑轮,日子悠闲如鱼缸里的鱼儿。
八月中旬的一日清晨,十一睡梦中突然醒来,下意识的望向窗边,灰白的晨光中,三七高挑的身影镶嵌其中,如处理过的黑白照片。
“我回来了。”三七转过头,表情十年如一日的平淡,不等他开口便兀自道:“我去找宁珂,他带我去了从樾山的少林寺。”
十一没应声,视线转向他的手。
三七走到床沿坐下,把张开的右手伸到他面前转了转,那手心手背都是如蜈蚣般的褐色疤痕,他缓缓的握紧拳头,语气平淡的说:“这只手现在也就恢复到握筷的程度,以后能不能比这更好就不知道了。本来我心里一直期待它不至于这么废,但回岛半个多月后我对它失望了。”
十一捧起他的手,轻轻抚摩着,低低问:“少林寺好玩么?”
“嗯。有一群好玩的小和尚和老和尚。老和尚整天神神叨叨的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悔、爱别离、求不得,福顺安康自然是人的福分,但逆境更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而小和尚都当耳旁风听。”他说着便起身,走到衣柜前翻了条裤子,“我先洗个澡。”
十一看着他走进浴室,才揉了揉胀涩的眼睛,等他出来后便跟他讲房子的事,从环境细节到装修无一遗漏。(非#凡#)
三七趴上床,半边手脚压在他身上,听他说完后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转问他考试怎样;十一不甘不愿的问说还好,顿了一下,又迟疑的问他为什么不回来考试。
三七闷闷的把脸转向一边,想到在他出岛前一晚老爷子与罗叔跟他说的那些话,平静的心波终于又起伏了,过了许久他才说道:“爷爷跟你提过了吧?我回来前打电话给他了。”
十一愣了一下,忿忿的握拳砸床,跳下床迅速的换衣跑出去。
两日后,老爷子出岛,三七和他在书房里谈了两个多小时才绷着脸出来,抬眼对上十一焦急忧虑的脸,眼中倏然泛起潮意,走上前,额头缓缓抵在他肩上,阴郁暗哑的声音说,“我要走了,去意大利。”
若是三个月前,十一一定蛮横你的告诉他那儿也不许去,要一直呆在他身边,但如今,他知道有些事不是现在微渺的他所能控制的,他也不能任性自私的要求他一定要为他妥协,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比谁都希望他的未来能更加理想明朗。所以此时,他只能无力的低问:“什么时候回来?”
三七摇头,隐忍的忧伤如潮水般从心底漫涨,他紧抿着嘴唇低低呜咽。
“别哭了。”十一抬起他的脸,胡乱的给他抹眼泪,可那眼泪像地下清泉般一直涌个不停,连带他也忍不住两眼朦胧。
书房半掩的门内,老爷子闭了闭泛红的眼,蹒跚走回桌前,那桌面上,赫然摆着一张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入学通知,燕美院副院长兼教授曹忠铭先生举荐。
这个多事之夏,李长顺死而复生被捉,被判死缓;
蓝回无故失踪,被开除学籍;
海霖重伤,办理了休学;
三七的右手残废,于八月中飞往意大利,入佛美学习油画,随行的翻译兼老师是展允——这是十一找他详谈的结果。
青春如一幅色彩斑斓浓郁的抽象画,每一笔都清晰记录着——成长与改变。
每个人都要学着如何过自己的生活,学着独自奋斗。
act 52
烈日炎炎的下午,苍山区新文化广场的施工区内一片尘土飞扬,各种器械声的噪音及振动如蜩蝉沸羹般嘈杂喧闹,正中央处,几个工人正在处理好的地基上预埋钢筋,旁边凌乱的杂物堆里站着几个穿着灰蓝粗布工装的年轻男人,正凑头研究手上的施工图。
“十一,你看一下这个高度行了么?”工人高声问。
十一把棒球帽檐转向脑后,走进仔细丈量过后,对地基边上的一个清瘦男人道:“唐写,你那边需要再延伸焊接三十公分左右,动作快点,我饿了。”
唐写笑了笑,熟练地把备用钢筋焊接上,并绑了十字花固定好每个交接部位,弄好后拍拍身上的灰尘,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又指了指还在看图纸的兴中华。十一勾他肩膀往停车位走,边擦汗边道:“你没见他最近开始三天两天消失么,他好像恋爱了。”
唐写侧头望他沐浴在阳光中的飞扬的俊脸,忽然有被灼伤的感觉,伸手把他的帽檐转正。
十一的座驾是一辆墨绿色的吉普大切诺基,大四那年因开始随导师工作而买的,开了两年,平时从不特别养护,如今外表已斑斑驳驳到处是刮伤撞伤。两人走到车旁,唐写曲指轻敲车灯旁明显的凹处,询问的眼神望十一。十一状似无奈的摇摇头:“昨天下午果果开去采石厂,不小心被碎石砸了。”
“要不要送去修?”唐写开口,声音如厉风摩擦过凌峭崖壁,嘶哑苍凉。
“嗯。明天吧。”十一示意他上车,一路行到学校附近的超市前停下,买足了所需物品后回到住处。
研究生是在城里的中心校区上课,这次文化广场上的工作是导师伍休接的,十一等人便随他短驻苍炎区,住在学校工作室旁的简陋平房里,房间是用活动的装卸板分隔出来的,每间小房除了一个上下铺架子床和书桌椅外再无他物,厂房外另置有简易的厨房和淋浴房。
唐写与十一同住一屋,但他并非工作室的学生,事实上,除了十一外谁也不清楚他的真实来历,连兴中华也仅知道他是一年多前被十一带回两人同租的小屋的,那时候他似乎大病初愈,人很瘦弱也很阴郁,相处了半年多后才知道原来他并非哑巴,只是声道被破坏了。去年十一回城上课后,他也跟了过去,平日除了工作上替他打下手外,还默默照顾他的日常饮食起居,像个忠实的仆人,跟其他人接触不多。
工作室的同学平时都是在外面吃午饭,眼下屋里没什么人,少有的清净,十一页进厨房帮忙洗菜,那原本就松松垮垮的塑料菜篮被他随手往石台上一摔,立即毫不客气的裂开一条缝了。唐写拿起来看了看,笑道:“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本想去买个新的,一转身就忘了。”
“算了,叫他们买吧。你下午跟我去加工厂一趟,晚上回城。”
唐写疑惑地转头望他,抬手打了个手势。
“昨晚伍老师说安装期延后,雕塑群前新增了一个圆形小地坛,埋地下排水管和电路管可能要一周左右,我打算明天下午回岛,大后天是我爷爷的八十五大寿,到时候会在岛上庆生,你也跟我一起去吧。”十一道。
唐写垂首默然,自己长期的自我封闭及不善与人打交道而一直让他下意识的保护着,本就各不相干的两个人,因为机缘再遇,他不仅治好了他残破的躯体,还给了他一处安身之地和一份工作,这份恩情他不知该如何回报。
当初刚随十一去工地时,因为手脚不灵活且脑子又不够聪明,唐写经常手忙脚乱的给人添麻烦,被其他工人责骂,那些鄙薄的言语让他颓丧得无以复加,晚上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废的人了,连最普通的体力活都做不好,不如早死了算。可十一并不在意,有空就教他使用各种小工具,还教他许多解决安装过程中可能遇到问题的小技巧,他认真的一条条记在本子上,工作时也仔细观察他人的动作,一段时日后,他对各种安装总算是应付自如了,然而对于人,他到现在还依然畏惧。
“我去不好吧?”他迟疑道。
“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当度个假吧,岛上这个季节很美,这几年又添了不少娱乐设施,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地方。这次可能会邀请有不少客人,我们可以到北面住,那地方清净。”十一不以为意的笑笑。
吃完饭,两人小睡了一觉,两点钟时开车去石料加工厂。十一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