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谈不上爱,但自接电话后就对她存在的些许敌意和冷然却在此时莫名的退去,能平静的唤一声:“妈妈。”
“萧香。”夏行若起身欣喜的望着他,“夏时以前老喜欢跟我说他跟你想像,我现在总算是相信了。”
萧香笑笑不语,韩清淋细长的眼眸扫过他,又移向几步外静立着却神色自若的年轻男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无平仄起伏的声音道:“怎么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把人家置之不理很不礼貌。”
“阿姨,没关系,您别客气。”沈破浪非常自觉的接口,走过去跟夏行若握了握手,简单的自我介绍。
夏行若礼尚往来一番,随即又轻松自然的将他们带到餐厅,把特意准备好的早点端出来,还想帮盛入碗里,沈破浪按下他的手:“叔叔,您别客气,又不是孩子,自己来就好。”
“夏时说他哥哥喜欢吃粥,所以也只煮了些粥,你将就着吃点。面包被夏时吃光了,那小子对面包狂热,一吃起来就没完没了。”夏行若温言歉然,又从冰箱里拿了果汁和牛奶,每人倒了一杯,坐下看他们吃。
“孩子都喜欢吃吧。”沈破浪玩笑道:“我家里每天都得准备中西两类早点,家人的喜好都不同。”
“是啊,萧香的妈妈喜欢吃清淡的粥和鲜果汁,夏时要面包牛奶,我是无所谓的。”他笑意盎然的说着,又对安静进食的萧香道:“你妈妈平时也这么吃,就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也合你胃口……”
话语被一阵电话铃打断,沈破浪不好意思的打个手势,拿出叫嚣的手机看了看,起身朝厨房小阳台走去。
“叔叔手艺很好。”萧香笑应,“我不挑食,您也别太顾忌我,不然我会不安的。”
“我来之前,其实一直犹豫不决,心里也有些忐忑,怕我们的突兀出现会让你觉得不舒服,碍着身份又不好意思直说。”夏行若望着他,有些感叹,压低声音道:“萧香,别怪你妈妈,她坚持要住儿并没有别的意思,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这里还有她的血脉在,虽然她一直表现得不在意,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一直是记挂着这里的人和物的,只是性子傲又要面子,不肯放下身段跟你示好。”
“我知道,您别担心。”萧香侧目朝客厅望了望,那边夏时正缠着母亲不知道在说什么,她面上虽有些不耐烦但却容忍着,他想起多年前见到她时还如带刺的玫瑰般娇艳而凌厉,跟现在的沉静淡然真是天壤之别,不知是因为年纪长了,经历得多,沉淀的也多,还是因为身边这个温柔醇厚的男人一直在潜移默化她。
他突然有点感激夏行若,为此时见到的如此模样的母亲,为因为他一个温柔的眼神而变得平静坦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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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夏家三口又应夏父友人的邀请而出门了,萧香无事便上楼顶看望自己精心种养的花草。
还好,几天不见,透明有机玻璃拱篷下的花架上,那些小栽盆一株株都还是肥厚油绿的模样,枝头大小花朵开得正艳,显然是被夏时照顾得不错。角落里的橡皮树、散尾葵、大王黛粉叶、鹅掌柴等植物的那些被修剪得漂亮的叶片已经长大了,影响整体美观,他戴上帽子和手套,执起剪子开始仔细修整,摘下被小虫咬得残破的叶片,剪断长势过旺过长的枝干。
沈破浪两手插袋倚在门口看,见他收拾了工具才问:“不浇水?”
“中午温度过高,不适合浇水。”萧香把工具箱放回杂物房里,洗净手,走过去认真的跟他商量:“要不你去上班吧,呆在这里无所事事的,也没什么好玩的。”
“我的假期还没结束呢。”沈破浪摇头,无力的靠向他,“我想继续修两年学,最理想是二十八岁之前不用上班,但姐姐不放过我,下个月我得过朝九晚五的日子了。”
“有什么不好?”萧香转身往楼下走去,一边说道:“要让你天天过这种生活,我怕你变傻。”
“好逸恶劳是人类的天性,谁也不能否认。”沈破浪中肯回应,回房看他拿了衣服进浴室,忍不住想叹气,到碟架处随意翻找出一张片子,播放,心不在焉的横在沙发上看着,等萧香出来了,他询道:“要不要去罗意那儿看看拉多的对象?晚上顺便加回去看看那两兄妹在家捣鼓了些什么。”
萧香定定想了想,他极怕热,室内舒适的冷气和外头的如火骄阳一比,他无法违心的点头,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掩饰般踱到鱼缸前,从小盒子里拈了些鱼料,一粒粒的丢进水里。
“如果你不想让它们暴毙,赶紧收手。”沈破浪怜悯那些鱼儿,“我早上喂了不少了。”
缸里除了他刚撒的几料鱼料,还有不少飘浮在水面上,那些红黑色的漂亮金鱼在缸底优哉游哉的游着,显然是饱食了。萧香把剩余的放回盒子里,返回浴室洗了手,开始盯着金黄色的水笼头出神:已经使用了好些年了,那铜面依然光洁完好,这是平日小心维护的结果,细致而刻板,就像他的人和生活一样,即使有光华注目的外表,性质却是定型了的,一成不变,乏善可陈,谁跟他呆久了都会觉得无趣得很。
萧香。一般人叫他的名字都是两字平重的,但这叫声与别人的不同,他几乎略了“萧”字,重音咬在“香”上,听上去像是在叫:香。这是沈破浪独特的叫法,萧香暗自对比过,觉得自己对这叫法还挺喜欢的,尤其是用他略低沉的声音叫起来,别有一种温醇的味道,像是……陈酒。
“在做什么?叫了那么多声也不应。”沈破浪走到门口问。
萧香抬起头笑了笑,又摇摇头。
“别这么笑,可怜巴巴的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猫咪。”他把他拉到床边,轻手推倒,安抚似的温言道:“睡个午觉好了,我看电影,晚上再出去逛逛,好么?”
“……”萧香翻过背,蜷起身子。
“你说什么?”含含糊糊的声音听不清楚,沈破浪贴近再问。
“我说很无聊吧。”萧香重复,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沮丧和自厌。
沈破浪看他攒起的眉峰,了然他是为这自以为是的认知而自我折腾了,从家里只剩他们俩的时候他就开始有些浮躁,一会儿看看厨房一会儿翻翻冰箱一会儿又上楼,明显是没事找事要躲避跟他交谈,他希望他能轻松些才特意提议出去看看的,没想到居然弄巧成拙了。
这颗敏感、骄傲却又有些自卑的琉璃心啊。
“无聊么?”萧香转过头,执拗且认真的刨根问底,但眼神却软弱的不敢直视他。
沈破浪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扑上床挠他,专挑身体神经最敏感处下手。萧香被折腾得气息欲断求又避之不及,手脚章鱼似的紧紧攀住他,身子像是连了电极似的扭动不止,脸面通红的求爷爷告奶奶。
“想不想去看看以前住的那房子?”沈破浪停了手,低声询问,“以前偶尔晚上回去晚了,我也会去那儿住,东西都没换过。”
萧香愣了愣,点头。
下午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层层灰云,花园里的草木们显得垂头丧气的,甚至虫鸟都叫得比以往嚣张浮躁。阴霾沉重的天色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夏时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萧香看冰箱里也没什么食物,便和沈破浪到附近超市逛逛,买足了所需物品,出来时发现黑云更浓重了,赶紧飞车回家。
做好了饭菜,两人似乎都没什么胃口,萧香时不时的朝大窗口张望,黑压压的天空就好像是罩在自家屋顶似的,近得都能观察得出浮云飘移的细微动向。
“别望了,快吃饭吧。”沈破浪用筷子头扳正他的脸,“呆会儿可能会下雨,今晚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呆着吧。”
萧香应了声,低头小口的扒起饭。
近七点钟时,自饭后便一直趴在窗台期盼老天来点实际变化的萧香郁闷了,忿然的用力拉上窗帘,转头抱怨:“我们去看看房子吧,不用下雨了。”
“不下雨你很失望啊?”沈破浪正翻着报纸,闻言好笑的睨他。
“当然。”萧香弯身从果盘里摘了粒大葡萄丢进嘴里,含着,嗡里嗡气道:“都好几个月不下雨了,空气灰尘密度过高了。之前出门时你没发现路边那些密密麻麻的树叶片有点脏么?好久没冲洗了。下雨过后这地方最舒服了,空气非常好。”
“他人瓦上霜你是无法顾及了,扫扫自家门前雪就好了。”
“那现在出去么?”他又追问。
“去,怎么不去?”沈破浪挑眉,倏地在他脸颊上轻拧了一把。
萧香捂脸,抓离钥匙跑到车库,上车,还没摸上方向盘就被轻的推到了副座上,沈破浪温柔的摸他脑袋,一本正经的告诫他要乖、车子是危险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玩。
“快走吧。别废话了。”萧香从容靠着椅背,从口袋里掏出袋果汁糖豆,撇开,拈出一粒淡紫色的吃。这是以前给安宁买的,没吃完,一直放在茶几下的小盒里,刚出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便一同带了出来。
“潜移默化,都成孩子了。”沈破浪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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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房子是在一栋旧楼的三楼,户主是兰伯,当初沈破浪带萧香回来后便是住这儿,里面装修得简洁舒适,一如几年前的模样,连玄关柜子上的玻璃花瓶的摆设位置都没变;书房那满满一副墙的唱片和碟片也同样摆得整整齐齐的。
拉开抽屉,有一叠眼熟的白稿纸,上面乱七八糟的划满了名字,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字体有的形状正常,有的线条轻细如蚁肢般几不可辨,也有的肥大扭曲如老树虬枝。其中不少笔画呈现中途多处划伤,看得出来书写人很用力,且当时的心情及心态都不太稳定。
萧香此时再翻看自己以前写的这些东西,只觉得稀奇,再无其他特别的感受,那段时间对如今的他而言,恍如隔世,连自己会突然崩溃都觉得疑惑,然而却也不敢仔细深想,他心底依然隐隐惧怕自己的脆弱。
沈破浪站在物架前,手指在一张张唱片上划过,眼神却是小觑向别处,看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一系列细微变化,从愕然到小心翼翼最后到现在的平静欣赏,心情也随之大乐,开始用轻快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