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典云瞥了他一眼,目光明锐,似乎看透了他内心所有的想法。风行烈正不自在,便听他笑道:“风兄真正想问的,其实是我究竟是否魔门中人吧?”
风行烈略一踌躇,坦然道:“的确如此。慕兄若觉为难,就当我没有问过好了!”
万花本是江湖十大门派之一,没有事是不能诉诸人前的。但此事的重点不在于为难与否,而在于万花谷是数百年前的门派,如今已不复存在。
不过,许多奇人异士性情古怪,武学一脉单传,并非奇事。他想了想,决定只讲结论不谈过程,便道:“无妨。我出身于秦岭万花谷,师父名叫东方宇轩。本谷门派根基已不复存在,当世的万花传人,很可能只剩下我一个。”
风行烈果然不以为意,奇道:“恕我孤陋寡闻,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万花谷的名头。”
慕典云苦笑了一下,道:“本门之中多为厌倦了江湖争斗的隐士,风兄没听过也很自然。正因如此,本门并不只注重武功,门中弟子还要修习琴棋书画和医术,隔一段时间就要出山行走,磨练医学之道。”
他不知魔门来历,不能排除万花谷隐入魔门的可能。像他们这种支持李唐皇室的门派,李唐灭国之后,下场必定难以乐观。但亲眼见过魔师双仆的行事后,他宁可装作未想到这个可能。
风行烈讶然望着他。
慕典云的来历闻所未闻,这不奇怪,他只是惊讶于他的坦诚直率。经历枕边人的背叛之后,这种诚挚异常珍贵,虽不能改善他心灰意冷的心境,至少让他好受了点。
慕典云感应到他的视线,奇道:“还有什么疑问吗?我想我说得够清楚了。”
风行烈迟疑了一下,问道:“天下间还没有人能够胜过庞斑,事后你有何打算?”
“事后”指的自然是风行烈武功恢复之后。慕典云本来和这件事全无关系,偏偏把庞斑那方的重要人物得罪到不能补救的地步。魔师手下会不会对付他,会如何对付他,都是未知之数。而且他武功远胜风行烈,只怕再见到魔师宫中人时,对付他的人会比对付风行烈的还多。
慕典云苦笑道:“老实说我还没想这么多,取决于庞斑吧!他肯放过我们的话,我会回岳州,亦或去挑战几个高手,瞧瞧自己的实力。若不肯,除了对抗到底,也没有别的选择。”
风行烈被他触动心事,不再追问,一时四下里只闻马蹄笃笃踏地之声。
也不知奔了多久,马匹口鼻喷出白气,大有疲惫之态。风行烈正要开口让慕典云停下,找水源饮马歇息,蓦地察觉地上有一个黑影掠过。慕典云同时生出感应,二人抬头上望。
飞鹰的身影由近至远,又由远至近,在明月前盘旋不定,总不离二人所在的位置。
风行烈武功虽失,眼力仍在,皱眉道:“是白天的那只鹰儿,他们追得好快。我大意了,不该等到晚上才上路。”
慕典云心想魔师宫敢在中原耀武扬威,自然有这样的实力。他并不惊讶,眼光扫过数里之外的村舍,沉声道:“既然已经来了,不用理会,继续走。”
高手相争,利用地势环境乃是常事。虽不知魔师宫会遣来何等样人,但总不至于是跑腿传话的小喽啰。
附近数十里内尽是一览无遗的水田,地势平坦,无处藏身,也无地势可用。以他二人的眼力,看不出田地有何异常。所以,除非追兵不打算于此时对他二人出手,一旦出手,必定与这小小的村落有关。
双骑并肩行入小村。
、第五章
时值子时,普通百姓大多已经歇下,准备在黎明时分起身劳作。整个村子的房屋均一片漆黑,寂静无声。若非慕典云对生机有着极为敏锐的感应,真要以为这是一处死地了。马蹄声偶尔会惊起犬吠,更显黑夜孤寂凄冷。
风行烈眉峰微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对比之下,慕典云要轻松得多,甚至带着好奇,猜测第一拨追兵会是什么样的人。
听到庞斑之名,他并没有意料之中的不安。也许是面对黑白双仆的首战告捷,让他知道魔师宫中人也非不可违逆;也许是因为万花武学注重修身养性,让他面对危机也可从容不迫。他不但没有紧张,反而因强大的压力,将感官提升到了从未有过的敏锐。
小村不过百户人家,一眼即可望穿。为稳妥计,二人放缓了马匹速度,穿过整个村庄也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眼见将至村口,四下里仍是无声无息。
慕典云微觉奇怪,心想莫非高估了对方实力,飞鹰先到,敌人尚在后方未至?
天边的积云为风所动,缓缓漂移,终于遮住了明月的清辉,天地顿时为之一暗。
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真气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由主人控制外放,从精神上压制敌手,亦可以收拢回丹田窍穴之内,将自身的气息完全隐藏起来,把自己变成一块毫无生气的死物,躲避敌手的感知。
“放”与“收”两者哪个更为困难,一向难有定论,但能够运用自如的人无一不是练成先天真气的高手。黑榜之中,排名较低的高手可以纵横黑道,做一方霸主,但只要未领悟先天妙理,就无法达到这种境界。
单从能够在慕典云的气机感触下隐遁无形这一点来看,来者必已晋入先天境界。
慕典云抬头上望。
一条鲜红的飘带自漆黑夜空中落下,来势似缓实急,带上劲风笼罩两人头顶三丈方圆,若被其拂中,难免当场筋断骨折。黑暗中同时滑出三条幽灵般的人影,一人攻向慕典云后心,另两人朝风行烈而去。
慕典云飘飞而起,自下而上撞进带网。腰间悬挂的折扇滑到他手中,从诡谲奇妙的角度点向彩云带。
他对魔门武功一无所知,全凭借气窥敌反馈回来的信息,不假思索地攻击对手最为薄弱的部位。
彩云带如有生命,毒蛇般昂头缩身,避开直指自己七寸的折扇,击向一旁的风行烈。
慕典云身形落下,足尖在马背上一点,人如轻烟般移往一旁。折扇扇面张开,锋利堪比刀锋的扇缘扫过带身。两股劲力相触,发出令人心悸的一声锐响。彩云带顿时失却准头,难以为继,慕典云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在带势生出变化之前,将它抓在手中,内劲再吐。
带影消散,魔师宫两大护法之一,“红颜”花解语惊愕的玉容在彩云带后显现出来。
二人交手不过一瞬,她凌空下击的气势全被破去,人身在半空,外袍大张,藕臂粉腿若有光泽,内里裹着亵衣的玲珑身躯一览无遗。场景令人怦然心动,看上去仿佛这娇媚的美女要扑进慕典云怀中一般,说不尽的旖旎暧昧。
但她惊得连施展魔功,去魅惑这俊秀出尘的男子都忘记了。
慕典云心知形势凶险,不敢有半分保留。花解语是成名已久的魔门高手,惊骇之余,亦看清对方实力胜过自己,若硬接下这一击,只怕凶多吉少。
她一咬牙,松手抛去随身兵器,将魔功尽数凝聚于胸腹间,粉背微弓,只待对方劲力一至,立刻借机后移。
彩云带在慕典云手上抖得笔直,直刺花解语丹田气海。飘带随即拂上花解语小腹。
一触之下,名为“花间游”的奇异真气先如春雨润泽,渗入她经脉之内,然后又如山洪汹涌,势不可挡。花解语欲借力而不可得,樱唇中喷出一道血箭,被震得向后倒飞。
慕典云亦于同时口喷血箭,直取袭击风行烈两人中的一人面门。
他终于在千钧一发间,及时回身以折扇格住了对手的白玉箫。但他绝大部分功力都用于迎击花解语,只求将她一击重伤,逼她退出战局,实在没有能力对付另外一个高手。
玉箫上的劲气瞬间攻入,虽被他以“春泥护花”的绝技化去大半,仍使他受了不轻的伤。一招之后,他胸中顿时气血翻腾,不得不将这口血尽数喷出,一方面借势阻敌,一方面也是化解伤势。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心底无喜无怒,一片镜明,专心致志地应付敌人的攻势。
伤及他的白玉箫长度在四尺以上,乃是与彩云带齐名的“迎风箫”。它的主人是个一头白发的中年人,脸容英俊得几近妖异。他便是魔师宫中另外一位护法,与花解语有夫妻关系的“白发”柳摇枝。
红颜白发联手出击,黑榜高手也得暂避锋芒,何况还要再加上另外两个生力军。
闪身避开他血箭的人身矮头秃,从头颅到身躯都是方方正正,给人以方正厚重的岩石感觉,手持一条金光灿烂的连环扣带。另外一人身材远比同伴高大,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不是左脸颊上的吓人刀疤,而是他手中至少有三四百斤重的独脚铜人。
二人凶相毕露,一见便知不好招惹。秃头者是“秃鹰”由蚩敌,另外一个则是“万里横行”强望生,均名列昔年蒙皇座下五大高手。
这四个人全力出手时的气势实力,连庞斑都要高看一眼。慕典云虽不清楚他们的名头,从外貌、武功、精妙的配合上,也可看出来人身份不凡。
他们几个接到方夜羽的命令,日夜兼程赶往岳州,防止目标脱离飞鹰的定位,所以除四人之外,再无伏兵。若非由蚩敌和强望生二人想先将风行烈拿下,以免多生变数,慕典云也没有机会在四人围攻下废掉花解语。
花解语柳摇枝二人作恶多端,更有狎玩少男少女的恶行。其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乃是因为柳摇枝婚后改不了沾花惹草的毛病,继续做采花大盗,激得花解语以牙还牙,四处掳掠俊俏少年,以致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但他们两人之间,的确有极为深厚的情义。
花解语被慕典云击出数丈,摔落在地,立即挣扎起身,看也不看尚在剧斗的三人一眼,坐倒运功疗伤,显然脏腑已受重创。柳摇枝一颗心不由自主全部系在她身上,迎风箫行云流水的攻势为之一滞,竟失去了趁慕典云受伤时追击的大好时机。
趁迎风箫的攻势缓和的一瞬,慕典云一式太阴指点出,借力赶至强望生身畔,折扇激射向强望生腰眼。
强望生手指已抓上风行烈肩头,若对这一击置之不理,自可将风行烈生擒到手。但他自忖功力与花解语在伯仲之间,如何敢置之不理,只得仓促变招。
慕典云体|内真气运行到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