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墨弦无语摇头,唇边却溢出微笑:“不早了,开饭吧。”
、第六章
已经达成了合作之约,那就得快些赚钱才是。薛墨弦本就不是喜欢拖泥带水之人,林青桦更是活得肆意恣意甚至百无禁忌。在前任监盐御史林如海留下的人脉的作用之下,皇商薛家又得到了贩卖官盐的资格,棕红色大船杨帆,顺着京杭大运河从扬州到京城,迎来送往的不仅是淮盐,还有两地的各样精致别样的特产。
码头上,艳阳高照,河风徐徐,清爽宜人。
林青桦摇着一把山水泼墨的扇子,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挑夫们,对着薛墨弦抛媚眼儿:“美人儿,你确定你学的是西医,而不是人力资源管理?”别看这美人儿冷冰冰的,商场上的道道精通得很,管起这么大这么繁复的生意,竟然还那么得心应手。
薛墨弦示意李勤过去,开几箱货抽样检查,自己则走近林青桦,手心藏着的细刀片若隐若现:“如果你还怀疑,我不介意让你亲自体验一番。”
林青桦也渐渐习惯了他的武力威胁,故意缩了缩头,做出一副怕怕的模样,却又露出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笑得得意:“我很想知道,你以前一天要接到多少投诉。”
薛墨弦冷冷扫他一眼:“我的病人只有两种。”
林青桦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凑过来,藏在长袖中的手指的不着痕迹地勾上了美人的衣角。
薛墨弦若有所指地看着他:“精神病和神经病。”
“……”林青桦怔了怔,忽然一把地握住薛墨弦的双手,无视他手心的刀片,一脸真诚,满眼深情,“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薛墨弦不自在地扭过头,不去数他的脸皮今天又厚了几层,喉咙里挤出两个恨恨的字眼,“无妨。”
“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不必那么辛苦了。”林青桦见他没有继续亮刀,桃花眼儿一亮,顿时得寸进尺,身子凑得更近,甚至带着欺压感。
薛墨弦终于忍无可忍,手一翻,掐住他的肩膀反身一按,锁住他的上半身,将他按到一边垒好的沙袋之上,森然磨牙:“你只要拿出跟我抬杠的三分力气,就完全可以应付得了生意上的人情往来。”不会也可以学,这么多天来,这家伙的口才跟脸皮厚度呈正比例增长——八个字形容:天赋异禀、不务正业。
林青桦被锁得肩膀抽痛,终于收起了一脸的怪相,桃花眼儿泛出水光,做出盈盈的哭相:“……术业有专攻,我是真的不擅长经商——哎哎,美人儿,小点劲儿!”
薛墨弦的脸色越来越冷,手也越来越重,林青桦只能哎哎痛叫着龇牙咧嘴地表忠心:“……我追的是你,又不是钱!”
两人正闹着,李勤忽然带着一脸诡异的表情过来,跟薛墨弦耳语了几句。
薛墨弦脸色顿时出现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林青桦别扭地侧着身子,看到自家美人儿跟别人咬耳朵,立即不满地大叫:“喂,不准跟他凑的那么近!他有老又丑,比我差多了!”
李勤一张老脸又青又紫,诡异地抽搐着,薛墨弦则摇着头放开林青桦,颔首示意李勤下去,看着正鼓着腮帮子生闷气的登徒子,没好气地伸手拽住他:“跟我回去。”
“你准备收了我?”林青桦顿时收起哀怨之色,眼中满是亮晶晶的希望之光。
“少装!”薛墨弦又好气又好笑地抽过他的扇子,对着他的肩胛骨打了一下,“别告诉我你没听到李勤刚刚在说什么。”刚刚自己押着他,靠的极近,就算李勤是吐气发音,他也该听了个□不离十。
“切……真不配合。”既然被拆穿了,林青桦收起一脸的小媳妇相,龇着牙揉肩胛骨,“我说了,商场上的事儿我不擅长,你自己应付去!”
“你不是要追我吗?”薛墨弦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林青桦双手抱起,倚着那堆高高的沙袋,笑容璀璨,骄傲而张扬:“喜欢一个人,不代表糊里糊涂地赔上自己;但是,相信自己能获得幸福的前提,必是相信幸福本身的存在。”
薛墨弦慢慢眯起了眼睛,一手不着痕迹地抚上胸口,刚刚的一瞬间的,他心里似是陡然拨动了一根细细的弦,虽是震颤,但实在太细,瞬间便淡去无痕——忽然狠狠拽了林青桦一把,看着林青桦毫无防备地拽了一个踉跄,心情这才开朗,微微扬笑:“你刚刚这句话,我会作为剥下你各色面具的重点参考。”
“面具?”林青桦纯良地眨着眼睛,似是故意装傻。
“你的面具一天一换,让我实在有些搞不明白——但是,这既可以显出你的深藏不漏,也可以表现出,连你自己都搞不清楚,你究竟想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哈哈……”林青桦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忽然心情一阵爽快的飞扬,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直打跌,似是要拉着薛墨弦一起在地上打几个滚儿,“你我果然是他乡遇故知……”
薛墨弦嫌恶地松开手,淡淡地看着地上笑得毫无形象地人团儿:“所以,为了医治你罕见的‘自我价值缺失症’,我有责任开拓你的潜力,填补你智商和情商的空白。”
“哈哈哈……”林青桦笑得更厉害,蹲在地上,双手“砰砰”锤着码头上的木板,引得来来往往的商贾行客挑夫们都纷纷向他投来看神经病或者精神病的诡异目光。
薛墨弦可不想陪他一起沐浴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之中,手心一翻,锋利的刀片夹在指间,白皙修长的手指却悄然贴上了林青桦的脖颈。
笑声戛然而止,林青桦感觉着脖侧的冰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喂,你不会真的想解剖了我吧……”虽然他不在乎……但是,为了活下去,他可以装的稍微“正常”一点。
“你是个相当罕见的病例,所以,我会留着做活体观察。”薛墨弦淡漠地收回刀片,“笑够了没?赶紧起来,陪我回去。”
林青桦又吞了吞口水,在刀子的威胁下,乖乖按着蹲得酸麻的膝盖站起身,看着面前医生华贵飘逸的白衫,抽着嘴角再次强调:“美人儿,有一点我没说错——我确实不会经商……”
“你的性格确实不适合经商,”薛墨弦点头肯定,又白了他一眼,“可是,那边又不是来谈生意的。”
林青桦盯着他还没收回去的刀片,暗暗嘀咕:“……不是来要钱的吗?”
“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也该知道,你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跟我一道过去,还省得他们多跑一趟。”
“那你帮我一道解决了?”林青桦看着他冷漠的脸色,不禁露出委屈的可怜相,眼儿亮晶晶的,“我真的不会讨价还价……”
“我说了,我会负责开发你的潜力。”薛墨弦说完,拖着他便走。
所谓“来要钱的”:贾家二房的嫡长女贾元春封了正二品贤德妃,正逢太上皇允许嫔妃省亲。所以,贾家要盖大观园了——所以,贾家四处求亲戚借钱来了。
身为皇商的薛家跑不掉,身为亲家的林家自然也跑不掉——薛墨弦干脆拉着林青桦,一起回去解决这起“穷亲戚打秋风事件”。
贾家来的人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这样薛墨弦颇有些不悦,虽然薛家现在只是皇商,但祖上好歹有个侯爵;再说,拿人的手短,居然打发个奴才来借钱,这谱儿也摆的太大了些吧?
林青桦感觉到他的不悦,不由勾了勾他的手指,狡黠地眨着桃花眼儿:“怎么,你还希望他们派贾宝玉来不成?纵然他们舍得,那么个小娘炮,只怕要恶心死你。”
对比起贾宝玉,薛墨弦的心情稍稍转晴,唇边忽然扬起一抹坏笑,伸手示意李勤过来:“你去把二爷叫出来陪客。”
“……薛蟠?”林青桦的脸色顿时诡异了,拽了拽薛墨弦的衣角,“喂,你不怕那只小猪一个脑抽把整个薛府给卖了?”
薛墨弦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悄悄摆了摆。林青桦看着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两只修长玉白的手指,不禁又想到刚刚牵起时感到的细腻的温热,心里忽然有些痒痒的抓挠感。
两人一前一后,施施然走进客厅,就听里面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叫:“薛……二爷,您、您、您……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蟠蟠小猪仔怎么了?
林青桦好奇心发作,三步并作两步抢先奔近了客厅,顿时惊得下巴差点儿掉下来:眼前有两个人,一个三四十岁,油皮脸儿,细眯的眼,看来令人生厌——但是,另外一个人,身材弱风扶柳、皮肤白皙如脂、五官精致小巧,但是最惹人爱怜的是他全身透出的那股子哀怨忧愁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红肿的憔悴大眼儿,水汽氤氲着,如琉璃般动人心魄,仿佛风一吹就能粉碎的憔悴之美,让人看得就心疼不已,恨不得把他揉碎了按在怀里好好保护……
林青桦就这么诡异地僵在了门口,直到薛墨弦不满地点了点他的肩膀:“让开。”
林青桦卡擦卡擦转头,眼神宛若见鬼:“你……”是怎么把那么胖的一只小猪仔折磨成这副憔悴得随风飘零的模样的?明明才不到三个月啊,其实这冷面医生最该卖的不是盐,而是减肥药吧?
“青菜豆腐加哑药,再让宝钗每天给他念念四书五经。”薛墨弦在擦过林青桦时小声解释了一句,便沉默着拉着他坐上了屋里的两个主座,完全不分眼神给周瑞,只是看向薛蟠,“招待客人的礼节都没学会吗?”
薛蟠身子一抖,哀怨的眼儿浓雾朦胧,几乎要哭,却是乖乖地走到林青桦面前,拱着细细瘦瘦的小胳膊儿揖礼,声音细的跟蚊子似的,颤抖着:“……林公子。”
林青桦被他的哀怨大眼盯得整整落了三层鸡皮疙瘩,手忙脚乱地还礼,然后在心里催眠似的给自己念经:他不是薛蟠,薛蟠不是小猪,小猪不是他,他不是薛蟠……
薛墨弦倒没有什么不适感,慢慢点了点头,算是勉强肯定了这段时间自己跟宝钗的“教育”:“坐吧。”
薛蟠抖了抖,小心翼翼地坐到一边的侧座上,还不时用眼神瞟着自家冷面冷心的鬼见愁大哥。
被众人一致忽视的周瑞有些尴尬地开口,提醒自己的存在感:“薛大爷,林大爷也在啊……”
“你来做什么?”薛墨弦在林青桦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