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静院子里一直到文祈的院子里,一路上都有酒席桌子。
两座院子里的人头都比较干净一些,张静这边就是王姐儿崔大娘他们,以及另外学里加上文宪从睿王府带过来帮忙的统共十来个账簿管事;文祈院儿里更是清一色全是学里的先生们。
而两座院子之间散在室外走道上的就是流水席了,现在还没开始上菜,但是干果点心盒子已经摆了出来,也有不少挤不进戏台下的小孩儿就围在这些桌子边上眼巴巴的看,等着每桌掌管的姑娘给派小点心。
文祈睡了一下午,这会儿也不太饿,桌上席面也还没起,只有几个冷盘摆着,大家都在喝茶,他自然没兴趣。
他那个爹又是个眼大心粗的,把他在怀里抱了一会儿,被他扭来扭去折腾的烦了,干脆把他跟三伢子一起丢在了椅子上。
他那个椅子是为了小孩子特制的,比普通座椅高出一截来,方便小孩儿可以够到桌子;椅子的扶手则是环形的,四边都拦的很妥当;中间还铺了锦垫,绵软舒适。
座椅本身并没有因为是做给小孩子用就缩小了可以坐的面积,所以凳面上的空间也很大,俩小孩儿都坐着也没显得有多挤。
文瑞一把文祈放到椅子里小东西就乐了,先一把抱住了三伢子,然后就去凑人家的嘴。
他刚含了一颗松子糖,想和三伢子分享,就想起来偶然一次偷看到文瑞这样去堵张静,后来他爹给他解释那是在和小叔叔分吃桂花糕。那么同理,他应该也可以这么和三伢子分糖吧?
因为是大圆桌,王姐儿她们有都在外头院子里的桌上,文祈在这头没人看顾,张妈妈和张静本来就都有些担心文瑞照顾不好。这会儿看文瑞果然直接就把孩子丢到了旁边,张静干脆又站了起来:
“莫若将文祈的凳子挪过来罢,也好照应些。”
他本意是挺简单的,但是这样说着的时候越过文瑞头顶一眼就看到了文祈正欲行不轨!
这小东西骨子里的色狼习性,想当初第一次见到三伢子就在人家脸上啃了一口,张静至今记忆犹新。没想到就算已经开始读书,这种习惯也没去掉!
本来桌上大人们还在说话,文瑞在刻意讨好张妈妈;钱夫子则是意外发现文宪的见识十分广,很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一边感叹睿王府里果然藏龙卧虎,一边和人家相谈甚欢。
现在张静这一开口,那几名影卫第一个就都站了起来,来相帮张静搬椅子。而其余人的视线则很自然的落到了正在耍流氓的文祈身上。
不要说大家都觉得很囧,就连平常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钱夫子这会儿嘴角都有些抽搐,总觉得这是对他教育的一种极大的嘲讽!
唯独文瑞在和张妈妈搭话没注意到,张妈妈则是被文瑞给挡住了所以也没看到。等到他们发觉大家好像都在看文祈再转过视线去的时候,文祈已经被张静一把捞到了怀里,没办法继续他的吃豆腐行为了。
文十一先过来把三伢子也抱了起来,文瑞这才明白张静刚才话里的意思,刚有些郁闷,结果看清手下们办事的结果他又瞬间乐了。
因为原本张静的意思是把文祈放到他和文瑞的座位中间来,但那些影卫们也不知道是怎么理解的,直接就把那张椅子摆到了张妈妈和张静之间。
对此张妈妈倒是没什么,她其实也挺欢迎的。文祈平常嘴特别甜,奶奶奶奶的喊的可带劲儿,本来就十分招人疼。原本她今天也有些担心文瑞不会带孩子,把小孩儿放在他身边让人不放心。现在这么一搬,老太太也乐了:
“来来,文祈来,三伢子也来,今天有好吃的。”
张静暗暗松口气,心说还好桌上刚刚看到文祈在干嘛的大家都不是会多嘴问的!文瑞歪教文祈的时候他也在旁边,但是那时候自己羞的不行,竟然没立刻纠正。
不,其实应该说他就算想纠正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所以也就将错就错,结果没想到文祈记性在这种地方那基本上就是小狗记千年程度的好。
刚刚自己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还在喊着“糖”“糖”的,然后把嘴里的松子糖给直接掉在了地上,于是小东西很委屈的扭过头来对张静说:
“三三没有吃。”
好在张妈妈的招呼一下子又把文祈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小家伙这才被桌上的点心分散了注意力,不去关心地上的糖了。
里头闹哄哄的哄小孩,外头崔大娘看时间差不多,带着王姐儿往屋里来,身后是几个现请的妇女。崔大娘进屋,她们就直接往后厨去,时辰到的时候行礼,席面上不能是空的,差不多也就要摆开宴席来。
看到崔大娘带着王姐儿往屋里来,文瑞不由站了起来。他虽然表面上看上去相当的云淡风轻,但实际上莫名其妙的就有些紧张。
与其说是给文祈拜干爹,不如说眼下这场景就好像让他带儿子嫁到张家来似的。时间越接近,竟然心里隐隐的升腾起了几许期待,又有几许忐忑。
基本上连他自己也发现这种心态有点不对劲,所以看到人来他就迎了过去,至少自己有事做就不会东想西想的。
大刘下午等到文祈被找到之后也暂时停了通话,毕竟这种技术都是要有大量消耗支撑的。眼下算准时间应该差不多,又再次联通了信道。
对于他需要提供资料的风俗考察项目来说,白天的事情收获虽然也有,却不能算是特别有用的内容。自然晚上认干亲的仪式才是重头戏。
不过比起之前的期待,实际的过程却让他有些失望。因为说来这事儿就不是像祭拜之类的那样隆重,说有仪式,也是因为文瑞讲究,这才请了崔大娘来,不仅指导物品使用,还兼职司仪。
整个过程前面准备的时间很多,但实际上正式进行的也就几个环节。先是文瑞拜过张妈妈,送上东西;然后文祈给张静磕头、改口,从此就改叫干爹了,张妈妈则是奶奶;最后是张静给文祈送东西,表示接纳。全套做完,认亲仪式就算结束,接下来就能开席吃喝了。
最后这环节还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大人都是事先关照好的,文祈身上是早就换好的张妈妈亲手给缝的小褂。结果到张静给他送衣服红包金项圈的时候,要小孩儿自己抱一下表示收到了,文祈一手抱过来直接就开始扯自己的小衣服,非要立刻换上新衣服不可。
眼看在场的大人都拦他,小孩儿小脾气上来,嘴一撇就要嚎。崔大娘就急了:“这好日子可哭不得哭不得!这都已认下了亲便马上哭嚎,无论对哪家都不是好兆头哪!”
文祈自来任性管了,听不得人说,越是告诉他不要哭他就越是要哭给你看。钱夫子在桌子那头坐着,眼看小孩儿越来越不像话,正要站起来过去,就听三伢子在乱哄哄里轻轻喊了声:“文祈。”
要说一物降一物,三伢子大概就是文祈天生的克星。这一声喊的很轻,围着文祈哄的几个大人都没注意,偏偏耍脾气耍的正起劲的小祖宗就听到了。眼里还带着没来得及落下来的泪水,亮闪闪的就去看三伢子。
三伢子看他那样子,小眉头皱了皱:“喜气日子,还哭,羞。”
就这么七个字,一圈大人就看文祈跟变戏法似的,几乎是瞬间就把眼泪憋回去了:“没有!不哭!”
这下刚刚还急坏的大人立刻又觉得好笑起来,崔大娘不由去摸三伢子的脑袋:“这娃子好乖,真懂事。”
文祈马上恼了,一把拉住崔大娘的裙裾就往后头拖:“不要碰!”
三伢子这会儿也央求张静把他从椅子上抱了下来,上去拉住文祈的手:“今日莫要闹,要听话。”
眼看着文祈立刻就消停下来,乖乖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一直在座位上没动,但钱夫子心里实在五味杂陈:自己的教育到底哪里不对?
第90章 第 84 章
热闹人人喜欢,不过天下也无不散的宴席。
就算文祈那天相当的雄心壮志,一门心思要拖着三伢子一起看一晚上的大戏,但实际上俩小孩儿吃过饭之后在戏台下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犯睏。
也是那天张妈妈特意给俩小孩儿点了热闹的上洞八仙传,这才多看了一会儿,如果一直是喜兴文戏,估计看不到一盏茶就得睡过去。毕竟三伢子还好,比较有节制,文祈那晚可是吃了相当的不少。
说来也就是在看他那天的饭量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小孩儿当天确实受苦了,平常他晚饭虽然菜吃的也不少,饭总归也还是一碗就够,那天硬是吃下去了整整两碗,说明白天的消耗绝对很大。
但是吃得下睡得着,大人倒也总算可以放心。钱夫子则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这位小世子,是该夸他心性坚韧还是说他没心没肺。
不过虎父无犬子,不要看文祈这付傻乎乎的样子,真该知道该在意的其实心里都清除着呢。小小年纪面对险境就如此大而化之,将来说不定真的会十分了得。
对于文祈来说这些都不算事儿,他对那天下午的事情全部的记忆就只有睡了一个不太舒服的觉、做了一连串不太舒服的梦而已。事后回忆起来,也只有一个想法:似乎在马车里睡觉很不好,嗯,以后不要。
可惜要不要不是他说了算,就在他下定决心不要在马车里再过夜之后没多久,文瑞终于开始和张静商量南下避难的事情。
说是避难,其实也是说的严重了。但是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很多地方能避免的危险还是要尽量避免,所以还是先离京暂避比较好。
之前文祈出事的时候抓住的那三个人扭送衙门,文瑞就私下里让他的影卫们去查了下蕊珠。春秋眼下是蕊珠的丫头,她参与这件事,就说明和蕊珠脱不了干系。
但蕊珠虽然胆大也没什么见识,而且身在蕊香阁里,要打听文祈的事情应该也总有迹可循,但文瑞就是觉得这女人一个人折腾不出这一大堆来。
毕竟他和蕊珠也相处过一段日子,这个女人胆大则胆大,心细却未必;他在阁子里上下该打点的地方都打点到了,一般人也不会给蕊珠提供情况,那么只有春秋有可能说。
但是春秋跟在蕊珠身边也有段日子了,照理要说的话早就说了,为什么要憋到现在才来发作?文瑞觉得这不是自己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