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毕竟……快倒闭了么。
嗯,就是在这么个惨淡经营的状况下下,陆沉来收墨经了。
贺平安心想,哼,都怪这家伙。
就是因为陆沉如此费尽心机的想要得到墨经,贺平安才得到了这本书写出来一定能赚大钱这一错误认识……
因为大雨,摆在外面的书都被收进了里屋。陆沉跟着贺平安进去,看见一大堆书重重叠叠摆在地上。
贺平安怀着“不能便宜了这家伙”的心态,连拿了三本墨经递给陆沉。
陆沉拿着书,心想,原来二百多卷的墨经有这么厚吗?
然后他发现拿到是三本一模一样的书,问贺平安,“你给我三本做什么?”
贺平安笑眯眯的回答,“怕你弄丢了嘛。”
一本看,一本收藏,一本布教,多合适……
陆沉懒得理会他了,拿着书转身要走。
贺平安拉住了他的袖子。
陆沉不耐烦的回过头看着他。
贺平安伸出小白手,“给钱呀。”
“嗯?”
居然还要钱,陆沉完全没料到。然后,他突然注意到这书库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书籍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墨经》。
面对着这么多本书,陆沉死死盯着贺平安,“你把墨经拿出去卖了?”
贺平安点点头,“你又没说不许卖。”
陆沉的眼睛跳了一下,他真想揍贺平安一顿。
但这是陆沉的失误,他以为但凡秘籍,本门派的人恨不得藏个不留痕迹的。于是保密工作应不该自己操心。
哪知道贺平安的思维总是这么奇葩,竟印了一堆拿出来卖钱。
陆沉冷静下来,“你卖了多少本?”
贺平安伸出五个指头,“就卖出五本……”
陆沉又问,“都卖到哪了,有帐吗?”
贺平安点点头,“我师兄记了的。”
陆沉背过身,望着窗外的大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如银线落下。
还来得及,他想。
待这雨停了,就去查账。这五个人自然是活不了了,只怕他们会把书传给他人……这一屋子的书当然也不能留下了,还有自己手中这三本,留下一本就好。
与其说是留下一本就好,不如说是只留下一本,才能令人放心。
想着想着,就听见贺平安说,“哟,不下了。”
正赶上梅雨季节,整个月的雨都连绵不断。印好的书油墨很难干,即使是干了的,也一股书库里的隐晦发霉味儿。
难得雨停了,太阳透过云洒落在地上。贺平安想要晒晒还没装订的书页。他和伙计们搬来桌子找到没湿的空地儿上放好,把书页一张张铺开来对着阳光晒。
搬了十几张桌子,仍是晒不过来,这次贺平安印了一百多本呢。只好去里屋把床和柜子也搬出来用。
担心书页被吹走,平安还在每一页上都压了一块小石头。
陆沉看着贺平安忙上忙下的样子,心想,终究不过付之一炬。
陆沉找来林仲甫,悄悄带着几个兵士去找账簿,查那五个人是谁。又派其他人回去拿干衣服,顺便带一堆人马过来。
既然他已得到了墨经,这书馆自然不必存在,一把火烧了就好。
打点好一切,陆沉坐下来开始看书。
深蓝色的封面一角,印着一对鸭子戏水。陆沉发现三本墨经封面上印的鸭子都不一样,还有两本分别是鸭子捉鱼和母鸭领着一群小鸭。再看看窗外正晒着的一张张封面,上面的鸭子几乎没一个重样的,每一只都刻画的很细致。
打开书,一股墨的清香扑面而来。“阵法部”三个字印在浅黄色纸的正中间。下面又印着一些繁复的花纹……贺平安总会在意这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再翻一面,便是阵法部的正文——
兴、任、将、辑、材、能、锋、结、驭、练、励、勒、恤、较、锐、粮、行、移、住、趋、地、利、阵、肃、野、张、敛、顺、发、拒、撼、战、傅、分、更、延、速、牵、勾、委、镇、胜、全、隐。
陆沉皱眉,这每句一个字是何意思?完全不知所云……偶尔贺平安懂的时候会有一张阵图作为例子,贺平安若不懂,那段内容也就跟着如同天书了。
陆沉草草把“阵法”翻过。
终于翻到了机巧部。这部分内容贺平安都懂,想来写得会明白些。
只见“机巧部”三个字旁画着一只头戴红缨帽的大肥鸭,扑扇着翅膀说道——
欢迎来到机巧的世界,嘎嘎。
陆沉只觉得后脊梁骨一凉。
贺平安一直觉得机巧部写得太枯燥无味了,于是就想画一只鸭子来增加亲和力。结果却起了反作用,陆沉觉得那只鸭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紧接着,每一页都有那只鸭子站在一旁讲解。它会扑闪着翅膀教你制作各种各样的木工活儿,带着不合时宜的微笑、时不时的嘎嘎两声。而且这些木工活都很复杂,却由一只简笔画鸭子讲出来……简直是一种嘲讽。
陆沉面无表情的把“机巧部”翻完……额头隐隐一根青筋绷起。
贺平安却是对自己印的这本书满意极了。
也许不太引人注意,每一页的页脚他还细细的刻了兰草,每一页的姿态都略有不同。因为他家的书房就种着一株兰草,爹爹总是会细细打理,爹爹不在的时候就由哥哥打理。
小的时候,爹爹逼着他在书房读书,读不下去,就看着那株兰草发呆。微风和煦,兰草微微浮动……在贺平安的脑子里,书和兰草就像书生和美人,永远都是一对儿。
此刻,平安拿起晒好的一页纸,凑到鼻子前闻,有一股松树的清香。沙沙沙的风声入耳,也浮动着书页,仿佛风入松。
正想着风入松,便又迎来一阵大风。哗地,吹开了压在书页上的小石头,成千上万张纸,如同蝴蝶般纷飞。
贺平安“呀”了一声。
看着这纸上繁华,如同活了一般在空中喧嚣、散落、飞远。
陆沉冲出屋子,看着满天的纸,飞出了院子,飞到邻家,飞到雕栏画栋,飞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人人都可以捡起,都可以看见。
陆沉随着风去捉这些书页,可是这书页是一百本墨经的数量,他如何顾得过来。忙奔到前屋,叫林仲甫和留下的几个兵士和他一起拣。
冲出屋子,陆沉在那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简直疯狂的捡着书页。挑着担子的小贩,果子被陆沉撞了一地,迎亲的队伍被兵士们冲散得七零八落,赶车的马夫只好来个悬崖勒马,整个街市一片鸡飞狗跳……
贺平安第一次见到陆沉如此慌乱,于是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笑过,又忽然愣住。
平安弄明白了一件事,陆沉不想让别人见到墨经,他要据为己有。
陆沉被自己撞翻的果子滑了一跤,重重摔在泥地里。他气急败坏的撑起胳膊,想要爬起来。
抬头,就看见了贺平安。
一个恍惚,正如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
他摔了一身的泥,无比尴尬、他穿了一袭月牙白低头望着他。
贺平安说,“陆沉我有些瞧不起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阵法部的那些字选自《兵经百字》
第四十一章
贺平安在街上晃来晃去,然后晃上了拱月桥。
望着书页纷飞与散落,他一张也不想捡。
在这样一个年代,书是很贵重的,只有读书人家和有钱人家才会有书。
于是这一地的纸页还是很能引起人兴趣的。
挑柴的老人家放下担子,捡起地上的纸,眯起眼睛看着。虽然看不懂,但还是仔仔细细的折好藏在衣襟里。老人家们都相信,字这种东西,是能通灵的。巷口的孩子们都在抢蓝色的封面,每个人都抢了好几张,每一张上刻得鸭子都不一样。
有稍大一些的孩子识字,坐在巷口,皱着眉读着那些听不懂的语句。
“活……有数……端、可以久、可以暂者,活……于时也……”
孩子结结巴巴的读着,其他孩子也停下来听着他读,仿佛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站在拱月桥上的小贩弯下腰也想要捡起一张,却见贺平安就站在旁边,便不好意思。
贺平安说,“你捡呀。”
反正又卖不出去……
陆沉看着眼前这一片喧哗,成千上万的纸页飞舞在眼前。他走到拱月桥,来到贺平安面前。
“哦,对了陆沉,你会织布吗?”贺平安突然问道。
“嗯?”陆沉没能反应过来。
“我在家的时候经常见我娘织布,很麻烦的。手推脚踏,没日没夜的忙上五天才织得出一匹布,就够爹爹换一个新砚台。但是,后来我上了墨子山,发现其实织一匹布根本不用那么费事的。机巧里有一章专讲‘连排布列’,只要改造下腰机,一天织十匹布也不成问题。我问师兄,为什么没人去这样做?师兄说,因为机巧比布值钱。”
“可后来我觉得,还是布要更值钱些。于是改造了织机,下山送给我娘用。新织机和旧织机的用法完全不一样,我娘织了几十年的布,习惯已经很难改了。整整一个月,她每日焦头烂额,也就织出些歪歪扭扭的布来,邻里间都笑话我们家。”
“但是,一个月后情况就不同了,我娘终于把机器用熟练了,一天就能织出十几匹来,简直是奇迹。于是邻里间也都想试试,我做了十台给大家用,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因为适应不了放弃了。最后剩下两个大嫂坚持下来学会了。我觉得很开心,虽然现在只是加上我娘一共三个人会用这种织布机,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全天下人一定就都会用了……可是我猜错了,半年后,我娘和那两个大嫂也放弃不用了。因为这种机器的零件很容易磨损,不及时保养就坏了。原先,她们用旧织布机的时候,坏了只要找工匠看看就行了。但是现在坏了却只能等我回来,我又不经常回家,于是机器坏了好几次、织废了好几匹布。于是最后,我娘她们只好又开始用原来的老织布机了。”
陆沉听完贺平安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沉思良久,说道,“你当时如果做的是一万台织机,这事就成了。”
“哦?”贺平安不解。
陆沉解释,“十台织机,学会两人。一万台,最不济也有千人能坚持下来。一样事物,一旦到了千人的规模,也就不可逆转了。”
这样,不出十年,新的织机就会淘汰旧的,达到全国普及的目的。省下来的人力不可估计。
举一反三,如果除了织机,农具、兵器、小手工品也都按照节省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