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靠的,只有自己……
心里好像什么很大声地折断了,整个人跌回一件熟悉的盔甲里去。
这盔甲穿着并不见得舒服,可因为足够的习惯,竟也有几分安心之感。
依然有隐隐的愧意,是对刀疤。
可转念她又想,他已经死了,无论她怎么做都不会活过来,虽然常说“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死者为土为泥,再不会有任何情绪,所以为什么要让他牵绊住自己呢?
再者,从道义上讲,似乎也说得过去,韩笑帮助她实现了多年的梦想,她不该有所报答吗?
说是借口也好,规避痛苦的本能也好,这样想着,万素飞突然觉得坚定了很多。
卢笛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说她的事情,以她的年龄来说,不值得责 怪,但也实在谈不上乖巧懂事。
所以她就看到,一直还算和悦的王妃突然翻脸了,“男人男人,还会不会说点别的!”,然后拂袖而去。
她不知道,这句话,与其说对她,还不如说万素飞对的是自己。而她被吓得跌在地上,哭了起来。
第一五六章 情蠹
第一五六章 情蠹
晖斜照,天边彤云堆积,好似连绵的山峦。
云贺宫的右苑还是大夏年间修建,供尚武的皇室贵族修习弓马,切磋武艺,不过,最近几年,这里虽不至于说荒废,也颇为寂寥了。
而此时,靶场上回响着一列孤独的马蹄。
红心,红心,还是红心……
万素飞不停地跑马,不停地放箭,仿佛汗水飞扬中,才能一舒心中的积郁。
突然的,单调的弓弦与箭响中杂入一阵掌声,微弱但清脆。
转头看去,气喘吁吁跑来单薄的少年,“姐、姐姐……让我好 找……吓坏了……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能出什么事”,素飞看他过来,也停住马头,淡淡笑笑,“不过被个男人放弃了,还能寻死觅活怎么着。”
说着,一扬手,一道优美的光弧又呼啸而去,长了眼睛般正中圆环中央。
韩笑看着,突然笑起来,“很高兴看见姐姐心里没有 虫了……”
“ 虫?”
“姐姐没听过吗”,韩笑回答的时候并没看她,而是接去她手中的弓,作势向远方的木靶瞄去,“仁是领军 ,义是行商 ,情……”
他的话因手上的用力而短暂中断,直到弓弦拉满之后,才把后面的话吐完,“……是人心 ……”
万素飞一愣。
仁是领军 ,义是行商 ,情是人心 。前两句似乎比较容易理 解,太过仁善的人,领军必定不能严正军法。不能对敌狠毒。导致败 亡,太过讲究情义的人,大多难以跟朋友计较金钱,难以趁人危难之时大发横财,不能大富,而这最后一句,听上去有些奇怪。
“姐姐想想以前的时候,披坚执锐,一往无前,比起现在。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束手束脚么?”
“束手束脚地东西你以为是什么?”,韩笑问道,旋即自己答了,“就是感情啊!”
“感情这种东西,对一个人地理智、利益、目标,全他妈的统统有害无益。只会让人软弱而已!”他突然高声,稀有地爆了粗口。手一 松,箭疾飞出去。
可惜是完全的脱靶。他在地上吐了口口水,用脚尖画了个圈,低低诅咒一句。
“白起坑杀四十万降卒,却是一代名将。隋炀帝诬兄杀父。却夺得天下。愚人们讲什么孝慈为本,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软弱罢了!正因为愚人都拘泥于感情,才永远成不了大事!”
“就说你吧。本来你的目的是报仇。那么当然是哪里能更快实现这一点就往哪里去。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反而不懂了呢?”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睛来,正正看着万素飞,仿佛在等待她的答 案。
万素飞沉默。
或者,他是对的。她起初能够那样锐利,不就是因为对他人的感受根本不在乎吗?陆涛不能帮她实现梦想,就弃他不顾,周荣适于利用,便像蚊虫见血一样奔去,挡在她路上地仆妇,可以一刀杀死,全然不去考虑她是否也有亲人。而正是这样,她才能最快地接近她的目标。
然而,后来一点一点地相处中,这严密的盔甲渐渐布满裂痕。
这裂痕并非来自外部的冲撞,而是周荣、刀疤、江轩、周国那些 人,不知什么时候在心里播撒下种子,那种子开了花,像是生出一双新的眼睛,能看到别人的苦痛,像是得到一双新地手掌,能触摸爱与温 情。若像以前一样单纯从利益判断,周荣是否心寒,周国是否覆灭,都与她何干?正因为她开始学会在乎别人的痛苦,分享别人地
才会一度瞻前顾后,左右为难,变成一个自己都厌恶 人。
她想说,就在几个时辰前,秋千之上,她已经把失去的盔甲找回来了。
可就在开口之前,一种无法阻挡的感觉涌上:觉得那些人教给她地东西不是错地,虽然也有挫折不顺,那两年,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是她感到整个人得到最大释放的一段时光,充满快乐与珍惜。
所以她静默着,像是在对那软弱地根源致以最后的惋惜。
这,大概就是“情是人心 ”的意义吧。
“看来还是没清理干净啊”,面对木靶,换了一支箭重新开弓,突然换了话题,“我快要去海上 了。”
万素飞想起来,是的,在云贺,尤其后宫,还一片歌舞升平,而海陆两线的战争其实都在继续。莫言从南汉回来,征尘未洗地就又投入前线。
“你如果还不能面对他们,就在后宫歇着吧。看看歌舞,画画花 鸟,读读诗赋,总之,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过得开心点。”
“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是韩国的女主人,我能给你的,都会给 你。”
韩笑说着,手臂因拉满弓弦的张力而微微颤抖,却被什么有力地托住了。
“肩要放平,架弓才稳”,万素飞不知何时已经下马来到他身后,矫正他的姿势。
韩笑微微回头,鼻子里有些许的酸意,自从那场阴谋过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他,而她的怀抱,依然有久违的,他曾怀疑会不会再得到的,温暖。
“你知道,那些不会使我真正开心。”
“我这样的人,也许就是所谓的‘天厌之人’吧,不运用那些狡计阴谋之时,便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就像现在,你也看见了。”
“或者你说的对,我被那些 虫咬了够久了”,角浮上一抹笑意,说不清是自嘲还是苦笑,“却忘了不管怎样,我已经在你这条船上了,不想看你沉下去,更不想跟你一起沉下去。”
“我会跟你去海上,帮你守卫你的国土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韩笑却像被什么刺了那样微微一抖,手指没有勾紧,雕翎的银箭便流星一样飞出。
不过,毕竟有万素飞给他校准的姿势,这次的箭中了靶子。
“不错,七环!”,万素飞搭凉棚望了望,评价道。
“有姐姐在果然不一样啊!”,韩笑恢复平时的神气,带点溜须地咯咯笑起来。
“再来一箭?”
“嗯!”
韩笑取箭之时,袖筒里却不小心咕噜噜滚出一个东西。
万素飞捡起来,是个漆金的小盒,打开似乎有油膏状的东西,黑黝黝的让人没有好感。
她一句“这是什么”还没问出,韩笑已经扑过来夺走了,带着罕见的失态表情,厉声道,“这东西,你一辈子都不要碰!!”
素飞吓了一下,惴惴地不敢多问。
直到很久之后,她回想起这天的一切,突然就沉默了。
情是人心 ……
如果人类没有感情,是否真的就会坚韧如石,隔绝一切的软弱?
她不知道。
因为,她无法回答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假设。
即使是韩笑,这样一个阴诡的孩子,这个主张的坚决支持者。 他的心里,一样是有这只 虫的……
第一五七章 无退
第一五七章 无退
室,火焰在炉中噼啪跳动,最中央,安静地躺着一只 子,由于并非足金,已经有些轻微的变形迹象。
炉火前,坐着一个素衣的女子,黑发也没有梳起,任它凌乱垂下。
“你会不会后悔把它送我了?”
……
没人回答,而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房间里只有她一个,若外人看到,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疯子,为什么对着火炉说话。
“对不起,让你看错了。可我本来就是这样子”
“贪生、自私、狡诈、无情、反复……谁对我好就偏向谁,比起天下兴亡,更在意自己有个容身之所。”
……
回应依然是良久的沉默。
而万素飞也没有再多说,拿起细巧的火钳,轻轻将那只镯子掂出 来,让它在石棉网罩上散发通体的红热。
镜子里,是她微微坦露的左胸,白皙的肌肤在某处纠结起来,形成一个圆形的凹痕,正是她为周荣所留下的东西。
而她缓缓举起那灼烧到半透明的镯子,突然以凹痕为中心按了下 去!
沉闷的一声呻吟,带有焦臭气味的白烟突然升起。
万素飞皱皱满是冷汗的额头,抬开了手。
高高红肿的肌肤上,印出清晰的凤羽花纹,边缘自然地衔接于原来的伤疤之上,看上去倒像一枚特异的图章。
她满是涩意地笑了,然而同时,起身去拿身边的一件轻甲,精致的铁鳞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光。
“这样。每当我面对赤裸的自己。都会想起你。”
“可是对不起,人生在世,大多时候还是要穿着衣服地……”
、
、
周韩地对峙图已经由不规则的太极形状趋向一半大一半小的烧饼,韩国在一条水平线上被向后推挤,战局在海陆两边同时展开,如果能全面控制海域,不仅能给韩国带来包围与压迫,增加可行的登陆点,更能切断韩国的海上贸易与物资运输线。周荣自引大军在陆地上与莫言争 夺,而海上则由陆涛负责。韩笑所抵达的。正是前线的一座港口城市。
万素飞披着轻甲出来的时候,帅帐中的会议刚刚开始,韩笑身边给她留了座位,下首是张广李延等几位水军将领——虽然他们只是平庸之才,但莫言羁绊在陆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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