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张着眼,仿佛无意地去扫视靠着的这颗枯树,树干上沧桑斑驳,好像 老人的皮肤。
却突然,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许多横着的刻纹,用刀子深深划在树干。
韩笑眼睛突然睁大,这是当初,他急着蹿起个子,听了一个民间的偏方,就对着这棵树跳,手里拿把小刀,每到最高处便画一道儿,可怜这树横七竖八被画的跟梯子似的,这方法不能说没有成效,却不小心被万素飞撞破了,好生丢脸……
他用手去轻触那些树皮上的划痕,现在,他应该比她高了吧?
信着她那个无聊的承诺,比她高才肯搬去他宫中,如今,她又在哪里呢?
但看着看着,他还是笑了起来。
温暖的幻觉涌上,似乎依稀记得,为那个无聊应承做这样努力的时候,是很开心的感觉。
这温暖蔓延开去,他仿佛走入一段梦境。
梦里,是小时候,她出现在他面前,哗啦一声拉开袍子,一大堆只有弟弟才有的吃食玩具就魔法一样出现,然后他就笑了,嘴角快咧到耳根,那样地没心没肺……
……
带着这样的笑容,韩笑轻轻从树干滑下,雪花松一阵紧一阵地飘 落,覆盖在他的身上。
第一八五章 请婚
第一八五章 请婚
德七年,三月。
万素飞从一尺见方横满铁栏的小窗边踱回还十分阴冷的床铺,外面在放着烟花,可惜她只能看见中间的一段,最高处的开放,与最底下的人群,都看不到。
不过从喧嚷声中,她能知道,这是一个喜庆的春天。
今年的烟花和锣鼓都格外多,每一次热闹,都是周军又传一次大 捷——周国的第二次对韩战争摧枯拉朽般顺利,周荣也在迅速接近统一天下的愿望……
而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做玄灵塔,在这里,每日衣食依然上好,但最大的自由,就是这层上那一尺见方的小窗,传闻它是大夏时节为一名皇子“修心养性”所盖,而那人后来疯了。
不过她并不怪周荣,这比她预料的最糟结局要好上多倍,而且她知道为此他已经跟众臣爆发巨大的争执,最后是顶着不听劝谏一意孤行的名声下的命令。
一年之中,他来见过她大约十多次,解释了一些东西——其实很多东西,不解释后来她也能想通,可解释了,也没什么实际的效用——朋友吵架落了重话,尚且可能留下不可弥合的伤口,何况他们之间,发生那样大的事情,那次云贺之战中死去的几万人不会再活过来,而她,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归而复叛,叛而复归,若换了自己在外人的位置,可想而知会看做何等的反复无常。
并且,她自己也从没流露过乞求轻饶的意思。周荣问她许多对付神惑地办法,她知道那是希望给她制造机会,让她立功折罪,可是,正因如此,在措施上。她尽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态度上,却反而刻意地冷淡。因为自心之内,怎样想都觉得这像是用韩笑的血铺成向周荣的邀功免罪。
窗外突然有一朵大的烟花爆开了。大约是火药装填不足的原因,没有射到那样高,一瞬间金色的火焰填满整个视野。
万素飞一骨碌爬起身来,回到窗前去,可又等了许久。空气里一点硝烟味道都散尽,却再没有这样地好事发生。
于是她轻念了声“乍暖还寒时节,最难将息……”,又转回去,脚下,油灯如豆地光芒拖出一条茕茕孑立的淡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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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周荣身边却热闹到激烈的程度。
“皇上切不可妇人之仁!此女奸狡反复,心性无常,若皇上一时心慈手软,必将养虎为患!”
“臣附议。试想连丈夫都能抛弃地女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 来?”
“两位大人言之有理!皇上想想。云贺之战时,我军伤亡多少将 士?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若皇上轻轻就容赦了她。可不寒了将士们的心!”
接二连三的攻击几乎不曾停顿地塞满周荣的耳膜,以至于他要重击案几大叫一声“够了”,
当万素飞刚刚回归之时,这些大臣都是一副咬牙切齿杀之后快的脸面,他不得已提出地缓兵之计,说先将其幽囚,等天下初定再回头来处置,没想到,这一时刻这么快就到了,而他今天提出放她出来,又遇到无比激烈的反弹。
周荣顿了顿,大声道,“那时也是各为其主,如今她弃暗投明,平定神惑之害中功劳偌大,为何不可将功折罪,有所宽容?”
他的怒气让臣子们短短一噤,但很快,又有人出列启奏,万素飞所作所为,按我大周刑律,可判斩刑!现在将她锁于塔中,一无刑笞之苦,二无徭役之累,已经是圣恩浩荡,看在她有功的份上了,若将带罪有
与无罪有功之人同等对待,又怎么说得上赏罚分明?
周荣看过去,说这话的正是刘斐,他张了两下嘴没有合适的反驳,他欣赏刘斐正由于他敢说话而且往往一针见血的特点,然而此时,这个特点让他想掐死人。
刘斐的话却还没完,继续道,“而且皇上又有没有想过,放她出 来,要如何安置呢?臣斗胆,以为不过纳为宫妃、废为庶人,与继续让她作为朝臣几条……”
“自然是最后一个”,周荣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若为宫妃,别人不说,他比谁都清楚素飞的死结与傲气;若废为庶人,则太过残忍,难道要让一匹千里马一生耕田混个糊口么?
没想到,刘斐的声音也突然大了起来,“皇上!且不说现在让她继续为臣,大家心里如何感想,又会如何对待于她;单是如今天下初安,不比战乱时有地东西能够权宜,而正是重修法纪,拨乱反正之时!如果开了这个先例,只怕后世君王都能因一己之喜,随意封宫女做内监、伶人做将军了,皇上作为我大周朝一统开国之君,不可不察!”
周荣不禁后退一步,双眼圆睁。
感情上再难接受,理智上他却不得不承认刘斐说地有理,很多时 候,一件事在某个特定条件下不见得错,但如果形成制度,就会变成可怕地结果,而他,在这个地位上,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已经承担着建设一切先例的职责。
小时候,以为皇上应该是天下最为所欲为地人,却慢慢知道,负担越多东西,越会身不由己。
他短暂地失语,不愿放弃自己的立场,可也无法对众人的意见置若罔闻。或者这些年来,他自己也变了吧,外人看来,与朝臣相左之时,他依然大多坚持自己的意见,可这看似的胜利中,每一次却都也是一场磨损,如今的他,已经不复再拿得出平阳大战之时的棱角锋芒。
这短暂的沉默中,一片附和之声早填了进来,在殿堂此起彼伏,是啊,皇上”,“
好!”
周荣一时无言,脑中物色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没有,却突然,一边倒的声浪中,支出一声尖锐的冷笑,让他陡然一凛,目光顺着过去,正是在最近的战事中居功至伟的水军大都督,陆涛。
“果然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陆涛双手抱在胸前,两脚分开,一副大马金刀模样,环视一周,“我倒不知道,这些冠冕的理由下,有多少人是觉自己不如一个女人有才干心生妒恨?多少人是被她以前行事得罪过的?又有多少人是落井下石随大流踩人的?”
“你……!”被他眼光扫过的许多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因说中心事,爆发更激烈的反驳。
好容易,刘斐挥手平下众人,他自己的表情倒很安静,上前道, “人之私心,我无意去过问,只是我刚才说的话,都督可是认为没有道理?还是都督另有良策,让大家也奇#書*網收集整理不用为难,皇上也不用为难?”
“我自然是有的!”陆涛一甩发辫,昂然道。
刘斐一惊,做一个“敢问”的手势,众人也都惊异望来。
陆涛却不再管他们,眼光移向周荣,有些挑衅似的直视。
而周荣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微微别过脸,痛苦地避开目光。
果然,入耳的是一字一顿的“把她嫁给我,不就完了!!”
第一八六章 曾经
第一八六章 曾经
吱呀一声被推开,阴冷潮湿的气息向周荣和他身后的 面而去。
周荣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塔里的阴暗,看清楚,白衣瘦削的女子,古佛一样端坐,两眼在看见他的一瞬轮过一丝光彩,但转瞬又暗沉下 去。
他长叹一声,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
还是她开了口,平静的语气,像这一年中他们绝大多数对话一样,“皇上有日子没来了,看来是南方战事彻底结束了?”
周荣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韩国神惑之毒,最终到何程度?”
“比我国严重得多,尤其富户公卿中流传得厉害,贫民那里倒相对好些,许多人痛哭流涕说被这东西害惨了,以后让他们种也不种了”,周荣语气有些干巴巴的,说得很快,“不过不管怎么说,若效仿这边的经验,开戒惑馆,法令走先宽后严的路子,再配合民间的宣传,顺利的话,大体上两三年内能控制住整个局面吧。”
说到这里,他摸摸心口长出口气,“幸好,还是祸根种的不深,想起朕当时差点也一时糊涂引进神惑,真是心有余悸……”
素飞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她做事,从来不说后悔,但这次,是真的不后悔。
“那……”,她神色又凝重起来,想起关心的第二件事情,顿了很久,问,“韩……”
然而突然,后面的话都没有了,护卫手中捧着的一只青瓷小坛夺去她的目光。
她有些踉跄地上去,脸上偏不能自己地挂起笑容。口里仿佛自言自语。“韩笑,你就变得这样小地回来?”
她把那小坛夺过,对待婴儿般用衣袖不停擦拭。
幽微地光线里,周荣看着她耐心地擦,直到紫金兽炉中燃过地香灰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跌落一截,终于开口,“有些东西,擦不掉 的。”
他看到万素飞整个人一震。手上突然停下了,呆呆立在当场。
于是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了顿,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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