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素飞不怪周荣,你让他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可她心里确实堵得慌。
虽然她与郭妃沈妃俱无深交,但这样一场血雨腥风,这样几处凄凉下场,连个真相、连个说法都没有……
路过玉华宫的时候,她不由驻足远望,微风过来,一些未贴紧的条子纷乱舞动,黑暗中好像女人的头发一样。
突然“喵”地一声,发自她的脚下,低下头,对上一双碧绿的眼 珠,活活把万素飞吓了一跳。
细看时,却是一只黑猫,又凄厉地叫了一声,一瞬间跳起,淹没入暗夜去了。
万素飞想起来,这是乐美人的猫,当时被刘婉儿解开链条,一下好像老虎归山,钻到御花园里就不见了,乐美人找了许久没找到,也就算了。
如今,物是人非,这畜牲倒出来了么?万素飞苦笑一下。
然而,那笑容突然凝固,一双手不自觉地捂上嘴巴,才压回去差点发出的惊呼。
居、然、是这样!!
她提起袍角,以最高速度向重华宫、现在曲念瑶的住处、冲去……
“我找陈弄珠,单独说话!”冰冷的
冷的眼,看得曲念瑶都一个哆嗦。
“素飞,你这是……弄珠哪里得罪你了,看我的面子……”,念瑶笑脸上来,絮絮道。
“她没有得罪我,我也不会伤她,你叫她出来便是。”
念瑶迟迟疑疑,退了出去,留下素飞和弄珠两人在房间里。
素飞看着对面的女子,身量比自己略矮,小而有些发黄的眼珠,脸型从颧骨处向下尖得很突兀,要不是肌肤尚算白嫩,几乎划不到姿色平庸那一类去。但她的神色,是谦恭而平静的,仿佛对自己的激动前来毫无反应。
“奴婢陈弄珠拜见万侍郎,不知侍郎有何吩咐”,她还见了礼,举止十分得体。
万素飞却忍不住低声发怒,“你自己做的毒事,还要我来吩咐 么?”
“奴婢愚钝,还望侍郎提点。”
“提点?”万素飞冷笑,“那便提点一句,杀了郭凝玉、让整个宫里血雨腥风的,是一个人,这个人现在还在宫里,好好活着,你说她是谁呢。”
“哦?”弄珠不动声色,“奴婢闭塞,想不到是谁这样胆大包 天。”
“胆大包天?”素飞感慨一声,“倒真是胆大包天,当着所有人的面设局,而让所有人想不到她。”
“侍郎说笑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万素飞却不理她,自顾自说下去,“设这个局的时候,她并不保证计划一定成功,但是,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因为那不会给她带了任何损失。”
“因为,这个局只需要一句话,一句谁也听不出错处的话”,飞一字一顿地说下去,“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不、败、之、赌……”
“奥?是什么话呢?”弄珠终于也直起身来,平视着万素飞笑道。
“‘昭仪娘娘肚子里有个小孩子,婉儿明白了吗?’”
陈弄珠脸色微微一白,但旋即恢复常态,“哟,怎么好像是奴婢说的话么?侍郎不提,奴婢都有点忘了——这话哪里不对了?”
“哪里都对”,万素飞狠狠看着她,“不过,搭上一个把一切东西都‘放出来’的傻子,就不对了……”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素飞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了激动,“杀害一个宫妃的动机,是想要剖开她的肚子,把里面的胎儿‘放出 来’!!”
“陈弄珠,你真狠……”
弄珠的脸色灰白半晌,突然,却呵呵笑起来了,“侍郎这是怎么说的,皇上不是说了么,昭仪娘娘是死于小产。”
万素飞倒一愣神,因为这个发现太惊人,她直接来找弄珠,然而,这时她发现,即使她握有真相,又怎么样呢?
郭凝玉不会活过来,沈兰亭不会突然好转,而且大概,相信刘婉儿是出于自身怪僻杀人,比相信她是受人教唆会让周荣更加痛苦,最重要的——陈弄珠是曲念瑶的人,一旦牵扯,哪里还分得那么清楚……
真相,很多时候果然不是那么重要的。
于是她沉默许久,也笑了,“是哦,倒是我忘了呢。昭仪娘娘死于小产。”
投鼠忌器……这一仗,她承认,自己败了。
她转身出门,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又转回来,“陈弄珠,我也不是良善之辈,不过还是提醒你,凡事别作太绝。下次再让我抓住,怕就不是这么轻易的了。”
“侍郎教导得是”,陈弄珠再次垂头下拜,恭顺非常。
但万素飞一出门去,她立刻一个站立不稳,后坐在地上,冷汗从脖子上热辣辣地流下来。
这样的局,她都能看破!
现在,自己和她还没有什么大的利益冲突。
可是某一天,如果有了呢?
既生瑜,何生亮?
弄珠的指甲掐上房间里一株凤仙花,咯地一声,整个花茎折断下 来……
第六十六章 鬼门
第六十六章 鬼门
如果万素飞将全盘心思放在内宫斗争上,她未必看不穿、斗不过陈弄珠,可惜若是那样,她便不是万素飞了。
她有更加广阔的天地,也就有更加沉重的负担,随周荣忙前跑后两天,就几乎忘了后宫那点子事。
许多建立伟大功业的人物,失足于藏匿在阴暗角落的小人,大约也是这个道理吧。
一天之内,朝上突然收到两条加急的情报,一条是陇西地震,灾情严重,另一条是鲁北大旱,有盗贼浑名“彻地龙”的,趁机聚集匪众造反,占领了当地不少城镇,当地州县抵御不住,向京师求援。
周荣召开紧急议事,最终决定,他本人坐镇京城,统筹两边,鲁北的盗匪则需先派人去镇压,再考虑赈灾事宜。
会议上有人提出贼匪势大,当派遣大军前往,却被万素飞驳斥,认为大军刚刚经过高唐一战,需要休整,而贼军不过乌合之众,三千精锐足以击溃。因此,最终这个任务落在她和她的突骑营头上。
朝臣里有的见过她的行止,对她颇有信心,有的暗自忧虑她凭三千人到底能否退敌,也有许多本来就腹诽一个女人做统领,只是碍于周荣盛宠,不好表达,此时在心里暗暗期望看她的笑话。
百样肚肠,暂且不表。万素飞自出征以来,倒一路是高歌猛进的。
不到半月时间,她已经连下三座小城,贼军全数退回他们最后的据点:龙鼎城,做最后的顽抗。
龙鼎这座城池有点不同,自古被称为‘剑都’,传欧冶子铸剑于 此,每成名剑,气冲斗府。传说虽然不可尽信,此城一直是研发战争技术的圣地,却是没有错的。城内聚集大批工匠,昼夜讨论研发。改进单弓为复合弓,造木兽、吕公车,都是他们的首创。
不过,在当时意气风发的万素飞眼里,也并没怎么当回事。
“我遣细作打探了,龙鼎城三面环山,前方防御森严,后面却有这条小路”,她手下朱笔在地图上拉出一条细线,“居然无人守备,此是天赐良机,只要我们出其不意,相信可以一举突破,夺下城池!”
“听统领的!”
“统领英明!”
底下一片呼应,这些粗人,却也有粗的可爱。
不愿意承认她的时候,就死活挑衅,而当她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带着他们打了几次漂亮仗,
他们的服帖和维护也都是真心实意,一点儿不掺水分。
不过,她看到那个叫刀疤的,矗在那里没有表情,他似乎至今还在怄气,从来不肯开口称她一声统领。
也罢,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那么大洋相,难怪他记仇,只要在上下级关系上,他还听从她的调遣,私人的恩怨,并没那么重要。
万素飞这样想着,正式下达了军令,也掀开了她人生中不小的一次危机。
…
…
红色的令旗在空中划出几个三角,这是传令三军停下的意思。
急进的骑手们勒住马头,马儿还硬想前进,碗口大的蹄子在地上刨起阵阵尘土。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谷口,从地图上知道,叫做火神谷。
万素飞四周环视一下,两旁是陡峭的山岩绝壁,绿色的藤蔓植物盘满其上,时而传下几声婉转鸟鸣,中间则留有一条不算窄的黄土道,平整无遮,抬眼望去,远远地已经隐约可见远方高处龙鼎灰色的城墙,一派祥和景象。
“当真没有守军?”她向前方探子问道。
“回统领话,都彻底查过了,崖下没有营寨,崖上没有伏兵,也没有任何柴草等火攻之物。”
反复确认后,听探子还是如此回复,万素飞终于舒一口气,长鞭剑指,喝令冲锋。
一班人马早等不及,一听号令,个个如飞,争先恐后向谷中涌去。万素飞自己一马当先,两三个起落,已经进入峡谷中段。
正满心豪情壮志,不提防,身旁响起震耳欲聋的一声,一股巨大的气浪冲来,一下将她掀下了马,横飞出去。
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震荡,可怕的爆炸声在前后左右一起炸响,灼人的热浪从四面八方同时袭来,飞溅的砂石打在盔甲上噼噼砰砰,火光闪得人睁不开眼,耳膜似乎要被凄厉的哀号刺穿,大片滚烫的液体迎面泼到脸上,鼻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她在做恶梦吗?如果不是梦,人间哪有这样的地狱?
一时间,她完全懵了,只是本能地低头,死死伏在地面,将整个人尽量蜷缩到盔甲中去。
直到许久,声音渐渐平息,热浪和尘沙不再铺天盖地,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从眼睫的缝隙中,映来一幅惨烈的景象,满地断
,横七竖八地摊在被炸起来的松软新土上,以及大大坑里,还在缓缓流出血污,将整片大地染得黄一块、红一块。黄土也涂满了两侧岩壁的下部,原有那些绿色的藤蔓,被烤得焦枯。
万素飞缓缓抬起头来,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又酸又苦。
这样的巨响,这样的火光,这样的威力,那感觉,简直像是从地下深处,突然跃出无数的火鬼,仿佛是在鬼门关久候多时,那样呼啸着将整块谷地裹入地狱。
这是什么东西?她从军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从来没有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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