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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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 作者:阿堵-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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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要安置临时冒出来的小儿子,事出仓促,尽管心里有点膈应,却来不及准备更合适的地方,只得将原隶王府翻新改建,做了休王府。说是改建,其实改动的地方极少。三皇子活着的时候,一来素得皇帝看重,二来自己善于经营,王府盖得气派美观、合理舒适。宗正寺官员里外考察之后,认为没必要画蛇添足,御前禀过,没怎么动硬件,主要将软件更新替换一番。
放眼望去,处处簇新,高端大气上档次,奢华典雅有内涵。
后院满种碧桃,恰逢花期最盛之时,粉白黛绿,姹紫嫣红,真个绚烂夺目好似云霞,直逼人眼。独孤铣等了一阵,不见人进来,索性背起双手,专心致志赏花。
他从前并未上过隶王府的门,皇帝派人收拾宅院,当然没宪侯插手的份儿,这王府后院,还是第一次来。大半天四处巡视,主要着眼于安全措施与实用功能,这会儿才闲下来瞧瞧风景。
看那些碧桃树干粗细,年头应该不短了。形成如此规模,殊为难得,景致也确乎美不胜收。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心底一点隐约的念头模模糊糊成形。似乎这念头从进门就浮上心间,无论在王府哪个角落溜达,皆挥之不去。又似乎不知从何年何月起,早已投下阴影,只不过,这一刻才水到渠成,凝成一个清晰的烙印。
他站着认真想了想,慢慢把这念头理清楚。
这休王府好是好,却几乎看不到宋微本人的半点痕迹。六皇子在皇帝寝宫住了三个月,王府如何布置,独孤铣相信,皇帝必定要征询他的意见,且不厌其烦。而今这个样子,其原因只可能有一种:宋微的意见,就是没意见。坚持随便,随便到底。
独孤铣想起皇帝寝宫里宋微住的暖阁,上一次去,除了桌上几张鬼画桃符的大字,其余一切,都与他进宫前的布置没有区别。就像……就像曾经的宪侯府东院。他走的时候,与住进去之时,一般无二。两个多月工夫,没有费心做过任何改动。
与其说是随遇而安,不如说是毫不在意。
随时随地,拔腿就走。
独孤铣想起一句古人的诗:“人生如寄,多忧何为?”宋微大概最透彻地贯彻了这一精神,不论何时何地,他都表现得像个热情的主人,而实际上,始终只把自己当成过客。
他又想起元宵节那一出诈死埋名的“巧计”。当时因为太过震惊,不知如何回应,胡乱敷衍过去,事后越想越不是滋味。数年累积的经验教训告诉他,宋微骨子里偏爱釜底抽薪孤注一掷的方式。除去最关心的人,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抛弃一切。独孤铣起先酸涩而又窃喜,因为在这出诈死埋名的剧目中,自己显然被他划在另一个圈子里。然而多琢磨几次,却渐渐体会出不一样的可能性来。
当宋微下意识将自身置于死地,所有的主动权便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随时可以斩断与他人的联系。这其中,毫无疑问,也包括他宪侯独孤铣。
到了今时今日,他还打着随时拔腿就走的主意。
他想来就来,他想走就走。
独孤铣把一朵碧桃捏在指尖,瞬间搓成了泥。
小隐,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究竟明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笑语声忽地自后院门口响起。宋微被仆从侍卫簇拥着,施施然从外边走进来。
望见宪侯站在台阶上,闲杂人等不待六殿下有所表示,纷纷自觉撤退。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如管家李易蓝靛之流,也转身候在了门外。眨眼工夫,便只剩下宋微自己,与廊前的宪侯大人遥遥相对。
宋微左右瞅瞅,似乎觉得有趣,又有几分无奈。随即仰头对上独孤铣的目光,嘴角慢慢扬起,面上笑容渐渐加深,直至忍不住露出两排白牙。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嚣张得意,如同小孩子阴谋得逞般,天真又放肆。
他就这么嘻嘻笑着,环抱双臂,行至一树白色的碧桃花下,停住脚步,不往前走了。
咸锡朝亲王服色为紫色。像宋微封爵仪式所穿礼服,乃是云水纹紫绫袍,上绣盘曲金线蟒。而今日出门罩的,却是件紫绫常服,下摆和襟袖上缀着五彩云纹牡丹,头上一顶白玉冠,腰上一条白玉带,通身都是夺人眼球的富贵风流之象。
紫色衣衫挑人得很。肤色身段稍差,要么显轻浮,要么显土气。任谁都得承认,六皇子殿下这一身紫,比其他哪位王侯将相穿出来都要相称。
独孤铣定定地看着他,恍惚间几乎想不起此前的宋微是什么样子。仿佛他生来就成长于帝王之家,试遍锦衣玉食,历经声色犬马。
幸亏宋微过去留给他的诸多印象刻骨铭心,不过瞬息闪烁,那些画面便蜂拥而来:西都蕃坊一身耀眼胡服的小货郎,庾城客舍一身蓝色直裰的伪道姑,落霞湖畔顶着披肩卷发的瘸腿浪子,灵堂之上敷了满面妆容的憔悴挽郎……哪一个都不比眼前的皇子殿下逊色。
在短暂的记忆整合之后,独孤铣第一次产生了浓重的怀疑情绪。所有这一切,好像都是他,又好像……都不是他。
他轻轻摇了摇头,把莫名其妙的念头驱逐出脑海。居高临下,冲宋微道:“还不过来?等什么呢?”
宋微闻言,下巴挑得更高,眼睛眯得更厉害:“当然是……等你求我。”
那副不可一世的小人得志嘴脸,惹得独孤铣心头一跳,不由自主跟着笑了。
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天还没有完全黑,来到近前,看得越发清楚。宋微站在碧桃花下,一身紫绫衣裳,艳过灼灼鲜花,粲粲云霞;一双明澈眼眸,亮过璀璨星光,烂漫灯火。
独孤铣心中豁然开朗,任他千变万化,这双眼睛,从未变化。一时间竟产生了类似溺毙其中,死得其所之类荒唐的想法。
他缓缓抬手,抚过宋微的脸,不待他有所反应,干脆利落地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整个人都矮了下去。
“臣、独孤铣、参见休王殿下。”
说罢,昂起头,面上带笑,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更慢更低,到最后一个字,近乎呢喃耳语:“求……殿下恩典……”
忽然就暧昧冶荡到极致。
宋微脸上一红。不甘示弱,抬起一条腿,踩在他肩膀上,语调轻扬,似笑非笑:“我给了你恩典,你拿什么谢我?”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
独孤铣说到这,忽地伸出胳膊,压上宋微膝弯。宋微没提防这一下,腿一软向前扑倒,整个人趴跌在他肩头。
独孤铣长身而起,顺势将他扛在肩上,神情比六皇子殿下还要嚣张得意:“如此恩典,自然……非以身相许不能报。”
哈哈大笑,就这么扛着人直接进了卧房。
次日清晨。
这一天没有早朝,府衙却是要正常去的。独孤铣先在院中舞了半个时辰的剑,然后洗了个澡,再大模大样传唤早餐,真个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进房间看一眼,宋微卷着被子侧趴在床上,单露出半边红扑扑鼓囊囊的脸颊,只怕不到午后醒不来。伸手在脸上摸一把,手指仿佛被吸住了一般,流连不去。蹭得片刻,情不自禁俯下身,亲亲眼角,又亲亲嘴唇。
李易轻轻敲了敲房门:“侯爷,殿下起了么?”
独孤铣下意识起身,挡住宋微的脸。然后才想起床前地下放了扇大屏风。走出来问:“怎么?”
李易道:“殿下若是起了,看是不是把早膳送进来。”
六皇子殿下昨日头一天住王府,早饭就是命人直接送到床头吃的。李易与蓝靛内外两位管家,担着皇恩圣旨,有照看六殿下之责。两人十分默契,只要宋微不在原则性问题上故意捣乱,些许日常小事,且遂他愿亦无妨。
独孤铣皱皱眉:“别惯着他这些个坏毛病。”
李易低头应声:“是。”心里翻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这些个坏毛病。太阳晒屁股还不起床,不仅如此,只怕早午两顿饭都得错过去。
早饭已经摆好,独孤铣坐下开吃。李易正要告退,便听他道:“李总管,昨日殿下贸然出门,颇为不妥。”
李易抬眼,淡淡道:“侯爷,若宪侯府都没法放心,殿下还能上哪里走动去?殿下的脾气,侯爷莫非不知道?真要翻墙钻洞,恕李易无能,恐怕追之莫及。”
独孤铣望着咸菜碟子叹气。末了无奈道:“总之看紧些罢。有什么动向,叫秦显随时派人告诉我。”
两天后,皇帝以考察才学之名为宪侯府大小姐参加恩科开脱。
所谓欺君之罪,只要皇帝自己说没上当,这罪名自然就不成立。皇帝给有关部门负责人的说辞是,预备召几位小郡主常住宫中,以解后妃寂寞,有心从王公之女中选贤能者陪伴教导,属意宪侯嫡长女。至于参加恩科考试,乃是一时兴起,帝妃之间打了个赌而已。
大臣们虽然觉得皇帝有点儿老来疯,却也只得不了了之。太子提出,如此无端害得殿试进士少了一人,未免不公。皇帝嗤道:“连个小姑娘都考不过,还有脸上金銮殿?”
与此同时,宪侯对女儿的审问也有了突破性进展。独孤萦的二舅,宇文府二爷宇文坻,受大嫂之托,主动承认错误,不该图新奇有趣,帮外甥女疏通关系,弄了个考恩科的名额。此事疑点重重,然而宇文坻这一出头,明里便追究不下去了。独孤铣唯有将女儿继续软禁在家,悄悄暗中留意。
没过几天,旬休日到了。休王府收到的各种邀约拜帖,厚厚一大摞。
宋微扒拉着一堆精致的锦匣封套,冲李易嘻嘻笑道:“先说好,去哪儿你说了算,去干什么我说了算。除了吃喝玩乐,其余的都别答应。”

、第一〇九章:谁家宠物性同主,此地沐猴头戴冠

李总管挑拣半天,而实际上,六皇子殿下入住休王府后第一个旬休日,谁的邀约也没能答应。
上回去给独孤莅道歉,本打算顺便将驴马鸽子接回来,结果出了独孤萦那桩意外,没顾上。这天赶上独孤铣也得空,先一块儿给禽兽搬家。一对小鸽子顺理成章留在宪侯府,送给独孤莅作伴。宋微不好意思跟小孩子抢,连命名权一并转让。
小鸽子刚出世时,被独孤莅大灰小灰地叫。如今正式得到宋哥哥首肯,自然绞尽脑汁。琢磨半天,最后定了两个相当有个性的名字。
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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