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怪模怪样凭空冒出来,想不惹人乐都不可能。
接下来自然同行。玄青问:“小隐,你怎么会在这儿?小侯爷那桩案子怎么样了?”
宋微露出诧异神色:“仙子不知道么?小侯爷这些时日就在顺城,仙子没见到他?”
玄青摇头:“没见到。他公务在身,若非凑巧,也不会特地见我。”
宋微道:“侯爷府上丢失的东西已经有了线索,嫌犯也已确认,我卷进去不过是个误会。小侯爷明理大度,让我去留自便。我想着当初也没给同行的长辈一个交代,就那么跑了,实在不该。打听得他们去了南顺镇,正准备寻过去。”
玄青看着他,脸上隐含一丝笑意:“原来是个误会……我记得你当初说过,小侯爷是个断袖,欲图强迫于你……”
宋微大窘,双手连摇:“仙子饶了我罢!那时候我不敢跟仙子说实话,别无他法,不得已出此下策,污了小侯爷清誉。仙子想也知道,我这样粗鄙之人,哪里入得了小侯爷法眼。我谎言欺骗仙子,自知有罪,要打要罚,仙子随意。”
玄青看他一阵,轻啐道:“小滑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宋微松了口气,问:“不知仙子何时离开的庾城?这是准备去南顺镇游玩么?”
“我不去南顺镇。交趾国多信圣门佛门,我一个玄门弟子,去了也没意思。是这路上有一处崖涧,据闻风光极为秀美,想去那里看看。”
宋微觉得玄青这几句话看似平静,实则略显郁郁之意,识趣地没往下问。之后逮了个机会,偷偷问长宁。长宁哼一声,道:“你都不知道,那个什么韩珏大才子,请了师傅去他家里住,原来是趁他大夫人回娘家养胎。不知道哪个多嘴的报告了那边,结果那女人挺着大肚子来闹,骂得可难听,姓韩的半个字都不敢吭,把师傅气得,当天就收拾行李动身了……小隐,要是你在就好了,肯定能帮师傅骂回去……”
、第〇二七章,何当见死能不救,谁谓临危终可逃
玄青提及的风光秀丽的崖涧,当地人唤作“灵湫”,位于顺城与南顺镇之间。两岸峭壁夹着一带碧水,绵延数里。山不高,水也不深,然而沿途怪石奇崛,洞穴玲珑,千变万化。浅浅水流长年清澈,不盈不涸。由于南疆独有的温暖湿润气候,两岸奇花异草,争鲜斗艳,四季如春。
几方面条件综合起来,形成一处美不胜收的风景胜地。
入冬已经半个月。这个季节“灵湫”景色不减,游客却罕至。在借宿的农家问明路径,宋微跟着玄青一行翻过山坡,穿过丛林,于次日黄昏抵达溪边。除了途中遇见几个本地农人,再没有其他游客。由于不时有人光临,自然形成了一条小径,一头通往顺城,一头通往南顺镇。涧水清浅,直接就能蹚过去。所以,如果宋微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从这条小路翻山穿林去南顺镇找穆七爷。只不过山路崎岖,兽虫出没,且容易迷失,单身行走并不是个好主意,何况比走大路要慢得多。
偶尔方向迟疑,宋微把司南鱼拿出来演示。玄青看到后喜爱至极,要跟他买下来,开口就是两贯钱。宋微一面惊叹这女道士真有钱,一面委婉拒绝:“这是我从往来交趾国的海客手里得来的,南顺镇的交趾商人多半也有,届时为仙子寻访一个。这一个我随身携带,用于野外行走,着实无法割爱,还请仙子见谅。”
玄青是高人,当然不会勉强他,笑笑便罢。
长宁故意道:“不给就不给吧。说得这么好听,谁知道你记不记得?再说就是买到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宋微笑得几分轻佻:“我与两位仙子如此有缘,哪里用得着特地去找。”随即正经起来,望着玄青,“正如仙子所知,宋小隐是我小名,大名叫做宋微,微不足道之微。之前与我同行的,是西都蕃坊穆家商行的商队,首领乃蕃坊大名鼎鼎的穆七爷。年后我将随七爷同行归家,仙子若当真想找我,交州境内博源商行,雍州境内穆远商行,都能问到商队的消息。日后若有机会到西都,蕃坊一问宋微便知。小隐定当略尽地主之谊,感谢仙子多日照拂之恩。”
“灵湫”游玩之后,玄青一行北归,宋微继续南下,分手不过三两日的事。再要重逢,就真的不知何年何月了。
长宁听他这么说,顿觉离别迫在眉睫,很有些伤感,眼圈都红了。
玄青神色淡然,开口道:“虽说境遇各随缘法,然仙家也并非出入无门。我不在外游历的日子,常居京都西郊青霞观修行。真有消息需要传送,也可以拜托各处玄门上清宗弟子。”
这就是拿宋微当个结缘之人认下了。宋微于是又重新给她施了一礼。
“灵湫”景色迷人,趁着天光还亮,宋微陪玄青往上游走了一段。山涧石崖时宽时窄,最窄处上方逼仄如一线,须猫腰从下方钻洞才能通过。正在犹豫要不要钻过去继续游览,一个仆从过来禀告说,找到了一块位置较高的平地,已经支好帐篷,正在预备晚饭,请上人先过去歇息片刻。
几个人于是转头往回走。宋微眼尖,瞥见溪水颜色有点不对,多瞅两眼,忍不住弯腰查看,缩起鼻子嗅了嗅,一缕淡淡的血腥气浮在水面。
同行保镖在他弯腰时也发现了异样,拔出腰间单刀在水里搅了搅,站起来,神色凝重:“上人,应该是鲜血。”
玄青皱眉:“难道有人受了伤?或者是受伤的山中野兽?”
不管是人是兽,总得看个究竟才能安心。何况修道之人,讲究积累功德。见死不救,是要折福的。玄青让两个保镖钻过石洞探查,等了许久,大家都等得有些心慌的时候,那边传来声音:“上人,是两个受伤的人。”
“那还不赶紧带过来救治。”
保镖略微犹豫:“他们身上有刀伤和箭伤,恐怕正被人追杀。上人,这……”
玄青思量片刻,道:“就算要避,也来不及了。带过来罢。”
两个保镖得了明确指示,才回头去搬人。宋微与另两名仆人在这头接应,合力将伤员抬到帐篷里。
玄青医术不错,一个仆妇也擅长此道,再加上长宁帮忙,立刻展开救治。
两名伤员都是男子,一个二十多岁,尽管衣裳又脏又破,浑身狼狈,仍然不掩斯文模样。另一个明显是随从保镖之类,已然彻底昏迷,看上去年纪大些,魁梧健壮,腰配长剑,身上又是刀伤又是箭伤,血肉模糊,十分可怖。那年轻些的没有明显见血的伤口,却摔断了一条腿,人虽然醒着,然而疼得神志模糊,直到敷了药膏上了夹板,眼神才渐渐清明,将帐篷里的人打量一番,似乎因玄青师徒的装扮吃了一惊。然后用胳膊支起身子,半躺着给人行礼:“多谢……各位救命之恩。”目光转向另一边躺着的人:“敢问恩人,不知……我这位随从怎么样了?”
玄青坐在他附近的蒲团上,温言道:“暂无性命之忧。至于何时好转,还要等明日看情形再说。”
大概被她一身飘逸仙气惊到了,年轻人原本苍白的脸迅速泛红,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哀求道:“请恩人一定要救活他。我,我……”欲说几句报答的话,想到自身处境,脸色重归惨白,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玄青问:“不知公子何方人氏?缘何落难在此?”
年轻人神情激动,握紧双拳,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愤怒到无法承受。过了一会儿,才平复喘息,慢慢道:“我叫黎亭,乃交趾国人氏,来南顺镇做点生意。因仰慕上邦风光,顺便入山游玩。不想竟遇到抢劫的强盗,劫走财物不说,还欲图伤害性命。我们趁夜匆忙逃脱,慌不择路。我的随从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我自己也在跌下山崖时摔断了腿。若非得遇恩人相救,定然葬身此地了。”
自称黎亭的年轻人夏语说得极好,不过多说几句之后,还是能听出带点独特口音,遣词造句偶尔有些咬文嚼字。
玄青看着他,吃惊道:“这条路上怎么可能有强盗?南顺关的守将是瞎子么?”
黎亭眼神闪烁,似乎心有余悸,神色惊惶:“是真的,真的有强盗。”四面看了看,“我看,恩人还是,还是小心为上。他们人不少,还有兵器……”
玄青站起来,居高临下,很有些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什么时候,南疆边关重地,居然容得大股贼寇撒野了!你跟我的随从仔细说说经过,明日一早,我派人去南顺关通报。”说完,留下两个保镖,径自出了帐篷。
黎亭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说,不知为何,最终也没说出来。宋微跟在玄青身后,稍稍回头,便瞧见他苦着一张脸,满是担忧害怕,目送救命恩人的背影。
之前忙着救人,这时才坐下来开始吃晚饭。
玄青双眉轻蹙,转头见宋微镇定如常,暗中点头,问:“小隐,你怎么看?”
宋微撕扯着手里的肉干蒸饼,囫囵吐出几个字:“仙子,他没说实话。”
“我也这么觉得。只是……”玄青凝神思索,“这两个人,并不像奸恶之徒。那黎亭尽管形容狼狈,神情姿态都像是大家子弟。有人追杀他们必然是真,但不知真是劫财害命的强盗,还是另有原委。”
宋微在草地上蹭蹭手上的油,道:“也可能他只是没把话说全。仙子,我听他最后那句,像是知道追杀之人的底细,今晚上……咱们恐怕要做点准备。”
“等张齐出来,听他怎么说。”
张齐是玄青上人的保镖头领,即先前偶遇时宋微称之曰张二哥的那位。
过得半个时辰,张齐从帐篷出来,脸色严肃非常:“上人,只怕我们有麻烦了。”
原来问及身份背景,黎亭不肯多说一个字,却把强盗如何人多势众,如何凶狠残忍反复渲染,就差直接喊出来:我们快跑吧!
宋微道:“张二哥,可否立即上路?”
张齐摇头:“万一有事,路上更危险,只有被人伏击的份。不如就地防守,以逸待劳。”说完,立刻着手布置起来,指挥仆从们将帐篷全部移到紧靠山崖一面,玄青师徒和两个仆妇的小帐篷居中,另两个大一点的分居左右侧前方,呈犄角守护之势。男人们分别待在两个大帐篷里,四名高手,一边两个。又把牲口拴在小帐篷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