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不用等我了。回不回来是我的事情,你再等,不会回来的依旧不会回来。」
陆锦随早已脱了林殊的拖鞋,那双脚被冻得冰冷通红。他让他侧躺在沙发上,在他的后腰处垫一个抱枕,用毯子覆盖住他凉凉的身体。本已麻木的双脚在他的呵护下总算回升了一些温度。
「可是……我想你。」
林殊黑白分明的眼睛诉说着那些隐秘在日光下的感情,他的嘴唇开合,却最终只能化作一句简单的想念。
陆锦随动作一滞,本要刺伤他的话竟无力再出口。他沉默着不去看他,搓完他的手又去搓他的脚,直到手脚都恢复正常的温度陆锦随才罢手,额上已布了一层薄汗。
林殊感觉好了些,便也不期望对方能扶自己,稳住气息缓缓站起来,宽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如此身材,尽管腰部的不适渐趋浓烈,他也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柔弱无能。
「你去洗个热水澡吧,我去帮你放水。」林殊径自走进了浴室,心里胀胀的闷闷的,但比起他回来的喜悦,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陆锦随进了浴室,片刻后,浴室里传来熟悉的水声。
林殊撑起不甚舒服的笨重的腰,一步一挪地想去沙发上拿他的外套去洗。
五、六个月的身子,脚已经有了浮肿的迹象,一步一步落地都有些重了。
可是,弯腰的瞬间他一切的动作都停止了。
那是女人身上的香味,仿佛就这么有了感应,鼻翼里嗅到的气味让那件外套,在自己的眼里变得狰狞起来。
日日夜夜的期待与挂心,他却总有美人抱在怀。林殊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与其说苦涩,不如说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失望,他狠狠地敲了两下沉重的后腰,拿起衣服。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直直地望着前方。是,以前的他是不会去计较这些。
可是……可是……你既然知道我可能会永远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我面对那些不愿面对的事实……
脚步一深一浅地向前机械地迈进,心却像掏空了一样。我把我的都给你了,你呢?
林殊嘴里低喃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了……
只有靠这微弱的催眠,才能让自己继续微笑吧!
可是林殊却不知道,孕期遭受的打击会毫不留情地击溃他那根一直隐忍的神经。
当陆锦随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餐桌上摆了一杯热牛奶,而林殊却不在。
心里竟为了那份没有准备好的晚餐而觉得有些别扭,陆锦随看了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一眼,转身向卧房走去。
灯光还亮着,林殊一个人坐在床头,闭着眼睛忍耐。
他现在腹中正难受得紧,听到那人进来的脚步声,只感到心又开始疼起来,却仍是闭着眼没有睁开。陆锦随也不打算说什么,直接上了床,翻个身背对着林珠。
背后那么静。没有!什么都没有!
林殊此刻的脑子乱成了一团,像有什么要爆裂开来。
他不问问自己是否哪里难受,他不问问自己怎么会那么冷还要出去等他,他提也不提一下为什么最近那么忙。
他硬生生地把他推开那么远,让彼此的世界就此隔绝。
为什么?!
疼痛夹杂着混乱的思绪,搅得林殊心烦意乱,肚子里的小家伙已经学会了如何让自己最大限度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眼睛睁开,却是雾蒙蒙一片,他不在意地擦擦,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陆锦随,托着腰下床。而陆锦随似乎已经入眠,或是根本不打算管他,一直没搭理他,任他一个人扶着墙艰难地走出卧室。
过了许久,陆锦随才听到林殊回来的声音。自他出去后,陆锦随虽一直闭着眼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所以一直到对方上床,他也只是在假寐。
「锦随,你晚饭吃过了吧。」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我泡的牛奶也不要喝吗?」
他一个人幽幽地说着,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却像是得到回应一般地继续说着。
「他们都说睡前喝牛奶有益于睡眠,可是,无论我喝多少都是一样呢。我又不能随便吃药……」
他的声音像浮在空中的乐曲,细密清幽。
陆锦随感到有一只手颤颤巍巍地靠向自己,然后背后感觉到模糊的突出的柔软。那双手臂渐渐地环抱住了自己,林殊把整张脸都贴到他的背上,手心紧贴着他的胸口。
「锦随,我睡不着……」
声音闷闷的,陆锦随本来不在意,可是仔细一听,那里面竟携了一丝恐慌。
他在害怕?
感觉到那张脸在自己背上蹭了蹭,接着便又安静了。
林殊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腹部的刺痛一下一下越来越明显,刚才他去厕所的时候就发现内裤上沾了血迹,现在的疼痛让他神经紧绷,也让他更加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抱住陆锦随。
不管怎样,他一直都是他心里的支柱。
「锦随,你知不知道……宝宝已经会动了,你摸摸,好不好?」
没有也不想等他答应,林殊被子下的手就把陆锦随的手拉了过来,这个动作迫使陆锦随的身体也得相应转动。
手掌下是明显的躁动,一下一下虽不是很有力,但清晰得不容忽视。
那一刻,陆锦随听到自己的心脏仿佛受到感应一样迅速加快跳动,扑通扑通,混着什么他辨不清的情愫,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
可是下一刻,他的眼睛就睁开了,他们俩面对面地躺着,陆锦随凌厉的眼光让那张原本微笑着的脸立时冻住。
陆锦随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掌心下的跳动消失了,他又背转身去,不再去理会背后那个呆住的人。
「睡觉。」冷冷的两个字,代表了他所有的厌恶和鄙弃。
腹中的疼痛越演越烈,林殊疼地牙齿打颤,几乎语不成声,但他却仍不想放弃,心中的执念支撑着脆弱不堪的身躯。
「你是不是不习惯?宝宝平时都很乖的,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林殊那双形如水晶的眼睛闪着期盼却也无神,隐藏着深处暗无边际的忧伤,他的手心因为他的抽出而空空如也,林殊楞楞地望着自己空洞的掌心。
陆锦随再也没有睡意,起身披件衣服,恨恨地剜了林殊一眼。
「你还嫌日子过得不够好吗?!」
烦躁多于愤怒,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让原本平静的心波澜起伏,此刻的他只想尽快远离。
「锦随!」一声痛彻心肺的呼唤在身后响起,林殊迅速地撑起身子想下床追他,却奈何动作慢得由不得自己。
谁知脚一落地,身体就不受控制地下倾,惊慌之下他反射性地用手护住腹部,身体侧向倾倒。
头脑晕晕的,他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呢。
「锦随……」
最后一刻,陆锦随回头看见那人眼中掉落的泪水与下坠的身体,那悲伤幽怨的呼喊还久久地盘旋在耳边。
「不要……不要走……别走走……」
虚弱的脸庞湿漉漉地渗着冷汗,林殊的手不安地挣动。随着微弱的呼喊,那双眼睛睁了开来,焦点慢慢聚拢,却在看清床边坐着的人时心里一片颓然。
好累,身体里的力气也再也无法聚拢。
他慢慢地背过脸去,手有些担心地摸了摸腹部:「孩子没事吧?」
汪子牧面色有些凝重担忧:「没事。不过,你不能再这么激动了。这次只是一个警告。」
林殊听了只是苦笑,他也不清楚昨晚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激动。
可是,能冷静吗?
要忽视那些张牙舞爪的伤害吗?要学会麻木地不看不听吗?
要他,在最后的阶段也不能向他索要一丁点温暖吗……
心底是一片说不出来的苦涩。
「他走了吗?」
「林殊……」
「算了,别说了。我知道留不住的,我知道的。」
不等汪子牧说完,林殊就先打断了。他叹息一般地说着,眼里空洞一片,强撑起自己的身体,竟然要下床。
汪子牧赶紧过去想阻拦他的动作,然而他却坚持着不愿躺回去。
「这么想动吗?」
门口突然传来熟悉而冷冽的声音,林殊的动作瞬间被冻住,不敢置信地抬起眼来。那里站着的不正是陆锦随!
「你这么不珍重自己,为什么不想想你答应过我的?」
随着他一步步的走近,林殊的心抽得紧紧的,他呆呆地望住他,直到他端着水杯站在他的面前。
「你没走?」林殊只是看着他,心里被这突然的发现冲击得不知所措,答非所问道。
陆锦随叹了口气,放下杯子,竟是难得的心平气和。
「子牧,你出去吧,我来就行了。」他对汪子牧说道。
「可是……」有些怀疑这两人是否能平静地处理事情。
「放心吧。我不会乱来,你先出去。」
「好吧。」汪子牧看好友脸色总算也正常,观察了片刻便放心地出去,毕竟能治林殊的估计就只有这个人了。
陆锦随扶着林殊坐到床上,在他后面垫上柔软的枕头,拿起药粒和开水。
「吃药吧。」声音里透着疲累。
而对方则是狐疑犹豫地看着他,并不接过。
「对孩子没影响。」
听了这句,他才乖乖地接过,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杯子里的水险些洒了出来,终于,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稳住他,慢慢地帮着他把药服下。
吃完药,昨晚的记忆开始渐渐回到脑海里,林殊有些恼怒于自己的失态,但一想到那清雅的香水味就会忍不住想质问他。
最终只能苦笑一声,低下头盯着浅色床单。
「对不起。昨天晚上,对不起。」
尽管带着一丝违心,但他却是知道自己应该道歉。
本来这样的关系就已经是陆锦随的极限了吧,自己是他什么人?根本没有立场站出来说这种话。
意想中的嘲弄没有出现,陆锦随只是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他。
「我也很累,林殊,你要记住我们的约定……」
林殊没有抬头。
肚皮上感觉到有重物挤压,却是放轻了力道的。惊讶地看过去,竟是陆锦随那颗黑黑的脑袋正贴在他的腹部上。
陆锦随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声音扭曲地传过来。
「在孩子出生之前,不要再有任何闪失了。等到事情过去,以前再怎样也该两清了。我虽不能像最初那样待你,但也不会再找你麻烦。我们两个各自过各自的,连点头之交也不用做,好吗?」
他想到这三年自己和林殊之间相互的折磨,尽管心里还是不能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