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孩子有委屈也从不会主动说。
临近深夜的时候,林殊浑身湿透般躺在陆锦随怀里,两条腿被高高地分开架起,产程已经进行到关键阶段,林殊本就不多的力气也快耗尽了。
他已经疼得面色青白,看到汪子牧拧眉沉思,勉强喘着气问道:「怎、怎么了……不好吗?」
汪子牧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你先休息一下,等下次阵痛时多用力。」
陆锦随也是一脸沉重,他总算知道自己跟子牧的协议有多草率了。什么只要孩子就行!他当初轻易地决定林殊的生死,即使当汪子牧说了留下孩子有很大的风险后他还是留了,现在想来却不由害怕。
当时他对这个字眼没有概念,甚至没有细想,此时看看床上闭目忍耐的林殊,心里泛起一阵绞痛。陆锦随拿了毛巾帮他擦汗,林殊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有了湿意。
「难受吗?要不要换件衣服?」
陆锦随心疼地看着他,一只手任由他握住。
林殊摇摇头,眉头蹙着:「你抱我起来,心口有点堵。」
陆锦随依言将他抱起来,抚着他胸口替他顺气。等到阵痛来临时,让他戴上氧气罩发力。
这时林母已经进来了,而陆锦初则被大家安排在外面。
「啊!呃呃——」
林殊憋足了气使劲用力,下腹坚硬地鼓出,汪子牧的脸上渐渐露出欣喜,随之又冷凝下来。
林殊已经痛得快意志溃散,他已经卯足了全身的劲儿,感觉下腹鼓胀不已,胯部也隐隐作痛,身体上的痛楚已经超过他的想象,可是更难以忍受的是始终望不到头的结束。
陆锦随看到平时善于隐忍的人现在的样子也不由心惊,心下五味杂陈,要是……
想到汪子牧当时的那句话,又看看床上在汪子牧催促下用力的林殊,他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恐惧。
林殊身子一挺一挺的,林母在他的腹上用力往下推,汪子牧则在旁边指导,并时不时观察一下生产的进度。
「哈!嗯——」
林殊感觉到自己的力气都快被用尽了,胎儿却还是没有明显的下移,下身已经湿了一片,羊水混合着血水把白色的床单染成了一片,眼睛再也聚不起焦点,只能茫茫然地在嘴里低唤:「锦随……锦随……」
陆锦随竭力保持冷静,帮他擦汗,握着他的手鼓励他,甚至会在林殊用力的时候也不禁暗自捏紧他的手。
终于又一波阵痛平复过去,林殊趁此间隙大口喘息,人却随之瘫软下来,有力的子宫收缩使他原有的并不多的精力几乎消耗殆尽,那丝阴冷渐渐侵蚀着他的心。
他额上尽是汗,转过头看着陆锦随,忽然绽开一个虚弱却绮丽的笑颜。
「呵,锦随,其实、呃——经历了那么、那么多,我们已、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啊——」
陆锦随听到他的话一怔,皱起了眉。
「你给我专心生孩子。」
「不不,你、你出去!我、我想通了。孩子是我想要的!哈嗯——不关你的事……」
他全身抖得像筛子,说着决绝的话,视线却没有落在陆锦随身上。
走吧!像你当初想的那样离开。
林殊的泪滑下脸颊,他闭着眼,听到周围没了声音,心里突然一阵恐慌失落,咬紧牙拼命忍耐才能控制住自己。
「傻瓜,我怎么还能放得开……」
林殊在痛苦中惊讶地抬眼望他,却发现眼前的人眸光灿灿,光华万丈,脸上的冰雪和着心上的仿佛一起开始融化,仿佛那份难熬的痛苦也变得虚无起来。
即使是梦境,即使是那么痛苦的梦境,他也不要再放开了。
「嗯——呃呃——」
一阵剧烈的胎动打断林殊的遐思,他揪紧眉头咬着牙捂住肚子。
好疼!肚子像要爆裂开来一样!
「怎么了?林殊?」陆锦随心也被揪紧了,看着林殊辗转却又无能为力。
「锦随,不能再拖了……」汪子牧看了看墙上的挂锺,再折腾下去对林殊和孩子都不好,「他的体力已经快透支了,胎儿却还没下来多少,再下去羊水流尽就危险了!」
林母也是站在一旁,一筹莫展。她刚刚帮林殊推腹的时候,也感觉到他的产力不足。
「扶他起来。」
半晌陆锦随道出一句,然后半抱起他虚软的身体,他的镇定沉着给了林殊信心。汪子牧一下会意,帮着他把林殊搀着抱起来。
此时,产房里的气氛是焦灼的。
林殊的头无力地靠在陆锦随的肩上,时不时传出几声低吟,双腿打开跪坐在床上,产穴里淅淅沥沥有液体滴落到床单上。
汪子牧给林殊打了一针药剂,林殊的气色渐渐恢复了些。
「锦随,我在这儿看着,你帮他压腹。记住,不要不忍心,孩子必须得快点出来。」
陆锦随帮林殊靠好,便点了点头,双手搭在林殊膨隆躁动的腹上,感觉到那身体又是一阵紧绷。
然后在感觉到肚子再次发硬时双手交迭使力。
林殊,你给我坚持下去。
林殊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剧痛,半闭的眼睛猛地睁圆,半晌没有动,嘴巴张了张却只有几个破碎的喉音,而泪水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淌下来。现在支撑他的,不是只有他自己了。
一连几下,陆锦随随着林殊的阵痛发力,尽管在吸氧气,但林殊的脸还是因为发力而憋得紫红。
「呜呜——」脖子向后伸着,然后又颓然地靠向那坚实温暖的肩膀。
汪子牧看到林殊下身随着淡黄色液体出来的红色越来越多,心知胎儿已经进入产道了。
他在林殊后面喊:「林殊,加油,宝宝马上就要出来了!」
陆锦初无奈又焦急地等在室外,听着这一室动静,心急如焚,却也不由地期待起来。
林母脸上不知何时也已经浮上了忧心的急迫,她用手力道适中地缓解着儿子腰背的压力,企望能起到些作用。
林殊的臀绷紧着向外翘,双手抓住陆锦随的肩膀拼命用力,又被剧烈的产痛逼得嘴巴里只能隔着氧气罩发出呜呜的模糊音节。
几番推搡下来,终于,林殊听到了希望之音。
「看到了!看到孩子的头了!」
一夜未睡,精神免不了有些不济,然而这个进展就像是心灵乍现的曙光一样,使有些晦暗的心情再度汲取到力量,泄气的意志再次如上弦的箭一样盈满力量蓄势待发。
林殊听得有些恍惚,陆锦随怔楞片刻后升起一股狂喜,林母的眼角也湿了。
陆锦随有些激动地伸手去碰触那块地方,产穴被鼓得突起,硬硬的触感是那样明显,他知道,那就是他们的孩子,眼眶一热,他用头轻轻蹭蹭林殊的面颊。
「听到了吗?我们的孩子快出来了,我们再加把劲。」
前尘往事,在脑海里飞速掠过。看着这个一直以来站在自己身边,默默陪着自己熬过孤单岁月的男人,陆锦随心里一阵难言的苦涩触动,窒闷感强烈,然而终究没有忍住,眼角有滴泪再也承受不住滚落下来。
林殊感觉到自己面庞的湿润,费力抬起眼睛看着陆锦随,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放在自己腹上的手已经有些颤抖,而眼角淌下的明明就是为自己流的泪!
「不要哭。」
林殊不由为之一颤,他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陆锦随却听懂了。
这个时时都为自己着想的傻瓜!
原来,爱情真的是自私的,就像他现在,再也不愿放他走。
突然,感觉到腹中又一波剧痛,骨盆似乎快裂了,胀痛异常。
陆锦随的手掌也感觉到了!
那是新生命即将临世的悸动!
双手交迭,跟着那一阵强烈的产力一起向下发力,圆隆的肚皮随着外力向下鼓出。
林殊在感觉到胜于凌迟的疼痛时,耳边响起温柔而坚定的呢喃:
「林殊,我爱你。」
眼睛微张,臀部和腰一起发力,尽管是剧烈到快要晕厥的痛楚,但他听到了,他感受到了,他不能放弃!这是自己寻觅已久、追求已久的幸福呀!
随着产穴的极度扩张和边缘的撕裂,曾经不被期盼的小生命的头露了出来,头发湿湿粘粘地贴在幼嫩的皮肤上,眼睛紧闭着,皮肤红红皱皱的。
汪子牧清理完孩子口鼻中的秽物,格外小心地转动这个珍贵而容易受伤的小身体。
林殊在感受到孩子的头已经出来的剎那有些激动,但马上就惹来一阵身体的抗议,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吧,但他知道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可以抓住幸福了。
用仅剩的力气去推挤,疼痛已经在麻木中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汪子牧托着孩子的身体,找了个适当的体位慢慢拉出他的身体。
在最终感觉到身下重物脱离自己后,林殊已经止住的泪再次奔涌起来,心下有欢欣的颤动,他的腿还很虚软,身体被同样激动的陆锦随紧紧地拥进怀里。
再也不用分开了吗?
「是个英俊的男孩子哦!」
眼睛还未睁开便迫不及待响起嘹亮啼哭的小家伙终于在父亲们的期盼中到来了。
「让、让我看看。」
提着最后一口气,林殊努力撑开眼皮,想看看那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的模样。
在看到那个瘦小但健全的孩子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终于露出欣慰而如释重负的喜悦,嘴角牵起一抹笑容。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惊呼。
「小殊!」
林母第一个从孩子临世的欢愉中惊醒过来,林殊的身下蔓延的红色让人心惊!
陆锦随也似乎感觉到了,心脏被一只手紧紧地攫住,终于只能抱紧林殊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不准走,林殊!你给我坚持住!」
剎那间,喜悦一扫而空,只余满室狼藉。
优雅舒缓的音乐静静地流淌着,陆锦随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随意问道:「你确定要走?」
杨自华苦笑着点点头:「今天下午的飞机。呵呵,还是放不下。」
「思如是个好女孩。想起来,还是我对不起她。」
养父的离去给了徐思如沉重的打击,她那时候大概就已经慢慢放弃原先的计画了,当初要求陆锦随和她在国内结婚,也不过是一种试探。
她把自己藏得太好,陆锦随还记得在机场时她就跟他说过的「我只是想看看爱情是个怎么样的东西」,所以后来她才打了那通电话给林殊吧。
她知道陆锦随一向沉稳持重,但有时候顾虑太多,反而会错失良机,既然两人已经冲破了雾障,对彼此都放不下,她何不走之前再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