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他是不可能原谅他,更不可能放过他的,那么眼下的温柔对于他来说便只有两种可能:要嘛是另有目的,要嘛是弥补。
不过,要弥补什么呢?
从来就是自己欠他的,他何曾需要弥补自己。如果另有目的,那么大可以跟自己讲啊,难道他不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条件,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吗?
无比清醒的大脑骤然疼痛,林殊把头深深地埋入双膝间,直至身上传来几缕凉意,水渐渐散去了温度,才颤颤巍巍地立起,身形有些不稳,不过总算是恢复了些。
吃过早饭之后,因昨晚睡眠不足,便抗不住浓浓的困倦,沉沉地睡过去。
陆锦随回到公司之后,工作的负担显而易见,近几天工程项目正在紧急洽谈当中,下午还有个会议。这个专案是与美国一个公司合作的,事成之后,公司的收益是非常可观的。
当他正为下午的会议紧张筹备的时候,秘书拿着文件走了进来,连看他的眼神都充满敬重。这位董事长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成就,平时工作对下属又不苛求,相反公司福利还很诱人。
「董事长,刚刚对方专案合作人来电话想约您明天当面洽谈,您的意见是?」
陆锦随从一堆档案夹中抬起头来,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眼光犀利。
「不是已经让我的助手跟他们谈了吗?」
秘书面露为难,姣好年轻的脸庞僵了一下。她虽然行事聪明干练,但毕竟经验上还是有所欠缺的:「这个,对方说有些重要的细节问题必须跟您当面谈判才能有结果……」
秘书勉强说下去,陆锦随已经皱起了眉:「你去帮我看看行程安排。」
秘书心里吁出一口气,幸好自己已经事先查过了:「董事长,您明天下午四点以后没有安排。」
「好,通知他们吧。」陆锦随头也未抬,他做的专案还从来没出过问题。
下午会议开完已经六点有余,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陆锦随一脸倦意。
骤然瞳孔一缩,会客室的沙发上赫然躺着一个人。藏青色的休闲服,头发自然凌乱,整张脸上青春气息浓厚,睡梦中嘴巴还无意识地咂巴咂巴。
陆锦初最近连着好几天都忙得要死,今天难得抽空,心想一阵子都没见到大哥了,便自觉地跑到陆锦随这儿,谁知碰上他们在开会,只好等着。一开始陆锦初还有兴致走来走去,后来就干脆坐到沙发上,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缩着睡着了。
陆锦随看着这个心无城府永远活得坦然的弟弟,又好气又好笑,找出放在柜里的毯子,帮他盖上。以前不回家的时候,他有时候会在办公室室里将就一夜。
没有叫醒弟弟,他开始处理公务,全部弄好时已经八时光景了。起身走到沙发旁,轻轻拍了拍陆锦初的脸。陆锦初嘴里嘟囔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
没有办法,只有用小时候才用的绝招了,陆锦随笑着用手指捏住他的鼻子。果然,没过一会儿,睡得正舒坦的人动了动,接着眼睛露出一条缝,然后,猛然间睁大。
「哥?!」陆锦初的睡意已经全消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敬重的兄长。
「醒了?」陆锦随抱着手臂,一脸悠然自得。
「嗯……啊!都八点了,哥你怎么不叫醒我啊?」睡醒习惯性地看完手表之后,满脸懊悔加痛恨,每次他都不叫醒自己,起床气都是被他养的。
「叫你?就你这到哪都能睡得像猪一样的习性,我自认为自己还没那功力。」
陆锦初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手却还是直指他。
又是惋惜,难得一次忙里偷闲啊,怎么自己那么能睡。心里后悔得不行,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改掉这毛病。
「吃饭现在还不晚。走吧,我带你去。」陆锦随说着拿起外套,他也是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弟弟的,他拥有他身上没有的阳光气息。
手臂被人拉住了,陆锦初拉着他撒娇。
「现在这么晚了……要不……我们回去吃林殊哥做的吧?」
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林殊那种伤痛渴求的眼光,就觉得应该利用每次机会来帮他。
看陆锦随不应,又继续攻打这强固的堡垒。
「走吧走吧,他做的可好吃了。」
全然是孩子气的耍赖口气,陆锦随苦笑不得,松了口。
「那里可没有让你住的地方。」
「我知道哥才不会让我住荒郊野地呢。走啦!」
最后,计策终于成功。一路上,陆锦初都哼着歌,丝毫不理会旁边的低气压。
「锦初,你先在沙发坐会儿。看电视或玩游戏,随便你。」
一进门,陆锦初就熟门熟路地到冰箱里拿了饮料,优哉游哉地四处张望。
陆锦随自顾自地去洗澡,拿了浴袍,才发现林殊并不在卧室,直到他洗完澡再次走入客厅,才看见坐在沙发上正看着电视聊天的两人。
「哥,你快来看啊!原来林殊哥也和我一样喜欢这个演员哦。真的好搞笑!」
陆锦初率先发现了他,嘹亮的嗓音宣告着他此时的快乐。
林殊下来的时候陆锦随正在洗澡,他得知的时候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而客厅里陆锦初却在看到他后热情地拉着他陪自己看电视。
那是出老旧的喜剧电影,而里面有个演员正是林殊儿时颇有些喜欢的,搞笑风格独特,作风也豪爽,却怎料在两人都抱着肚子开怀大笑的时候,陆锦随就这么进来了。
表情有片刻的僵滞,林殊的身体慢慢地僵直在沙发里。
陆锦随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发梢上还滴着水珠,一身宽大的浴袍使他整个人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
「是吗?什么那么好笑?」说着他便悠然入座。然而这次,陆锦随却径直坐到了林殊旁边。
陆锦初看到哥哥这样的反应,会心地偷笑。呵呵,看来这两人关系有所改善呢!
而林殊,背脊仅只贴在了靠背上,脊背僵硬更甚,内心仿佛受到厉害的冲击,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有陆锦随,自然得就像这是他平时做惯了的事情。
「呵呵,林殊哥你跟我哥好好聊聊。我去拿点吃的。」
陆锦初说完就诡计得逞般地打算开溜,林殊就差没有喊住他了。
林殊的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了他的,有一刻林殊是想逃的,可是最后还是忍住了,急忙低下头,期期艾艾地说:「没……没什么的,其实。」
陆锦随也不回应,就这么坐着安静地看,半晌突然冒出一句:「多笑笑对孩子有好处。」
林殊的手暗自顿在了背后。
「哥,我饿了——」
陆锦初站在客厅门口,大眼无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他知道哥哥的厨艺一向很好,还不赶快多多抓住表现的机会。当然,这只是他单纯的想法罢了。
陆锦随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胃里产生了饥饿感,但他却并不起身。只一会儿,果然林殊站起来,看也没看两人,轻轻说了句「我去做饭」就离开沙发。
围着围裙的林殊拿着锅铲站在厨房里,油烟味一阵阵地上涌,全身的感官都鲜活起来,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又来了,喉头腻腻的,反胃的难受。
他这一天都在努力休息,中午的粥还是钟点工弄好的,除了这些,他也没有胃口吃别的,而晚上,因为一直在等陆锦随,也没想到为自己弄点什么吃的。刚刚的他确实有点狼狈地落荒而逃的滋味。
等了他一天,可是等他真的回来站在自己面前时又会感到一种无从说起的匮乏,怕自己在他面前惹他心烦,就只能让自己像鸵鸟一样深深把头埋下。可是他刚才的无动于衷,说没感觉,那是假的,就像美梦一场后强烈的失落感。
「哥,你怎么让林殊哥去做了?你没看见他脸色不大好吗?」
陆锦初坐在陆锦随的对面,一副审问的架式,颇为语重心长,而陆锦随却只是优雅地端着个高脚杯喝酒,并不应答。
陆锦初无法,干瞪他几眼就打算放弃,到厨房去帮忙。尽管他这方面实在不擅长。
「你去哪?」身后的人总算出声了。
「你不去我去!」
陆锦初听到了起身的声音和布料发出的窸窣作响的声音,接着,高大的身影便拦在陆锦初的前面。
「回去坐好。」
接着陆锦初就这么傻站着看着哥哥渐行渐远。
这个哥哥,明明自己也是担心的,还要装作满不在乎。
还未进厨房,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油烟味,这在平时是没什么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那人是最忌的。
低头看看自己纯白色的袍子,眉头皱了皱,还是走进去。
厨房略嫌窄小的空间里,林殊只觉越来越难受,反胃感止不住地泛滥开来,左手隔着衣料缓缓地揉按起胃部,嘴唇死死地咬着,可又不敢太明显,更怕自己一松口就会忍不住吐出来。看看锅里还没煮好的菜,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
突然,动作停了。
锅下的幽蓝色火苗还在噌噌地燃着。
陆锦随一个箭步,将那人纳入自己坏里。绷紧的身体有了片刻的放松,继而又更加僵硬,头一侧,目光落进自己眼里,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林殊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吃的东西并没多少,现在呕出来的只是粘腻腻的液体混杂物,他尽量伸长脖子,但是陆锦随的衣服上还是沾到了秽物。
林殊眼看不能挽回了,心里更加难受,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都是狼狈的?
手不停地去擦那沾在他袖子上的污渍,却被他捉住了双手,连带着自己也被紧紧地锁在他怀里。
感受到陆锦随双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背,鼻子里开始涌上一阵阵的酸涩,嘴巴有些干却紧紧闭着。
泪水悄悄爬上陆锦随的衣襟,林殊脸色很难看,声音变得有些不自然。
「对不起……弄脏你了……」
而陆锦随却只是环住他放松的身体,过了许久才稍微松开,扳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然后,猝不及防地吻上他单薄的唇。
像一缕秋风般清凉,扫除了那些胀闷,唇与唇间如蜻蜓点水,却触感真实地将心填满。陆锦随突然到来的浅吻,让林殊暂时忘记身体的伤痛。
咸咸苦苦的滋味犹在,林殊就这么呆楞地看着他逼近自己,英气俊挺的脸庞近在咫尺,几乎是贴着自己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推开他,却才发觉他早已松了手。
心里有些失望,然而陆锦随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