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严明非既然敢喊他来采购,那自然是胸有成竹,并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换了一家店,采购单一递,预付的订单一填,顾之川花了不到半小时就办完了事。
他走出去的时候只觉得坑爹,还以为严明非多看得起他,给他一个多艰巨的任务呢,结果竟然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他是真的被郁闷到了。
严明非参加什么学术交流活动不知道又会拖到什么时候,这午饭时间眼看着就到了,顾之川这几天活得那简直是跟三餐不继没什么区别了,早上一般饿肚子,中午吃饭一般吃别人剩下的——食堂有什么好菜?至于晚上,吃不吃全部看心情,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实在觉得可以不吃或者懒得吃,就将就将就过去了。
顾之川知道自己会有胃病,上辈子疼起来要命得很,但他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现在看着自己还挺健康,什么也不注意,他站在马路边,一想起来竟然觉得自己挺不自爱,哪儿有像他一样糟贱自己的身体的?
于是顾之川决了个定,他要公款吃喝去了。
严明非在之前就对他说过了,教育部拨下来的科研经费总是有那么一点会被风吹散的,所以偶尔腐败一次没人会说你。
所以,顾之川就准备腐败去了。
北京的建设很快,从城市边缘到中心城区,那地价是一节比一节高,顾之川脚下的,那可真称得上是寸土寸金,不过顾之川这个人不怎么喜欢大城市,他就喜欢青州那种小城市,不那么拥挤,不那么繁华,不那么嘈杂,不那么功利,城间街边,好歹还能看到城市人的一点温情。
顾之川喜欢有人情味儿的城市。
可是北京的人情味儿多半已经隐进了老胡同里,埋进了四合院儿里,上海的人情味儿早缩进了弄堂……
他抬眼看着天,秋分将至,天也难得地蓝了很多。
顾之川对北京不是很熟,基本处于只能看路牌行走的抹黑状态。
他现在是要填饱自己的肚子,顺便再去等严明非,也许还要去清华园参观参观。
所以,还是去北大一条街吧……
这里就是北京的文化教育中心了,高校云集,夺目耀眼,能在这儿读书的,几乎都是精英,很多著名的大学都在这里。
有学校的地方,周围必定有适合的配套设施。
所以顾之川是肯定能够找到食物的。
清华那白校门看上去就像是个摆设,不过却带着一种雍容淡静,顾之川只是站在下面,就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他觉得自己还是没勇气去参观清华。
于是走到旁边的树下,看着来来往往骑车的清华哥们儿们,清华作为中国国内首屈一指的好大学,学风自然是剽悍到没话可说,学校里有个自行车怪谈,清华的人都爱骑自行车,管你男的女的,进了清华几乎都有自行车都会骑自行车,并且自行车是判断你的资历的重要依据。
崭新的一手自行车,不用说,大一那群傻逼新生,从没遭遇过掉车,自然爱新车。
二手车,但还是挺干净,零部件也没少,得,这是大二的师兄,虽然遭遇了风风雨雨,但是还对自行车抱有一种幻想,觉得自己这一部不会被偷。
至于那些光架子,还很难看的车,那得是大三的,他们已经习惯了,将就能骑就骑吧。
还有一种,打铃靠吼,刹车靠脚,立车靠墙,后座失踪,全车就龙头车座俩轮子,这是大四的牲口。人家已经在大学里把自行车玩儿了个精通,漂移抢位,在拥挤的人流里杀出重围,不怕偷不怕抢,就一部烂自行车,风风火火闯清华!
当然了,最后一种,悠哉游哉,在全校的自行车流之中龟速前进,一般黑色,有老式的铃铛,看上去充满了历史的厚重感与沧桑感——这是清华那些古怪教授们的车,小偷们一般不敢对这些车下手,因为曾经有位专搞电子研究的教授在自己的爱车上安了定位器,就怕自己这古董车被偷,结果后来偷车那小偷——十分凄凉地被抓了——还受到了整个清华学子的同情,尼玛的你这个小偷忒没眼力了,教授的车,绝逼不能偷的啊!
——总之,越是名校,其校风与校园怪谈就越是有其精彩之处。
记得严明非说自己是清华的,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忽悠他,但是顾之川觉得严明非必定也是名校出身。
这些家伙,怎么一个比一个剽悍?
顾之川拿出手机,给严明非按了一条短信,“你什么时候开完会?”
过了一会儿严明非回了他消息,“我在医院呢,临时有点事,你坐地铁过来。”
然后就是一个地址。
他心沉了一下,医院?
严明非他怎么了?
顾之川觉得心里有些慌,从树荫下走出来,才急急忙忙地踏出来一步,便又停下。
他深呼吸了一下,翻开那短信又看了一遍,忽然就笑了一声,自己低声骂道:“娘的,就会耍老子,故意把短信编得这么含糊不清,骗老子!”
他开始以为是严明非出事了,结果刚刚仔细看了一遍短信之后就觉得不对,他在医院呢,一个“呢”字不是说明严明非这家伙挺闲吗?后面还是临时有点事儿,多半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他还是过去好了。
城市地铁埋在地面之下,少有出露,像是城市皮肤下的血管经脉,时时潜伏跳动。
顾之川是要往城西去,只是到了他才发现那是军区医院。
普通人看病会去军区医院?
顾之川觉得有些离奇了,忽然就想到那天找严明非的男人。
他后来听说那个人今年军训的总教,但是原本不管军训这么小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青州理工大。
顾之川个人觉得,严明非这个人,一眼看上去是挺清楚明了,似乎没什么值得人好奇疑惑的地方,可是一冷静下来想想,却发现这个人身上到处都是谜团。
军区医院的绿化做得挺好,一进去跟走进了公园一样,只不过这里很安静。
树都是比较粗的大树了,这些树年龄应该比他还长,长椅错落地放着,有的落在阳光下面,有的隐在树干背后,有的就斜斜放在路旁,还有的却是暗在了阴影里。
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很少看到人走动,顾之川从大门一路进来,只觉得这里根本不像是个医院。
顾之川只是信步,耳边听着清脆悦耳的鸟叫,心情忽然很好。
只是毕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跟这位,莫非还真是命定的对手?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姚景生。
姚景生推着轮椅慢慢地走在林间小道上,轮椅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闭着眼睛,唇边挂着微笑,正跟姚景生说着什么。
再次遇见姚景生不是让他最惊讶的,最惊讶的是姚景生的神情。
他竟然看到姚景生在笑——那种极其浅淡的笑,可是却真实而温暖。
他只看到过姚景生脸上那种讽刺的笑,却从来不曾看到过他发自内心的笑。
姚景生正低头跟女人说什么话,乍一抬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顾之川,也愣了。
“……所以你是很好的——景生,你怎么了?”
轮椅上的女人说了一阵话,却似乎感觉到姚景生没有什么反应,就伸手去摸姚景生的脸。
姚景生的脸色很难看,顾之川被他骤变的表情吓住了,擦,尼玛的前面还温柔得跟一往泉水似的,怎么一转眼就给老子摆冰山脸?!尼玛的老子上辈子差你钱不成?!
顾之川森森地郁闷了,也不开口打招呼,兀自也臭了一张脸。
刚刚还给他糖呢,丫一转眼就翻脸不人人。说什么女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他看这才是真正的“翻书”呢!
你见过姚景生这么扭曲极品的人么?都跟傅临夏有得一拼了!
那年长的女人脸上都是皱纹,眼也一直闭着,坐在轮椅上,两条腿有些细得过分。“景生?”
“没事。”姚景生收回目光,低低地应了一声,抓住女人的手,“我们回去吧,天都冷了。”
其实这个女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顾之川只觉得原来姚景生也有这么温情的一面,只是太难得。
难道这个男人平时那冰冷扎人的感觉竟然全部是伪装的效果吗?一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冰冷的世界里?
顾之川看不透,看不明,傅临夏是个怪胎,严明非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这个姚景生,整个人的性格却是更加扑朔迷离。
姚景生推着轮椅就要走了,哪里知道那女人虽然闭着眼,却像是什么也知道一样,“景生,是谁来了?”
要景生沉默了一阵,心里却是不想欺骗她的,只好握紧了女人的手,“是认识的一个同学。”
那女人一下就微笑起来,顾之川就站在挺近的地方看着,突然觉得那样的笑很刺眼,很温暖,温暖得让人感伤起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顾之川心里一下蹿上来,按也按不下去。
明明只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妇人,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瘦得风也能吹倒一样。可是笑起来竟然有一种影响人心的力量。
“不给我介绍介绍?”那妇人笑着对姚景生說,而姚景生抬眼,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冷冰冰地看着顾之川,似乎巴不得他立刻就走了。
顾之川一阵火大,娘的,想老子走?老子偏不!他那倔脾气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会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就到了姚景生跟前,恶作剧一样朝他吐了吐舌头,笑得各种猥琐,然后就正经地转过身,十分有礼貌地道:“伯母你好,我叫顾之川,恩……算是姚景生的同学吧,不过我是考不上那么好的大学的。”
说完,顾之川还自己笑了两声。
姚景生自他吐舌头那一瞬间就觉得烦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起了当初把他当成傅临夏狠狠啃了的那一回,这一次,他依旧想把这个让人厌恶的家伙揍到他娘都认不出他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女人背后,眼神冰冷,沉默地看着。
“哪儿有你这样说自己的?”那女人笑得格外和蔼,听着他声音的开源方位向他招了招手,温言道,“你过来我看看。”
顾之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蹲下来把脸凑到女人的手边,竟然还笑了笑,“伯母,我觉得我长得其实挺好看的,不过你知道不?姚景生刚刚被人喊成美人哥哥了。”
“噗嗤”一声,那女人的手摸到顾之川脸颊的同时就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