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朝生长长吁了一口气,骑着马便追了去。哒哒的马路溅起了无数的水花,那满地的桃花转瞬便变的残破不堪。石坚从桐花楼里头跑出来,一直跑到大雨里头,可是雨烟茫茫,哪里还有冬奴的影子呢。他沿着长街跑了几步。大声叫道:“阿奴,阿奴!”
赵管家从楼里头追了出来,大声喊道:“主子,主子,您身子刚好,别再伤着了!”
石坚站在大雨里头转了一圈,却一点冬奴的影子也寻不到了。里头的明睐撑着伞跑出来,赵管家示意了一下,他赶紧跑到了石坚的身边,说:“大人进去吧。”
石坚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可是他的衣衫都湿透了,那样凉,根本不像是在梦里头。明睐微微紧张地瞧着他,那样相似冬奴的神色,只是没有冬奴那样飞扬跋扈的骄傲与贵气。他呆呆地回了桐花楼,说:“你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个……他……”
赵管家慌张地张罗着马车,赶紧应承了下来,说:“主子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赵管家一回到府里,就亲自出去打听了。朝生已经在连州城里小有名气,只要有心打听,打听到他的住处不是什么难事。他按着戏班主告诉他的地址,寻到了城郊的一处农户家里,在外头敲了好大一会儿的门,才见有人来开门。那少年怯怯地看着他,问:“你……找谁?”
赵管家细细地看了那个朝生一眼,觉得这个朝生戴着面具看,还真是一副美少年的模样,朝生却低下头来,有些窘迫。赵管家咳了一声,便想摘掉了他的面具来看看,心想如果真是个美男子,那自然是再好也不过的事情了,一个戏子,无非因为家庭贫困的缘故,给他家几两银子也就买走了,他也顺顺利利地交了差事,便犹豫了一下,想了一个主意,说:“我是来寻人的,你长的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孩子……”
朝生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哦”了一声。
里头有人咳嗽了起来,朝生有些着急了,说:“我爷爷病着呢,我在煎药,要不你进来吧?”
赵管家便进了院子里头来,院子虽然小,收拾的倒很干净,朝生转眼便钻进屋子里头去了,他走到门口,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冲得他赶紧退了出来,撑着伞站在门外头说:“我不进去了。”
里头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个老头子卧在床上咳嗽,这样一个家,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朝生在里头忙活了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有点难为情地说:“里头药味是冲了一点儿……”他说着便将屋子的门窗都打开了,赵管家细细地瞧了他一会儿,问:“你为什么在家里也戴着面具?”
朝生愣了一下,耳朵就红了,抿着唇没有回答他。他有些急躁,便想伸手去摘他脸上的面具,朝生吓得叫了一声,挡住他惊声问:“你要做什么?”
“你别介意,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子,这对我很重要。”他可不想贸然便把这个戏子领回去,要不然万一面具摘掉了,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丑八怪,那可就糟糕了。他要的是一个美貌的男孩子,可以勾住他们主子的心,就算相貌一般也好,但不能太吓人了。
朝生怯怯地说:“我……我……”
他忽然垂下头,无限自卑沮丧的样子,说:“我长的很丑的,你看了,就不想听我演戏了。”
赵管家瞧见他眼里头的泪光,知道他没有说谎,心里也觉得很沮丧。可是这样子无功而返,又让他觉得很不值得。他撑着伞在朝生家的院子外头站了一会儿,心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来,他想他们主子只是看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却并没有看见那少年真正的容貌,他如果找一个美貌的少年,给他戴上一副面具呢?石坚见了他找来的美少年,可能会觉得失望,但也有可能会喜欢上他的美貌也说不定呢,毕竟事情不试一试总不能下最后的结论。
下定了主意,他便寻了一个美少年出来,取名叫做明月,送到了石坚的面前。石坚见了戴着面具的明月的时候手指都有一些抖了,赵管家仔细地瞧着他的神色,瞧见了他的紧张,也瞧见了他的失望和呆滞。
那位名叫冬奴的少年,他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他想,那一定是一个贵气与美貌都无与伦比的美少年,可以教他们的主子如此的失态。
石坚扔掉了手里的面具,淡淡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管家刚给奴才取了名字,叫明月。”
“我问你原来的名字。”
“苏畅。”
石坚闭上了眼睛,说:“下去吧。”
赵管家一听,立即跪了下来,叩首说:“奴才无能。”
石坚有些疲惫了,摇摇手说:“原是我的问题,不关你的事。”
赵管家跪在地上,低声说:“明睐他们几个……也是很好的……”
“下去吧。”石坚闭着眼睛,不再说话,面色冷峻憔悴,嘴唇微微抖动。这种忽上忽下,忽然有了希望又忽然破灭的落差让他有些承受不住。赵管家便不敢再说话,悄悄退了出去,将明月也安排在了后院子里头。作为新上任的管家,他是有很大的压力在的,他在石坚身边服侍了这么久,还没做成一件让主子欢心的事情,他有些不死心,又去找了富春戏班子的班主,问:“那个朝生,容貌真的生的很吓人么?”
那班主叹了口气,自己也十分遗憾的样子,说:“朝生唱腔姿态都极好,只是可惜没有一副好皮囊。”
在他们这样的梨园里头,唱功很重要,天赋很重要,但是一副好相貌也很重要,他们的朝生要是有一副好皮囊,还不知道会红成什么样子呢。听班主也这样说,赵管家才算死了心,有些遗憾的说:“我们主子见了他戴着面具的模样,原本很喜欢他,想召他到身边伺候呢,要是他长的漂亮一点就好了。”
他说罢便叹着气离开了班主的家,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的这一番话却勾起了班主的念头。在他们这一行当,竞争是非常残酷的,他们戏班子成立的晚,又没有什么名角儿,直到最近靠了朝生的关系才渐渐有了生意,要是他们能进这连州城里最富贵的石府里头唱一出戏,再或者,他们的朝生要是能得到连州统领石坚的青睐,那对他们戏班子,可是无上的荣光啊。朝生虽然生的不好,可是装扮上之后可是倾国倾城的一个美人儿,如果只是听戏,又不是养在家里的娇妻美妾,或许已经足够了吧。
人生有那么几次,总是要赌一把的,他便托了关系,想进石府里头唱一回戏。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正好是石府统领石坚三十岁的寿辰,府里一场堂戏是免不了的了。班主便托人找了石府里头的大管家,花了一些银两和关系,总算得到了他们富春戏班子,要于正月十五晚上进石府唱戏的消息。
第三章 灯会初见
富春戏班子得到了去石府里头唱戏的机会,大伙儿一个比一个高兴,朝生却踌躇起来,说他不想去。
“这可是咱们戏班子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也知道咱们戏班子在这连州城里头的地位,别说是给都督大人唱戏了,就是这城里头稍微有头有脸的士族家庭,也不定能够看得上。你是咱们班子里的台柱子,你不肯去,不是砸了我的招牌么?”
朝生怯怯的,说:“咱们想唱戏,哪里不能去,为什么要跟官家惹上关系,得罪了他们怎么办?”
“我的小少爷,咱们都督大人虽然性子严谨,不喜欢说笑,可是对待下人,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何况又是他的三十岁寿辰,哪里会难为咱们。”
朝生依旧露着怯怯的,不大甘愿的模样。可是他的爷爷这几日病的重,他很需要赚些银子来抓药请大夫。对于能去石府里头唱堂戏,他其实也是很高兴的,他只是怕因为自己的相貌,到头来没落得好,反而受了羞辱,连累了他们戏班子。
朝生生的很丑,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因为知道,他性子很自卑也很内向,可是他的戏唱的很好,在戏班子那些师兄师弟都比不过他,他的身段也很好,可惜只是生的难看,所以他唱戏的时候,都戴着一块假皮,画上很浓的妆,他唱的太好了,人们便注意不到他容貌的残缺。他很喜欢唱戏,几乎喜欢到了骨子里,因为在戏里他总是扮演倾国倾城的角色,他演得西施,也演得了貂蝉,唱腔妩媚,身段灵活,是连州城里已经小有名气的角儿。卸了妆他就戴一副金银打造的面具,那是他师傅赏他的,说他唱的好,救活了一整个戏班子。
他戴了面具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美男子的错觉,甚至于有人开玩笑,说他像从前京城里一个有名的公子,那个公子年幼的时候也是戴着面具的,这人天下人都知道,叫燕来。
可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兰陵公子,人家戴面具是为了遮掩美貌,他戴面具却是为着不吓人。他师傅说了,万万不能教人看见了他真实的模样,因为人们之所以这么捧他,就是觉得他美,要是在知道了他生的这么个样子,就不会追捧他了。
所以每次唱戏的时候,他就担惊受怕的,他享受在戏台子上的荣耀与风光,却又害怕人们注意到了他的真面目,从而看不起他,是啊,一个丑八怪,偏偏要去唱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这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么?
可是班主这样看重他,他也不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拖了戏班子的后腿,回去后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半天,胆子反而大了起来。正如他们班主说的那样,这可是他们戏班子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这样的机会对于他们这样的戏班子是不多见的,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就连夜赶到了班主的家里面,说:“既然是要赌一把,不如赌一个大一点的。”
班主吃惊地瞧着他,戴了面具的朝生,常常给人一种美人的错觉,尤其是烛光下头,他的唇色很色情,下巴的肤色也很雪白,如果只是那样子隔着面具看,根本看不出是一个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他看了一眼,又抿了口茶,说:“怎么赌?”
朝生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这想法着实大胆了一些,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