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一口,叹息了一声,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切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旖旎的春梦,如今天亮了,他也该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面去了。
他穿好衣裳下了床,外头的人听到动静,推开门走了进来。只是那几个小丫鬟一进来便跪下来了,说:“主子说了,要奴婢几个服侍陈少爷。”
朝生呆呆地坐在床沿上,问:“大人说的……要你们服侍我?……”
朝生被留了下来,给了戏班子一大把银子,还将他的爷爷接了进来。
朝生一个“不”字也没有说,不能唱戏对他而言确实是有些遗憾的,可他当初进城来唱戏,也不过是因为他爷爷生病了需要用钱的缘故,如今有人帮他照看着爷爷,请了连州城里头最好的大夫过来,他还有什么可求的。
而且这结果,似乎也是他内心深处隐隐期盼的结果,尽管这消息并不令他有那种期望的欢喜。
他坐在窗前看院子里的樱花烂漫,呆呆地想,都督大人为什么会将他留下来,是不是只是因为,他戴着面具像极了那个人。
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心里便有些伤心了,可又觉得这有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他本就只是一个戏子,在戏台上演绎别人的故事,如今下了台,不用再唱戏了,依旧只是别人的一个影子。
这本就是天下所有戏子的悲哀。
第八章 花开燕来
朝生便想,那他就做一个好的戏子罢,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唱好自己的戏。
只要他的观众里头,有一个叫石坚的男人。
朝生成了石府里头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自从他来了之后,明月明睐明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后院,石坚也从未再见过他们。自己寻来的三个美人,石坚连碰都没有碰一下,反而喜欢上了他当初不以为意的朝生,赵管家不由得心急如焚,害怕自己管家的地位有一天迟早也要保不住。明月是个急性子,有一次看不惯朝生独占恩宠,便偷偷跑到前院来打了他一顿,结果第二天就被送出府去了,从此以后,府里头再也没有人怠慢过朝生,见了他都要鞠礼,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陈少爷。
身为一个出身低贱的戏子,能够在石府里头得到这样的荣耀,朝生心里还是喜悦的,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他此生的愿望都已经实现,身边有一个自己的喜欢的人,过上了有尊严的生活,他的爷爷也得到了很好的救治。只是这样的美满总让他觉得不踏实,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偷来的,总有一天会有人突然回来,将他的这一切都录夺殆尽。
二月来临的时候,柳条便绿了,一副柔弱不胜鸟飞的样子,绿茸茸散发着春意。朝生犯了春困,日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起来。有一次他起来的迟了,发现男人竟然也在他的床上躺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惊了一下,赶忙又躺了下来,不肯辜负了这样好的时光。没想到他那么轻微的动作还是被男人知晓了,他捉住了他的衣袖,牙齿一露便笑了出来,轻声道:“醒了?”
雪白色的衣袖遮住了男人的眉眼,只有那薄唇微微翘起一个狐度,露出了很有感染力的笑容。在他的印象里头,好像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个人的笑容,他便看的有些呆了,只想低下来闻一闻那人唇齿间的味道。他正发愣的时候,男人忽然掀开了他的衣袖,将眼睛完全地露了出来,直直地看着他。那是成熟男人有有的眼神,炙热的,邪魅的,看着他的时候那样专注而温柔。他的脸一红,便想要躺下来,谁知道男人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襟,静静地看着他说:“你知道么,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一开始的时候,喜欢的只是他的容貌,后来渐渐爱上他了,爱的最深的时候,又突然失去了他。现在有你身边,有时候会想如果你是他,或许是上天对我的一次考验。”
朝生愣了一下,意识到男人是在说他的容貌,脸上便烫了起来。他伸子遮住了自己的眉眼,说:“主子别看了,很丑……”
男人伸子把枕头下面的面具拿了出来,说:“戴上这个。”
朝生便乖乖地戴了起来,男人凑了上去,摸着他的脸颊说:“你放心吧,我会请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用最名贵的药,也要治好你脸上的伤疤。”
朝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也弄不清自己的心思,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够拥有石坚这么多的关怀,只是因为他戴着这张面具的时候像极了男人爱着的那个人,可是如果他的容貌恢复了,再也不需要戴着这张面具,男人还会再喜欢他么?
吃罢了饭,男人难得不出门,便伸出子来说:“领你去凤凰台瞧瞧。”
朝生对凤凰台慕名已久,只是没有石坚的同意,他不敢过去瞧。春来万物复苏,石府里头更是如园林一样,到处洋溢着春意,百花盛开,有一种古老而幽静的美。男人松开他的手,上前推开了那座院子的门,叹息说:“你瞧,他只在这里住了一个冬天,可惜这凤凰台里的心思,只有到了春夏的时候有能看地出来。”
凤凰台里头藤蔓环绕,绿盈盈的几乎不见天日。那里头开着的,都是一些不知名的细碎的花朵,爬到山石上,爬到长廊上,爬上墙壁再爬上屋顶,浅浅淡淡的艳丽,鼻息间只能闻得到花香。
朝生痴痴地往里头走,过了一个花型的拱门,视野陡然开阔起来,只见一个高高的台子,便是这府里头最有名的凤凰台了。男人带着他继续往里头走,忽然瞧见了一丛樱花树,掩映着一个小巧典雅的戏台子。可能是长久没有人住的缘故,那个戏台子的一角,竟然筑了一个燕子窝,里头有一窝刚刚孵出来的乳燕,张着嘴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叫着。男人突然愣了一下,拉住他说:“别过去。”
那力道有些大,捏的他皱了一下眉头,男人松开了他,静静地看着那窝燕子说:“你听说过花开燕来的故事么?”
朝生摇了摇头,说:“没有。”
“是京都里头流传的一个民间传说,说有的人死了,灵魂可以化成燕子,回来看他喜欢的人。”
朝生从他伤感而迷离的语气里头听出了说这个故事的人是谁,便问:“那……燕少爷会变成燕子,回来看您么?”
男人沉默了一会,说了一句让他有些心疼的话。
他说:“我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他喜欢的人,所以……不知道他会不会变成燕子回来看我。”
他说罢便笑了出来,扭头看着他,说道:“我甚至连他的生死都不确定。”
“那他一定还活着,我爷爷说,做人都是有机缘的,每个人一生下来,天上的神仙都会交一根红线到他手里头,每个人的一生,就是收着这根红线往前头走,如果主子跟燕少爷有缘分的话,最后一定会见到。”
男人笑了出来,看着他问:“你是真心希望他回来么?”
朝生愣了一下,是啊,他是真心希望燕少爷回来么。他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主子想我就想。”
男人眸子里有一瞬间的失神,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说:“你都会唱些什么戏?”
朝生想了一会儿,把自己会唱的戏都说了出来,男人又问:“都是花旦和青衣么?”
朝生点了点头,说:“旁的也会,可是这两个唱的最好。”
男人点点头,说:“以后,只唱小生吧,好不好?”
他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从中看到一种浓到近乎忧伤的深情,那语气不是命令也不是建议,竟然几乎是用了乞求的语气。他抿了抿嘴唇,说:“我怕唱不好。”
“一开始谁都唱不好,唱多了也就会了。”男人说着指了指前头的戏台子说:“等你会唱了,就在这戏台子上唱给我听。要穿浅色松散的衣裳,也要想着你是这天下最出色的人,抬头挺胸,不卑不亢。”
远处花丛里飞出了一只漂亮的燕子,一直飞到了戏台子上头的燕子窝旁边,引的窝里的几只小燕子叽叽喳喳叫了起来,一个个都伸着脖子。朝生被它们那样可爱的样子逗的笑了出来,男人在一旁也含笑看着,叹息说:“燕若有情还故榻,为君衔来二月花。”
朝生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便含着笑扭过头来,唇齿间噙着日光,金色的面具在阳光下竟然泛出了刺眼的光彩。
竟然那样像冬奴的模样,明眸善睐,神光动人。
第九章 回春有望
如今天下太平,国力也日益强盛,连西朝的进犯也少了许多,石坚没了那么多繁琐的公务,每天都有小半天会呆在府里面。他呆在府里的时候,身边都是只留着朝生一个人服侍,朝生也很聪慧,凡事几乎一点了就通,他性子又安静沉稳,很遂石坚的心意。
春末的时候,朝生爷爷的病也渐渐地好了,已经能下床走动。只是大夫说,多年潮湿阴暗的环境和贫困交加的生活,让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如今只能靠药来维持着,过一天是一天。
朝生知道的时候自然是悲伤的,只好尽可能地让老人家过的舒心一些。
夏天快要来了,天气也热了起来。朝生将他爷爷挪到了院子里头,坐在廊下的花藤下头赏花。
老人家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喘着气问:“咱们日日住在这里,会不会给你朋友家增添了麻烦?”
朝生一直不敢将真相告诉他爷爷,一直谎称这里是他一个朋友的家,看他爷爷病的不轻,才好心好意邀请他们来住着。所幸老人家病的不轻,平常从来没有出过这个院子,也就这样一直地瞒下去了。他笑了笑,说:“我朋友很热心,说了,说我们想住多久都可以。”
“哪天看你朋友得空,就请他过来一趟……本来该我亲自过去道谢的,只是这身子不中用了,动弹不得,就劳烦他亲自过来一趟,要不然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
“我朋友……他很忙的,平常都很少在府里头……”
“是唱戏认识的么?”
朝生点了点头,说:“他到我们戏台子去听戏,很喜欢我唱戏。”
他爷爷眉头却蹙了起来,又问:“多大年纪了?”
朝生看了他爷爷一眼,说:“我也不清楚,可能有三十了吧……”
他爷爷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朝生慢忙伏下身问他捶背,谁知道老人家却一把推